入夜的洛都靜如鬼域,高牆間的寬廣街道上寂靜異常,不見一個行人,僅不時的有一隊金吾士兵走過。我們的馬車行駛在這樣的街道上,馬車及車輪聲顯得十分刺耳,不斷有巡夜金吾攔住去道,幸有姚家一名下人持了姚崇夜間行走的玉牌,才一路順利回到北市。到達北市,沒了高牆的阻隔,眼前頓現燈火人家,仿如鬼域走回人間。

打發姚家下人回去,我們從繞到祥雲居後麵的小巷,由後門回到小院裏。全院僅餘我屋裏的燈還亮著,我知是雯雯在等我回來。吩咐王武放好馬車後自去休息,雯雯已打開了房門,查憶萍竟然也在坐。

“公子怎麽回來這麽晚?遇到什麽事了嗎?”查憶萍問。

我點頭說是遇到了點事,不過沒什麽,回來晚主要是和姚崇多聊了一會兒。接著問她一行可順利,她說順利,已在南麵各門布下暗記,明天還要再去東邊諸門。

“哦,那好,明天還讓雯雯和你一起去!”我吩咐道,接著問她:“憶萍,你可了解怒劍真人王曄這個人?”

查憶萍思索一下答道:“我沒見過此人,談不上了解,不過我知道此人已經有近兩年未在江湖上出現過了。公子怎麽突然問起此人來了呢?”

“我今天在姚崇家遇到他了。”我答道,接著向她敘述了下午在姚崇門前唐休璟遇刺的前後經過。

查憶萍點點頭道:“哦,有這樣的事,怪不得江湖上見不到王曄,原來是攀附上了權貴。”她接著皺眉沉思起來,“不過公子你下午遇到的刺客事件屬國家間的事,與江湖無關,應該不會給咱們造成什麽影響吧?”

我搖頭道:“不,這事我要沒遇上自然和咱們無關,但我既然遇上了,那就和咱們有關了。今天我救唐休璟時出了手,那逃走的刺客肯定會將我記在賬上,你們出行時要小心留意些。”

“哦,那麽那些吐番人為何要刺殺唐將軍?姚大人可向公子解釋了?如果我們想介入此事就得先了解這點。”查憶萍問。

我搖搖頭道:“他沒說,可能事涉國家機密罷!”姚崇確實一直到我離開也沒再和我說起唐休璟遇刺的事。飯後我們的話題一直圍繞著江湖,他津津有味的聽我解釋了一大通,不時提出些問題,接著沉思了一陣,不置可否。然後囑我好好準備科舉,便讓下人送我回來了。我到現在也還在心裏揣測這位大師兄在想些什麽,我這柄利劍他是否看得上,看上了他又打算如何利用。

“哦,對了!”查憶萍突然想起什麽似的說道,“傍晚時住在北邊客房裏的宋公子來拜訪公子,看公子不在就離開了。”

“是嗎?這宋公子是個什麽樣的人物?”我問。

查憶萍撇撇嘴,眼露不屑,“一紈褲公子哥兒而已,連萬財都比不上。”

我相信查憶萍觀察人的眼光,她既如此說,那這位宋公子八成就是草包一個,仗著家裏有錢,名為科舉,實際上是來京城玩兒來了。此等人物不結識也罷。

“可曾見到那胡人公子一行?”我問她們,想了解點這位異域來的同界應試舉子。

查憶萍的臉色突然嚴肅起來,說道:“我正想和公子你說呢,我們回來時正好和他們一行四人在院裏遇上,那位年輕的胡人公子帶著兩名姬妾,一個老仆,別的倒沒什麽,可據雯雯說那老仆身上具有不低於一品的實力。”

“哦,有這事?”我望向雯雯,雯雯點點頭,證實查憶萍的說法。

“還有,他們警惕心好像很重,我和雯雯對那兩個胡姬好奇多看了幾眼,那老仆就將身上真氣提了起來。”查憶萍說道。

我沉思道:“能有這樣的高手做下人,這位公子在其本國應該有些地位。不過管他那老仆武功怎麽樣呢,這和咱們無關,他們既然不願與咱們結交,咱們也不去招惹他們就是。”

