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武將第四支箭搭上了弦,描著打鬥場中尋找向胡人老頭射出的機會。我也開始慢慢的向場中逼近,身上的氣勢直壓向本已在雯雯劍下左支右拙的胡人老頭。

胡人老頭突然嘰哩呱啦的說了些什麽,我聽不懂,但語氣好像相當慌急。場中兩人換位間,我看見胡人老頭投給我一個慌急的眼神,那其中竟有企求之色。莫非他要投降?我心裏想道。

“雯雯住手!”我忙喝道。同時凝起氣機鎖定那胡人老頭,防止他是耍詐逃走。雯雯攸的停了下來,但劍尖仍遙指對手,隻要這老頭敢稍有異動,氣機牽引之下必再次遭到狂風暴雨般的攻擊。還有王武的箭,弦拉滿月,箭簇直指著老頭心髒的位置。隨時準備射出。

但那胡人老頭喘著粗氣,看我們一眼,那眼神十分頹敗。他手一鬆,彎刀跌落地上,然後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氣喘籲籲的說了一句什麽,然後就低下了頭。

我確定這老頭是要投降了,朝雯雯呶一下嘴,她攸的上前,劍尖在老頭身上疾點,封住了其身上的幾大要穴。那老頭沒有做絲毫的反抗。

我長出一口氣,散了鎖在老頭身上的氣機,身上緊張的肌肉放鬆下來,立即感到臂上傷口處的刺痛。雯雯收了小劍,掏出自己的絲絹過來給我包紮傷口。王武和查憶萍也都長出一口氣。王武扔了手中的弓箭,身子一個趔趄,一邊的查憶萍忙伸出自己未受傷的手臂將他扶住,我知那是因為他腿上箭傷的緣故。

大家互相對望一眼,都有劫後餘生的感覺,今天好險,要不是他們沒有想到雯雯會有這麽高的武功和我的星陽功的詭變,而我們又策略得當,今天我們四人就得命喪荒宅了。

“憶萍,王叔,回去再給你們撥除箭簇,先忍一會兒!”我說道,那些箭簇都是帶有倒刺的,兩人都隻是折了箭杆,箭簇倉促間無法取出,還留在體內。“雯雯,你快點趕回去,將馬車趕來,我們三人身上都帶著血跡,不好從街上走著回去。”我向雯雯吩咐道。

她有點擔心的看了我一眼,我微笑道:“無妨,我們都是皮外傷,隻是看著嚇人而已,再來兩個一品高手我們也能抵得住。”

她點下頭,又看一眼被封了穴道坐在地上的胡人老頭,將短劍掏出遞給我,轉身朝大門走去,打開大門閃了出去。

查憶萍扶著王武讓他坐了下來,免得帶箭傷的大腿使力。我走到那胡人老頭麵前,俯視著他問道:“你能聽懂我說什麽嗎?”

他看著我一臉茫然,原來他竟是一點也不懂漢話,我是無法審問他了。

突然一道人影從大門處疾速閃了起來,卻是剛剛離去的雯雯。“公子,有好多官兵騎著馬往這邊趕來了。”

我心神一緊,這時候可別再來什麽敵人,我們今天已經殺人夠多了。說話間,馬蹄聲已經到了門外。

我忙將小劍又扔回給雯雯,她刷的抽了出來,站於我身前。王武也不顧腿上的傷痛,拾起地上的弓箭,蹭的站了起來,搭箭拉弦箭簇應準著了大門處。查憶萍迅速將自己的長劍撿了起來。

聽馬蹄聲,竟有三十多騎,一陣馬嘶,他們在門口停了下來。隻聽一個氣勢雄渾的粗壯聲音大聲問道:“就是這所院子嗎?”這聲音我有點耳熟。

“是的,將軍,就是這兒!”一個聲音唯唯喏喏透著膽怯的說道。

兩隊鎧甲鮮明,背背箭簍,腰挎長弓,手執利劍的雄壯軍士從門裏衝了進來,一看他們衝進來時身上帶著的那股一往無前的殺氣,我立即知道這是一群經過戰場生死廝殺的真正軍士,心神一緊。但我突然注意到其中有幾名軍士的麵孔有些熟悉。

我知道來的是誰了,心神一下子放鬆下來。那兩隊軍士衝進來後,一看滿地的屍體,站著的隻有我們四個人,皆麵露驚愕。但行動的迅捷卻絲毫不受影響,兩隊人迅速在我們身後會合,將我們四人圈了起來,接著一齊刷的站定,但他們卻是背朝我們,利劍向外,這是一個保護我們的陣形。

