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碧瑤的簫技是依其對其亡母的思念與愧疚之情而升華至化境的,其中免不了總著帶一份淒婉,但她能成為簫仙憑的卻絕不是這份淒婉,而是那份空靈,仿若空穀幽蘭,又若虛空夜月,那份淡淡的淒婉滲入這空靈之中便形成一種獨特的音韻。屋裏四人很快便沉醉其中,窗外也不再聞得雜音。

我在那份空靈的音韻帶引下,仿若回到了了美麗的星星穀,正閑坐於湖邊小亭,享受山風輕撫。

俄而一曲奏完,安碧瑤在如雷掌聲中向四圍人做揖答禮。下麵叫好聲不絕,我很快注意到其中一個叫好聲的凸顯,這人好洪亮的嗓音,竟把別人的聲音都給壓了下去。

正想到窗前看一眼是什麽樣的人物,猛然發現張說神情一震,扭頭望向了窗外,接著訝道:“他也來了?”

宋璟聽他此說,扭頭順他目光看去,接著微笑道:“張大人這學生也是碧瑤的崇拜者呀!”

張說扭頭招呼我,“林生,坐在那邊叫的最響亮的就是臨淄王李隆基,我跟你說過的。”

我探過身順著他手指的方向下望,隻見左下方離池最近個一年輕公子正站直了身子,兩手狂拍,大聲叫好連連。凝目細加找量,隻見這臨淄王李隆基不過十七八歲年紀,但身高體闊,形神俊逸;長方形臉,麵部線條明朗,雙目炯炯有神。

李氏皇室還有此等人物?我心裏暗暗喝彩,向張說道:“果如張大人所言,這位小王爺好風標!”

張說對自己的學生得到讚賞大為高興,微笑道:“我初接觸他們兄弟時也對小王爺這身風彩大為驚訝,當初周革唐命,外封的李氏諸王起兵反抗,使今上對李氏皇室大起警惕之心,相王的五個兒子皆遭幽禁,直到三年前經狄仁傑狄相多方努力,幾位小王爺才得以走出那深宅大院。我見過臨淄王的其它兄弟,因那段囚禁生活的折磨,一個個畏畏索索,目光裏都透著驚恐,躲躲閃閃的見人也不敢直視,唯這三子李隆基英姿勃發,形神豐朗,深具皇家氣質!”

宋璟歎口氣,“那段恐怖政治中,受幽禁的何止相王諸子,臨淄王他們兄弟已算好的了,相王雖也被幽禁,畢竟還是以皇嗣身份存在,沒人敢對他們兄弟太放肆。我聽說已故的孝敬,章懷二位太子的諸皇子在幽禁中常遭鞭打。而他們都是高宗大帝和當今皇上的的親孫子啊!”

宋璟話裏大為感慨,我垂下眼瞼不接話。他說的孝敬,章懷二太子分別是高宗皇帝與當今則天皇帝的長子李弘和次子李賢,李弘為太子時得病暴斃,外間有傳言其實是被其母則天皇帝毒殺,李賢卻是謀逆罪被自己母親處斬,他們的子女後來在武周朝備受折磨,民間亦有所聞。這些皇室內部因為權力而在骨肉間發生的殘酷爭鬥自古有之,亦非當今一朝。我早聽說朝中諸臣多對李唐皇室懷有同情之心,聽宋璟和張說說話的語氣,果然如此。但宋璟這番話裏已明顯帶有對今上不憐惜骨肉的怨憤,傳出去是會出大事的。

張說也意識到宋璟的話過火了,忙微笑著撇開話題,“宋大人你有沒有聽說過臨淄王幼時的一個故事。當時今上還沒有公開稱帝,他們兄弟也還沒有被幽禁,一次在長安城的大朝會,年僅七歲的臨淄王車騎嚴整,讓武氏諸王大為眼紅,武承嗣便上前阻攔,說小王爺車騎太盛,不許進入朝會。你猜小王爺怎麽說,他義正嚴辭的訓斥武承嗣道:‘這是我李家朝堂,與你何幹?’接著便著下人直衝過去,武承嗣竟不敢攔。當今皇上因其年幼不僅沒有怪罪,還因此對小王爺大為寵愛。李氏諸王中,今上最喜歡的就是這臨淄王爺。”

宋璟疑道:“不對吧,我聽說今上之所以對臨淄王比對其它李氏諸王喜愛,全是因太平公主的緣故,這臨淄王與其姑姑關係十分親密!”