查憶萍點頭稱是,接著便說該休息了,告辭回房。我和雯雯也寬衣歇下,一夜無話。

第二天早上我們一行四人一起在祥雲居兼營的小樓裏吃過早點,之後查憶萍和雯雯去東邊各城門做暗記,我和王武到國子監報了名。我在揚州一應手續備的齊全,在國子監裏倒是一切順利,沒遇到一絲麻煩,結果不到中午我們就回到了祥雲居小院。

我們仍由後院開向小巷的小門回院,不想在門口卻碰上一個衣著光鮮,塗脂抹粉,麵目妖嬈的女人,他身邊跟著一個三十幾許賊眉鼠眼的下人,正是昨天我們在北側東邊客房門口看到的那個。我心裏猜想眼前這女人是那宋公子身邊的,沒想搭理,側身讓到一邊讓其通過。

不想這女人看到我竟站住了,一雙媚眼在我身上滴溜溜的轉來轉去,麵泛桃花,嘴角眉梢盈著蕩意。那下人立即迎上來,指著我向那女人介紹道:“夫人,這位就是住在東邊房裏的那位公子!”

那女人立即盈盈下拜,嬌聲道:“喲,原來你就是昨天新住進來的那位公子呀,好俊俏的人物!奴家這廂有禮了。我家相公昨晚去拜訪公子來著,公子不在。”她彎腰下拜說著,一雙媚眼卻仍朝我臉上勾著。

我微笑著頷首為禮,“昨天在下回來晚了,讓宋公子白跑一趟,實在過意不去。對了,怎麽不見宋公子?”我問。

“他呀,昨晚跑出去,到現在都沒回來,誰知道在那個窯子裏鬼混呢!”她嗲聲道。

我暗皺下眉頭,那有這樣說自己老公的?麵上笑道:“那宋夫人你忙,我改天再找機會和宋公子結識。”想趕快打發她離開。

她卻又臉堆媚笑,妖聲道:“公子是姓何吧?別管我家那死人了,陪姐姐到街上走走,再不到姐姐屋裏坐坐?”她眼中泛著明亮的媚光盯著我。

我忙道:“哦,不,小生還有事,宋夫人你快去忙吧!”

“那行,何公子有空一定要到我們屋裏坐坐啊!”她媚聲說著終於離開了。

我暗罵一聲,真是一個水性揚花的騷娘們,恐怕我勾勾手指頭她都能跑到我**,隻是她那份**蕩實在讓人惡心。心裏暗歎查憶萍的眼光真準,這宋公子身邊竟有這麽一個女人,那宋公子也絕對好不到那兒去。

回到房內,雯雯和查憶萍尚未回來,我拿出謝賢古送的那本《五經正義》來讀。具大考僅餘四天時間,我所報的進士科考試分三部分,一是策論,問國家治略之方要;二是詩賦,考文才;三是貼經,即選取一段經文在試卷上貼住經文的某幾句,考生要將這些貼住的句子默寫下來,主要是考考生對幾部儒家經典的熟悉程度。前兩者全憑自身真正實力,沒什麽花招可取,都沒什麽。但貼經一門卻是可以突擊的,隻要考前將幾部經典背熟即可考好。我在星星穀時曾將那些儒家經典認真背誦過,但這段時間卻沒在這上麵用過心,怕有些地方已經忘了,我可不想因為這最簡單的一門成績差而被其它考生將我落在後麵,是以這幾天得將這《五經正義》的經文部分再好好複習一遍。

查憶萍和雯雯直到好半晌才回來,我讓王武去叫了飯菜端到我房間,四人一起吃了,然後王武和查憶萍回房,雯雯到內間坐在**練功了,我繼續坐於桌前讀書。

晚些時候,掌櫃的帶了幾個兵丁暄嘩著進到院裏來,我靠近窗戶向外看,隻見他們從北邊開始一間間客房檢查,那位宋公子帶著一個下人從昨晚出去鬼混到現在還沒回來,那水性揚花的宋夫人又帶著別一個下人上街了,是以三間房裏都沒人。我聽見那掌櫃謙卑的向幾名兵丁解釋住客的身份。一名士兵問他:“沒有吐番人嗎?”