我向雯雯和查憶萍道:“沒事,是朋友!”王武也早認出了那幾個熟麵孔,將箭簇指向了地上。

門口出現一個高大的老者,麵色紅潤,白須飄飄,一身金黃色鎧甲,外披紅色披風,威風凜凜的走了進來。正是不久前在姚崇府第門外遇到的唐休憬將軍。他身側跟著一名道士和一個卑躬屈膝的金吾士兵,身後還有四名身材魁梧,鎧甲鮮明的親兵。那道士那天也見過,是姚崇讓跟在唐休憬身邊的怒劍真人王曄,那名金吾卻是剛才押我們四人到這所院子裏來的一眾金吾中的一個。

“原來是唐老將軍,您老怎麽會這個時候出現在這兒?”我抱拳行禮問道。

唐休憬掃視一眼院內的情景,向我笑道:“還好,小兄弟你沒事。嗯,這些人都是小兄弟你殺的嗎?殺的好,吐番狗賊,竟敢跑到我天朝上都來放肆,正得給他們點顏色瞧瞧。”看我望著他沒有答話,他一悟笑道,“哦,我之所以會到這兒來,是因為碰見一群金吾兵,麵色慌張,行為鬼祟,便攔了下來問他們怎麽回事,很快便猜到是小兄弟你遭人暗算了。這不趕忙帶人趕來了。隻是沒想到小兄弟你安然無事,倒是暗算你的這些人全躺下了。”

“多謝唐將軍關心,小生和幾名同伴也是幸免於難,但賊人首領卻是逃掉了。”我說道。

唐休憬突然注意到了坐在地上的胡人老頭,還有那兩具胡人屍體。一愣神指著胡人老頭道:“這些胡人是怎麽回事?”

我看一眼那垂首坐在地上胡人老頭,向唐休憬道:“他們和這些吐番人是一起的。”當下將我們今天遭暗算的經過,從在街上遇到地痞滋事,到唐休憬的到來向他詳細說了,但打鬥過程卻被我一言帶了過去。

唐休憬聽我說完,麵色凝重起來,雙目精光連閃,“胡人賊子和吐番賊子聯手向小兄弟你下黑手?”他抬起頭望著我道:“小兄弟將這生擒的胡人交給我處理如何?”

我答道:“當然好,他聽不懂漢話,我們又不懂胡語,我正發愁怎麽處理他呢。”

“那好,小兄弟你也先別回去了,隨我一起到姚相府上吧,我們一起分析一下你今天遇刺的事。另外今天朝廷裏發生了一些事牽涉到了小兄弟你,姚相這會兒可能也正想見你呢。”唐休憬說道。

我心知是昨晚宋憬遇刺之事今天搬上了朝堂,以至說牽涉到了我。不知宋憬張說以昨晚之事為我尋求晉身之機的事辦的怎麽樣了。看唐休憬神色嚴峻,這事我也不好問他,到姚崇府上我那大師兄自然會告訴我。便向他答道:“那好,不過唐老將軍你看我和我兩個同伴身上都帶著傷,無法騎馬、、、、、、”

唐休憬不待我把話說完,立即明白了我的意思,吩咐身後一名親衛去找輛馬車來,那親衛立即轉身去了。

“宋大人今天在朝堂上說他昨晚遇到胡人欲行刺於他,多虧了小兄弟你才幸免於難,有這會事嗎?”唐休憬問道。

我點頭頭說是,想向他解釋昨晚的經過,他卻止住了我道:“到姚相府上再細說吧,現在待我問這胡狗幾句話。”他說著走向那胡人老頭,嘰哩呱啦的問了起來,不知用的何種語言。那胡人老頭看來倒也配合,唐休憬問完一句,他便答一句。唐休憬的眉頭卻是越鎖越緊。

很快那名去找馬車的那個親衛駕著一輛馬車回來了,唐休憬便停止了審問,說道:“到姚相府上再好好問他,我們趕快走吧!”

一行人向門外走去,那個金吾士兵這時猛的跪倒在地,向唐休憬道:“唐老將軍,小的不知道他們要暗算這位公子,更不知道這位公子是您老的人,小的們一切都是聽他指揮的。你就饒了小的吧。”他指著曾被我用做擋箭盾牌,已被射成刺蝟倒在一邊的那名金吾頭目說道。

唐休憬看他一眼,歎口氣道:“唉,笨蛋!你們隻不過是充當了人家的工具,老夫豈會和你等計較,但你信不信,你一離開立即就會有人將你滅口?”