張說點頭道:“也有這方麵的原因。”接著道:“要不著人叫他上來大家認識一下?”

我聽出張說話中之意,絕不隻是一般的認識,主要還是想讓他那學生結識宋璟這當朝重臣。便不待宋璟表態,點頭說好。

“唉,下麵怎麽會事?碧瑤怎麽老站在那一桌前,那兩個是什麽人?”葉先生詫異道。

我們談話這一會兒,安碧瑤正離開小亭,沿湖行走向四圍聽眾至謝。葉先生這一說我們也意識到她在其中一桌前停的時間太長了,她本該回池中小亭繼續演奏下一曲的。

“那兩個輕人是什麽人?”我問道,聲音寒了下來。我的目力比他們三人都好,立即看清了場中情景,安碧瑤不是不想離開,而是一個年輕男子以一種奇異的步法站位,讓她無法離開。另一個年輕男子站於桌後,向安碧瑤說著什麽,凝耳細聽,竟是要安碧瑤坐在他身邊休息一會兒,喝杯酒再演奏下一曲。安碧瑤雖仍是麵帶微笑,但眼中已有焦急之色。

葉先生也看出了那兩個男子不懷好意,臉沉了下來,從桌上抓起幾根筷子到手裏,我知他是想射那兩個年輕人,伸手攔住他冷聲道:“葉先生注意攔住安姑娘那男子的步法!”

葉先生凝神一看,和我對望一眼,目露驚異,別人看不出來那男子在安碧瑤身側站位移位的奧秘,我們卻看得出,而且認出這時我魔門月宗的小月影步。

聽我說安碧瑤是被人攔住了,宋璟和張說也看出其中的不對來,宋璟怒道:“這個側對著我們的看不清楚,那站於桌後的男子好像是尚方少監張昌儀。混蛋,他哥哥張昌宗張易之尚不敢在我麵前放肆,他小子竟然欺負到我頭上來了!”

他說著轉身欲下樓。張說忙把他拉住,“宋大人,這兒不適合你出麵。這兒老板會應付這種事的。”

宋璟仍是怒氣衝衝,“聞香院的老板和老鴇呢,怎麽還不來,碧瑤可不是他們院裏的人,敢讓碧瑤受欺負,我讓他聞香院關門!”

但老板和老鴇都沒出現,下麵的爭執卻已經升級,那張昌儀竟伸手去拉安碧瑤的手。安碧瑤也不再顧麵子,寒了臉,一下子將他甩開。嬌斥道:“張公子,請你自重點!”

說罷轉身欲走,我注意到她這次也用到了一個小巧的身法,想晃開擋他那男子,看來葉先生傳授過她一些妨身之技。但那男子明顯是具有一定實力的,一移身輕易的化解了安碧瑤的動做,安碧瑤要是硬要離開,就不得不與他身體發生接觸。

周圍的人看出這兩人是在對安碧瑤不敬,噓聲四起,“你們幹什麽?快讓安大家回亭裏去。”“快讓安大家演奏下一曲!”

那兩名男子身後騰的站起七八條壯漢,轉身惡狠狠的麵向周圍的人,其中一個開口大聲喝道:“咶噪什麽?這兩位公子一位是張昌儀張大人,一位是魏王府的武崇訓小王爺,他們請安大家喝杯酒關你們什麽事?”

周圍人立即靜了下來,可見這兩人的名頭相當有威力。張說喃聲道:“原來是他,武三思的兒子,安樂公主的駙馬!”

