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動怒了!”雯雯聲音平靜的說道。

我轉頭望向她,她正彎腰去收拾那被拍碎的一地木桌碎木及散落地上的茶壺瓷杯碎片,沒有望我。我知道她這是在提醒我剛才太感情用事了。

我長出一口氣,心情平複下來,意識到剛才受一時之怒所激,對宋求仕是有失莽撞了,他是一個小人,定會將此事懷恨在心,很可能會用我最後罵張氏兄弟的那句話,到二張處煽風點火,給我製造麻煩。以我在心靈是的修為,不應該為那麽一些謠言就生這麽大的氣的啊,唉,心中苦歎一聲,知道一切都是因為謝錦婕,她真是我的魔煞啊,凡事但與她有涉,我就別想再保持那可映萬物的不波心湖。

不過現在想來,我一點也不為剛才的行為後悔,宋求仕這廝太下賤,雖然那對謝錦婕有汙的謠言與他無關,但這小子瞎了狗眼,竟懷著齷齟的念頭,想從我這兒去結識安碧瑤。那簫仙安碧瑤的母親乃葉先生真心相愛之人,安碧瑤與葉先生有著近乎父女的情結,豈是他這醃臢小人配結識的?他真要做我的小動做,那也由著他罷,我又何懼?

中午,查憶萍和王武回到客棧,午飯時我問查憶萍,“憶萍,風月場中關於我的謠言你應該早就知道了罷?”這謠言牽涉到我,那張細密的線人網不可能沒有消息傳上來。

查憶萍愣了一下,接著臉上露出一絲微笑,“公子已經知道了?早知道不可能瞞著公子的。”

我心情已經平複,不再為那謠言生氣,隻是想搞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安大家當晚花會一結束就離開了揚州,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啊,那個謠言是怎麽誕生出來的?”

“根據各地線人網傳來的信息,那謠言在揚州還沒什麽,最多隻是說一曲之後,安大家對公子動心了,但這消息向四處傳播,出了揚州地區後便開始離譜起來,到後來是越傳越離譜,慢慢的變味了。風月場中的事,公子應該明白的,捕風捉影是常有的事,公子沒必要為此生氣。”查憶萍向我解釋。

我歎口氣道:“我倒沒什麽,隻是剛才那宋求仕來過,他告訴我的那個個流言版本連謝小姐也一並牽連進去了,我怕這已變了味的謠言又傳回揚州,傳到謝家人耳裏,會讓錦婕她很難堪的。”

“沒想到公子對謝小姐這麽在意!”查憶萍的聲音很輕,我立即嗅出了其中的醋味。是啊,若沒有謝錦婕,她倒也是一個合適的主婦人選。

“不過公子可以放心,”她繼續說道,“師傅早考慮到了這個可能性,會通過明月樓有意對與公子有關的謠言加以引導,因此應該不會給謝家姐姐造成任何麻煩。”

“這樣啊!”我心中頓時升起一片感激之情。心裏也釋然下來,李夫人畢竟是李夫人,能為我想的這麽周到。

突然意識到查憶萍對謝錦婕的稱呼是謝家姐姐,心中暗樂,微笑著望向她,投給她一個別有意味的目光,讓她有些不自在起來。

接下來的幾天日子過的相當平靜,我主要呆在屋裏讀書,雯雯常陪在我身邊,查憶萍卻帶著王武將洛陽城能去的大街小巷走了一個遍。但這其間還是有幾件事值得一提的。

一是那個胡人公子一行,就在我怒斥宋求仕的那天下午竟搬走了。當時我正在房裏讀書,聽到他們那邊的房門聲,從窗戶向外望去,便見一行人背著包裹,那兩名胡姬還蒙著麵紗,一起從前門出去了。我本來還想他們是出去辦事,後來又覺得他們背著包裹不正常,小二送茶水過來時,我問起此事,他告訴我一行人已經結賬離開了。我心裏思索一下,推測他們可能是嫌這個落腳點已經被仇家知道,怕再有更厲害的人過來找他們麻煩。不過這胡人公子也有些不懂禮數,和我已有互贈禮品之誼,離開時竟也不來告個別。可能他們有自己苦衷罷,我這樣為他們開脫。