掌櫃的忙連聲道沒有。我心裏明了,是昨天下午唐休璟遇刺一案已經在朝廷裏炸開,今天開始在全城進行搜查了。

很快搜查到我們房間,掌櫃的向兵丁介紹我們的身份,我們遞上身牒,那兵丁查驗了,打量我們一眼將身牒還了,說道:“公子不用驚慌,這是大考之前例行檢查,我們保護所有應試考生的安全,為考生服務。現在沒事了,公子繼續讀書罷!”

我忙微笑道:“軍爺們辛苦了!”心裏卻暗暗疑問,難道是我猜錯了,這檢查不是因為昨天下午之事?

那兵丁點頭嗯了一聲,帶人轉身離開,朝南邊去了。掌櫃的向我道個謙,“打繞公子了!”忙轉身跟上去侍候著。

待那些兵丁檢查完整個客棧離開,我召來掌櫃的問他是不是每次大考前都有這樣的檢查?他道一臉迷糊道:“有是有,但都隻是在櫃台上統計一下考生住所而已,從沒像今次這麽鄭重,全城都這樣,好像在找什麽吐番人,不知為什麽?驚著公子了,不好意思!”

“哦,沒什麽,沒事了,掌櫃的你去忙吧!”我打發走了掌櫃,心道這次檢查是針對昨天下午之事無疑,隻是不知道朝廷為什麽要將此事對公眾隱瞞,也許是大考在即怕引起不必要的恐慌罷,我心裏猜想。

天將晚時,客棧小二來問晚飯是否還送到屋裏?我想了一下,老坐在屋裏憋悶,便對小二說要出去到酒樓上吃,讓他去備個包間,定桌酒菜。

小二離去,我讓雯雯去叫查憶萍和王武一起去吃飯時心裏猛然醒起一事,我在屋裏坐著讀書,一天了竟未發現那胡人公子和他的兩名胡姬出過房門,隻是有一次聽到南側最西邊那屋的門響,我知那間房裏胡人公子的老仆人住的,想從窗戶裏看一下這個具有一品實力的番邦高手,不想剛將目光投到南邊回廊裏那向微駝背的高大老人身上,他立即警覺,望向我所在的窗戶,目光如電,果然是個高手。我不想引人誤會,忙結束觀察,然後也未將此事放在心上。現在一想,那胡人公子和他的兩名胡姬竟是在屋裏呆了一天,連一次茅廁都沒去。而兵丁來查房時,我聽得出他們確是在屋的。據我對揚州胡商們的印象,他們都很活潑,很喜歡找人說話,結交漢人,而同院這幾個胡人卻像躲在深閨裏的大姑娘。我感覺這幾個胡人身上有幾份神秘。

我們四人欲從前門出去到祥雲居的酒樓,尚未走到小院的門口,我便聽得一個帶有醉意的男聲,“媽的,累死我了,那幾個小妖精可真他奶奶的騷,昨晚差點就把少爺我榨幹了,要不是少爺我厲害將她們降服,今天恐怕還真起不了床呢。”

一行四人走了進來,當前一人是個肥頭大腦的年經公子,目光卻是年輕人不應有的混濁無光,一看即知是縱欲過度。臉上油烘烘的泛著不健康的紅光,嘴裏哈著酒氣,看來是剛吃完飯,而且喝了不少。他身旁就是我上午碰到的那個騷娘子,身後跟著兩個下人,一個我們見過,就是那三十向許,瘦小身子賊眉鼠目的家夥,另一個倒是身材魁梧,麵相豪猛,一看即知是個雄糾糾的武夫,可能是保鏢。

那騷娘子恨聲埋怨道:“讓你出去鬼混,我看你今晚還能去?”