“當朝駙馬竟在這麽多人的麵前調戲一藝妓,太不像話了!”宋璟怒道。

知道這男子是武家的人,我立即想通了他為什麽會月宗的武功。丁忘憂早告訴過我,武氏子弟多為月宗弟子。

我正想著此事該如何妥善解決,下麵靜下來的人群卻並非全都靜了下來,個洪亮的聲音喝罵道:“姓張,姓武很了不起嗎?人家安大家看不上你,你就別在那兒犯賤了。”

我們扭頭一看,卻是臨淄王李隆基,正站著身子朝張武二人喲喝。他身邊一個相貌與他有幾份相像,比他年長卻顯得畏畏縮縮的男子正拚命拉他袖子,讓他坐下,“隆基,你另管閑事!”

李隆基一把甩開那男子喝道:“二哥你別管。”

那邊張武二人都轉過頭來,盯著這邊,張昌儀陰陽怪氣的道:“喲,我以為是誰,原來是恒王和臨淄王兩位小王爺啊!怎麽兩位也看上這簫仙了?”

李隆基身旁那恒王站起身麵帶阿庚諛的笑容,向張武二人做揖行禮,“我和三弟來聽曲,我們馬上就離開了,我三弟不懂事,失禮了,張公子,武公子莫怪!”

他聲音軟弱,說完去拉李隆基,要離開。李隆基一把甩開他,將他按坐下,“二哥你怕他們做甚?”接著向張武二人喊道:“快別再攔著安大家,否則本王爺對你們不客氣。”

安碧瑤向他投以感激的一瞥,張昌儀卻趁她不留意,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安碧瑤想甩沒能甩不開。張昌儀得意的朝李隆基笑道:“看來小王爺今天是想英雄救美啊,不過不知這位安仙子會不會承情?”他接著轉向安碧瑤冷笑道:“本公子我對她關照的不可謂少,她卻眼巴巴的跑到揚州去和一個姓何的草野之人好上了。”

“你無恥!”安碧瑤罵道。

李隆基看兩人不把他放在眼裏,刷的一聲抽出佩劍,躍了起來,跳到桌上以劍指著張昌儀怒喝道:“快放開安大家,否則本王爺真對你不客氣了。”

張昌儀和武崇訓一起發出了不屑的冷笑,李隆基大怒,挺劍衝了上去。那一群家奴欲上前攔,武崇訓搖手止住他們,刷的一聲也抽出佩劍冷笑道:“聽說你在太平姑媽那兒學了不少東西,讓我來看看你學的如何?”舉劍迎上,兩人劍來劍往叮叮當當打鬥起來。

武崇信的劍法當然是月宗的,李隆基劍法雖不全是月宗的,卻也帶有很多月宗劍式的痕跡。剛才宋璟說他和太平公主走的近,武崇訓也說他和太平姑媽學東西,武功裏帶有月宗的痕跡也屬自然。

張昌儀強拉著安碧瑤要她往自己身邊坐,嘴裏大笑道:“安仙子吹簫吹累了,一起來欣賞兩位王爺舞劍罷。哈哈、、、、、、”

上麵宋璟早忍不住要衝下樓去,卻被張說拉住。葉先生舉起手中的筷子要射向張昌儀,我再次擋住他,沉聲道:“這事交給我處理吧。”三人一起望向我。

我早已多次得罪張氏兄弟,也不欠再得罪他們這一次。而且我早晚是和他們撕開臉的,倒不如現在放開手腳好好教訓教訓這個張昌儀,維護了安碧瑤也就是為葉先生在宋璟麵前掙了麵子。再說,英雄救美的事,我是非常樂意去做的。

從葉先生手裏拿過兩根筷子,注上陰柔的暗力,向張昌儀拉安碧瑤的那隻手擲去。兩根筷子沒有發出絲毫聲音,無聲無息而又疾如閃電,噗噗兩聲,一支射入其手腕,一支射入肩骨,我可以感受到擊碎對方肩胛骨的快感。

“啊、、、、、、”張昌儀一聲慘嚎,鬆開了安碧瑤,用另一隻手忙扶住了他受傷的手,他的一幫手下忙擁上去看他的傷勢。“我沒事!”他怒喝一聲,扭頭向上望著窗戶的方向,“那個龜孫子暗算我?有膽站出來!”