另一件事就是張說在大考前兩天來看望我,問我準備的如何了。我和他說差不多了,考試這一塊應該沒問題。

他便臉現歉疚之意,歎道:“唉,我也知林生你實力上沒問題,就看天官署銓選那個環節了。可惜在此事上我現在卻給你幫不上什麽忙,與我有交情的朋友都管不到天官署的事,而且我現在不在政事堂,手裏沒什麽實權,人微言輕啊!”他說的天官署就是指吏部,是光宅元年以後的稱呼。

我微笑道:“這有什麽,人都有起有落,張大人莫為目前的境遇傷悲了。至於我,對吏部銓選那一環看得並不是很重,張大人莫將此事放在心上。”我對吏部的銓選是真的沒放在心上,因為不管給我個什麽官職,那都是虛的,我實際上要做的是江湖總管,朝廷隻須表個態,承認我在江湖上的地位,讓我可以利用其對江湖施壓即可。這就是我此行的目的,至於進軍朝廷,那是以後的事,張說姚崇這些關係主要是留待那時用的,現在我想的是把江湖控製牢。

查庸生和丁忘憂已經把我的名字上達天聽,我隻要考試考好,進入皇上的視線,他老人家點下頭,天官署銓選之事就隻是一個過場了。

張說欣慰的微笑道:“林生你這樣想就好,不過據我所知,姚相似乎對你相當看重,他竟開始留意科舉這一塊了,剛責成過天官署,要其在取仕時做到公正廉明,真正以才取仕,還讓禦史台加強對這一塊的督查。”

“哦,也許姚相隻是例行公事。”我微笑道。

張說笑了起來,“怎麽會,政事堂第二宰相不會平白無故的過問隻需春官署和天官署管理的事。我還聽說姚相曾請了政事堂諸相之一李嶠到府裏飲宴,並讓他帶上了他的舅舅天官尚書張錫。”

我遲疑的問道:“張大人你的意思是說姚相這些舉動都是為了我?”

“姚相這些舉動有些反常,隻有為了你才能解釋得通。看來姚相很看重你們的同門之誼啊!”

我心裏一喜,當日我拜訪姚崇時,他並未表態,現在聽張說如此說,他這段時間肯定是給我鋪路了,否則張說不可能得到這樣的信息。但我心知姚崇不僅僅是因為同門之誼。

不想張說又有些擔憂的道:“雖然有姚相為林生你出力,但我還是不放心。因為那天官尚書張錫是個有名的軟骨頭,這些年張氏兄弟受寵,張家讓他辦的事,安排的官員什麽的,他從來就沒敢拒絕過。而他屬下的兩個天官侍郞,韋承慶和鄭愔又都是二張的走狗。林生你曾在壽陽救我,到京後又和我走的近,他們很可能因為我而難為你啊!”

我皺起眉頭,張氏兄弟在天官署竟然這麽勢大,這事情確實有點不好辦。可以肯定那兄弟對我不會有任何好印象,不僅僅是因為張說,因為就在不久前我才當著宋求仕的麵罵過他們,現在那些話很可能已經傳到了他們耳裏。另外在江湖上我與他們支持的升仙教勢不兩立,就算張氏兄弟不懂,升仙教也肯定會著人向他們兄弟闡明我能否得到朝廷承認牽涉到的利害關係,讓他們歇力阻難我。還有我與謝錦婕的事連風月場中都有謠言傳出,那張氏兄弟肯定也已經知道了,記得前些日子韋承慶到揚州宣查庸生回京時曾替洛陽令張同休做媒向謝家提親,卻被謝錦婕一口回絕了,而張同休正是二張的兄弟,他們現在肯定認為這門親事之所以不成全是因為我在做祟,不將我恨之入骨才怪。