“嘿嘿嘿,不去了,不去了,我今晚不去了,今晚得陪著娘子你養精蓄銳,待我養好了神,明晚再去讓那幾個小妖精知道我的厲害。”那公子一臉**笑著答道。

這把那騷娘子氣的夠嗆,“你、、、、、、”接著她一抬頭猛看見了我們一行,一臉怒容立即變成歡笑,“唉喲,這不是何公子嗎?你們這是要去幹嗎呀?”

“何公子,你就是昨天住進來的那位公子呀,幸會,幸會,在下宋求仕,昨晚想找公子一起出去玩來著,結果公子不在。”宋求仕嘴裏噴著酒氣,亦不抱拳行禮,就那麽站著搶過話頭說道。

這宋求仕確是滿肚肥腸的草包一個,查憶萍看得很準,他和萬財屬一路人物,但他拍馬也趕不上人家萬財。因為萬財雖貪色卻對自己的本錢有自知之明,知道節欲,人家臉上就沒有宋求仕臉上這種縱欲過度的病色,有的隻是富家公子營養過剩產生的油光。而且萬財那一副膿包像下隱藏著商人的精明,眼前這個宋求仕身上我可看不到一點精明的影子。

我心裏想著,麵子上卻應付的很客氣,“哦,原來是宋公子,幸會幸會,我們正要去用晚飯呢,要不一起去?”我是看出幾人是吃過飯的才這樣說。

果然,那宋求仕不顧他身邊女人急著答話,開口搶道:“不,不了,我們吃過了,何公子你們去吧。咱同界應試,又住在一起就是有緣,改天找空好好聊聊,今晚我是太累了,得好好休息。”

“那好,宋公子快回房休息罷,我們去用晚飯了。宋公子,宋夫人回見!”我說著帶三人從一側走了出去。

“唉,何公子有空到我們屋裏坐坐啊!”一身騷味的宋夫人在身後喊道。

席間查憶萍微笑道:“我看那宋夫人好像對公子你有意思啊,她看你那眼神不對呀!”

我抬頭白她一眼,“小丫頭知道些什麽,吃你的飯吧!”筷子夾起一塊肉直接塞到她嘴裏。

查憶萍愣了一下,一下子臉紅了起來,因為我這個動做太親呢了,本應該是對雯雯,沈小蝶她們才能做的,現在卻順手自自然然的就對她做了,讓她有點回應不過來。隻好的埋下頭吃飯。

我看著她尷尬的樣子,心裏快活。把原本肉麻的事,自自然然不露痕跡的做出來,這時撩逗女孩心扉頗為有用的手法。

“宋公子身後那壯漢有點道行!”雯雯突然說道。

我點下頭,我也看出來了,那人太陽穴高鼓,目光沉穩,是內力達到一定水平的體現。不過我在意的不是這個,“咱們和那宋小子說話的時候你們可感覺到有人在盯著咱們看?”我問。

雯雯點點頭,查憶萍和王武卻不明所以,我沉聲道:“是那幾個胡人,他們扒著門縫往外看。那公子和那兩個胡姬倒沒什麽,那老頭的實力恐怕不在我之下。”

查憶萍道:“真沒想到西域也有這樣的高手,這還是頭一次見到。”

我說道:“這樣的人物,即便在我高手濟濟的天朝也不多見,在西域那些番國裏當是舉足輕重的大人物,而現在我們看到的隻是那公子的一個老仆,這胡人公子來頭定不簡單,也許我們該注意一下。”

查憶萍一愣,“公子不是說不招惹這幾個胡人的嗎?”

我點頭道是,接著道:“可我今天總覺這幾個胡人神神秘秘的,不大正常,留意一下說不定能發現些什麽對咱們有利的東西。”

查憶萍點頭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