我心裏冷笑,沒事?有沒有事以後你就知道了,你這隻手要還能用,我星陽功就白練了。張說和宋璟已經站於一邊,從下麵看不到他兩個。我和葉先生站於窗前,向下冷冷的俯視著暴怒的張昌儀,不答他的話。相信我們臉上的冷笑足以讓他知道暗算他的人是誰。

安碧瑤向窗戶這邊望了一眼,我向她點下頭,她匆忙也點下頭,轉身趁亂走到另一邊。正在打鬥的李武二人受此異變也都住了手,一齊望向二樓的這個窗戶。

“你是什麽人,躲在上麵用暗器傷人算什麽好漢?有膽量下來!”武崇訓看一眼受傷的張昌儀,以劍指著我喝道。

我皺了下眉,心道:這武崇訓雖與張昌儀一夥卻與他並不一心,他雖向我吆喝,但眼裏明顯有幸災樂禍的神色,聲音中也顯不出仇恨,倒是好像挺感激我。

張昌儀已經暴怒的臉露青筋,雙目赤紅,英俊有麵龐變得十分猙獰。但我立即從他眼中看到了一絲驚恐,看來他已意識到那兩根筷子上的暗含的陰狠力道。“閣下到底何人?張某自信並無得罪閣下之處,為何下此狠手?”他向我狠聲說道。但話語卻客氣了話多。

我麵露微笑,揚氣開聲道:“在下來自揚州,就是張大人剛才所說的姓何的草野之人。”

下麵竊竊私語之聲升起來,張昌儀卻雙目一寒,“你就是何同?”

“不錯,正是在下!”我說著,縱身從窗戶裏躍了出去,內息循環,控製著身子,麵帶微笑向下麵飄去。我的身影移動的很慢,而且從始至終保持著如一的速度。張昌儀和武崇訓看來都是識貨之人,看我露出這一手,瞳孔收縮了起來。

張昌儀看了一眼安碧瑤,看著我冷笑道:“原來是情人在這兒,怪不得這麽清高。”

“你卑鄙!”安碧瑤怒道,眼中已含有眼淚。

我看看周圍圍觀的人群,向張昌儀冷笑道:“我尊稱你一聲張公子,但今晚在這兒的人好像都不歡迎你啊,閣下是不是識趣點,就此離開?”

“你丫什麽東西,敢在我們張公子麵前撒野?”張昌儀身邊一個壯漢不識厲害,大罵著衝上來。

我心道:謝謝你給我一個立威的機會!身影突動,在眾人反應過來之前將那壯漢擲出牆去,自己回到原位。

“兩位公子都是尊貴的人,不用在下這樣送兩位離開吧?”我盯著張武二人陰聲道。

張昌儀向我點點頭,“好,你狠!我記著你了,以後再找機會與何公子親近。我們走!”他怒喝一聲,帶著屬下轉身離開。

“在下臨淄王李隆基見過何公子!”李隆基還劍入鞘,向我打招呼。

我微笑著正想回禮,猛聽得外麵有整齊的腳步聲響起,立即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事,向李隆基道:“王爺快坐回去罷,別惹麻煩上身。”

李隆基一愣,還沒反應過來,門口已傳來一個囂張的聲音,“誰在打架鬧事?”一群軍士跑步走了進來,領頭將領身邊跟著一個四十幾許,中等個子,微胖發福的男子。張昌儀諸人也折了回來,包括那個被我扔出去的壯漢也跟在後麵,另外還有一群著黑色短裝的漢子,像是這聞香院裏的打手。

那四十幾許的男子一進來就指著我向那將軍喊道:“就是這人,在這兒打架鬧事!”

安碧瑤急忙走上幾步站於我身前,向那男子道:“董老板,何公子隻是為維護我才出手的,剛才那張昌儀向我耍流氓時董老板你到那去了?你請我來時可是擔保過不會出事的,現在這算怎麽回事?”她說著怒瞪著眼前這所謂的董老板。

那董老板臉紅了一下,向後退了一步。很顯然,他早不出現晚不出現,是早已屈服於張武二人的**威下,將安碧瑤出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