張說看我凝眉,又歉疚起來,“都是因為我影響林生你的前程、、、、、、”

我忙微笑著止住他,“這事其實不關張大人你的事,即便沒有張大人你,那張氏兄弟也會將我視為仇敵的。”接著向他解釋了我如何因升仙教,謝錦婕的事與張氏兄弟結怨,並說了前些天宋求仕的事。因為已視張說為至交,這些就應該向他解釋清楚。

張說點點頭,恍然道:“原來這其中還有這麽多曲折。”眉頭皺了起來。

我放開心情,笑笑開解他道:“這些煩心事以後再說吧,相信車到橋頭自然直,我們現在勞心也沒用。”心裏卻在想看當今皇上行事,雖總喜歡包庇內寵,使其驕橫不法,先前的薛懷義,現在這二張兄弟。但對於軍國大政,卻從不讓這些男寵過問,而是依賴狄仁傑,姚崇,唐休璟等幹練的大臣。武則天他出身月宗,當知江湖乃是江山之一角,事關社會安定,應該不會讓張氏兄弟胡來。

張說也是灑脫之人,立即也放開了心情,微笑著點頭稱是。兩人又閑聊了一會兒,一起吃了午飯後,張說才告辭離開。送他時我注意到從北邊客房窗戶裏有忌狠的目光透出,知是宋求仕。看來他識得張說,張說現在手裏雖無實權,但畢竟是朝臣,他前來看望我,讓宋求仕心裏不受了。

第三件事是查憶萍和線人網聯係上了,所以一些江湖上情報開始傳遞過來。李夫人轉給我的第一份消息是關於許君絕的,說是查到收留他的那個和尚了。

原來那和尚人稱啞頭陀,在南方還有點名氣。其師為諸名的書法大家辨光和尚,辨光從其師,王羲之的七世孫智永那兒得傳王羲之真跡《蘭亭序》卷軸,後被唐太宗身邊一姓周的進士騙去獻給了太宗皇帝,辨光看追回無望,憤怒交加之下就撞牆自盡了。這啞頭陀就是從那時目睹恩師慘死才變啞的。

許君絕曾告訴我這和尚並非真啞,隻是因為心中放著一個心願而終生不語。現在這個心願又成了許君絕的心願,我也基本上猜到這個心願是什麽了,怪不得他問我能不能做大官。但就是當今皇上恐怕也無力幫他完成這個心願啊!因為那《蘭亭序》據傳早已隨太宗皇帝葬於昭陵了,誰敢去把太宗皇帝的陵寢扒開找那一幅畫啊?有機會還是勸許君絕死了這條心吧。

我最關注的一件事是沈嘯天的南行,但直到大考前一天才有相關的消息傳來,說是大江幫已被順服,同意幫忙扼製高家,沈嘯天現正趕往南宮家。得到這個消息,我的心放下了些,知道江湖還能保持相當一段時間的平靜。

另外的消息就是發現青龍會有擴張的動向,這是在我意料之中的,現在查庸生已退,我隻在名義上接任。江湖正麵臨著格局的轉變,這條大鱷肯定會有些舉動的。

再就是黑風教和升仙教之間的鬥爭,據傳來的消息說雙方接觸了兩次,都是升仙教吃虧。我也並未因這個消息而多高興,因為黑風教還是處於明顯的劣勢,這一時的上風,隻是因為升仙教的有生力量被查庸生騙到揚州受到一定的消弱,使其一時未反應過來而已。若得不到外力的幫助,黑風教早晚得被升仙教鏟除。

所有這些,我暫時都隻能是知道一下而已,尚且無力顧及。

接下來是兩天的大考,自我感覺一切順利。正好第二天是九九重陽節,從考場回來,已感覺到街上的節日氣氛,配合大考後的輕鬆,我的心情也莫名的好了起來。

“明天你們想去那兒玩?”晚飯時我問查憶萍三人。

三人搖頭,說聽我意見。我想一下,在這兒也沒什麽親友,又不想去打撓張說姚崇,而且感覺和姚崇的關係也還沒到上他家裏過節的程度。一時之間不知該到那兒去,忽然我就起了思鄉之情,想起關玲和沈小蝶來,兩個女孩這會兒肯定也在想我吧?但我恐怕還要在這兒呆相當長一段時間,十天之後才能放榜,然後是天官署的銓選。

“要不去采購些飲食,我們出城去走走吧?”我提議道,三人點頭。突然我靈機一動,“唉,憶萍,我們去找你父親吧,看他是怎麽過節的?”

查憶萍驚喜的點頭,“對,我也想他老人家了。”接著她又有些遲疑,“我們會不會打撓到他?”

我微笑道:“不會,我們隻是去陪他們飲酒取樂,不談江湖上的事。嗯,我還是有點私事和你父親說的。”我麵帶微笑望著查憶萍,她愣了一下,但很快就想到我所謂的私事是指什麽。

這麽些天相處下來,她早已明了我對她的心意。雖未明確表態,但我知道她心裏也是歡喜我的,這次去見查庸生我便想順便探聽一下他的意思,將這事定下來。想來查庸生不會反對我聚她女兒罷。

第二天早上,一起在市上采購了一包食品,有單籠金乳酥,曼陀樣夾餅,貴妃紅等,另備些臘肉,又打了一壺菊花酒,查庸生所居鬆園周圍沒有什麽大市場,對這些精致的麵食應該比較希罕。

套上馬車,由王武駕車,從東邊上東門出城,半上午時趕到伊闕龍門。讓雯雯和王武自在香山寺及周圍遊玩,我和查憶萍拎著食物從香山寺後門沿小徑走向鬆園。

查庸生和丁忘憂對於我們的到來十分高興,王維和張暄很快就也來了,各拎著一壺菊花酒。張暄一看有我在便大笑道有琴下酒了。我微笑說王先生的琴並不必我差嗎,你還怕聽不到琴聲?張暄便給王維翻白眼,說他的琴早就聽膩了。王維微笑著亦不與他計較。

查憶萍幫著查庸生將酒食擺上,幾人圍坐談笑,四圍鬆濤陣陣,隱聽得鬆林中溪流水聲,襯得茅屋前這在陽光下鬆影搖動的空地清幽雅致。在此環境與如許雅士笑談琴棋風月,讓我頓將外麵俗世忘卻。

我找機會把我想娶查憶萍的意圖給丁忘憂說了,他拍胸口說包在他身上,不料被張暄聽到,便大聲嚷給那邊正下棋的查庸生和王維聽,“唉,查先生,這會彈琴的小子想娶你閨女,你答應不答應?要不我就替你就答應了吧。”

查憶萍縱是女中豪傑,這會兒也禁不住害羞,一下子滿臉通紅,低頭偷看向他父親。

查庸生和王維停下棋來望向這邊,查庸生微笑著看看我和查憶萍道:“我這兒沒問題,林生你回去讓李夫人給你們做主就是了。”

我忙謝過,張暄歡呼一聲,開始和丁忘憂王維拿我與查憶萍打趣,張暄**不及,竟直接要查憶萍以後帶一群小琴手過來玩,在他眼裏我可能就是一個職業琴手,連我的兒女也成了琴手。查憶萍那經得住這番打趣,轉身躲到屋裏去了。張暄便讓我彈《鳳求凰》向查憶萍示愛,我隻好答應下來。

查憶萍很快就整理好心情,大大方方的走出來,侍候幾人喝酒。她的大方姿態倒是讓張暄不再拿她打趣了。

在鬆園一直玩到半下午,方帶查憶萍告辭。到外麵會合雯雯和王武,然後疾駛馬車往回趕,堪堪在城門要關城門前一刻趕回,再晚就回不了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