那金吾眼珠眼珠一轉,立即意識到唐休憬不是在恐嚇他,臉上汗珠如豆,大叫道:“將軍救我!”

唐休憬點點頭,“嗯,隻要你好好配合,將你知道的東西全都說出來,老夫自然保你一家老小周全。否則老夫就讓你自生自滅去。”

“小的說,小的全說!”那金吾士兵磕頭如搗蔥道。

唐休憬讓一名親衛帶上他。我卻在心裏對這金吾不抱什麽希望,他一個小小的巡城士兵,全是聽上司的命令行事,能知道些什麽東西。而現在他的上司又已經死了,這個士兵基本上已沒什麽用處了。

我和雯雯查憶萍王武上了馬車,一名親衛駕車,唐休憬他們仍是騎馬,一行人朝北行去。我們從履順坊的南門入坊,沒經張說府第門前過。待一行人行至姚崇府門前,已是暮色四起華燈初上了。幸虧是隨著唐休憬,要是我這時候恐怕根本進不得坊門。

姚崇迎了出來,向唐休憬道:“唐將軍怎麽晚才到,我等你好長時間了。”

“路上遇點事,你看我把誰帶來了?”唐休憬朝我們這邊呶嘴。

我們四人走下車來,姚崇一看是我笑道:“哦,林生,正好,我正想找你呢,這兩位姑娘都是你的人罷,噫,你們怎麽受了傷了?”

我還未張口,唐休憬已代我回答道:“他也被我暗算了,而且是吐番賊子和胡賊聯手。但你這小師弟厲害,自己一夥僅受了一點輕傷,卻殺了對方近三十人,還生擒了一個胡狗。”

唐休憬說著,他的一個親衛已將那胡人老頭從馬上拽了下來,推到前麵。姚崇看了一眼那胡人老頭,皺了一下眉頭點頭恍然道:“這就對了!”

我和唐休憬都是一呆,不知他說什麽,唐休憬問道:“什麽對了?”

姚崇微微一笑道:“這幾天京城裏連續發生的這幾起大案啊!好了,我們進去說,你們都還沒吃飯吧,我已讓人備下宴席,咱們先吃飯。”他說著迎著一行人往裏走去。

我開口道:“姚大人,我這兩保同伴身上還有箭簇尚未取出,得先找個地方給他們療傷。”

唐休憬點頭道:“嗯,箭簇得盡快取出,否則化膿了就麻煩了。這個我屬下這些兒郎最拿手,姚相提供一個靜室就可以了,我讓我屬下人幫忙取箭簇。”

我微笑道:“謝謝唐老將軍,你隻須著一位兄弟幫我王叔罷。”接著向雯雯和道:“雯雯,你幫你憶萍姐去療傷。”

唐休憬露出釋然的微笑,查憶萍一個大姑娘自然不能讓他屬下的軍士幫著挖箭簇。姚崇當即吩咐下人帶著幾人去了。接著轉向我道:“林生你的傷怎麽樣?”

我搖頭道無礙,他便吩咐下人招呼唐休憬的一眾屬下用飯,那胡人老頭還有那名金吾便留在唐休憬屬下身邊。唐休憬吩咐道:“不要難為他們兩個,給他們飯吃!我待會兒過來審問他們。”他的屬下齊聲答應了。

姚崇帶我和唐休憬還有道士王曄到後院一間小客廳,已有下人擺上飯菜。我早就餓了,中午想去吃飯時被那幾個地痞攔住,接著就落入人家的陷井,沒能吃成。這會兒聞到飯菜的香味,肚子立即不爭氣的想要叫喚,忙運股真氣壓住才沒有出醜。

唐休憬惦記著姚崇在門口時說的那句話,又問什麽對了,姚崇道:“我們先吃飯,讓我再想想,待會兒再和你們解釋。”他接著想起什麽似的,“哦,對了,林生你即是江湖中人當已認出王道長,不用我再介紹了罷。王道長,這是我同門一個師弟,剛出道江湖。”

王曄笑道:“雖是剛出道江湖,但查先生的接班人何同何公子的大名在江湖上有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呢?”

我忙謙道:“王道長過獎了,您怒劍真人的名號小生才是如雷貫耳啊!”

姚崇笑道:“好了,你們就別來你們江湖上那套客氣話了,快入席吧。”

當下四人坐定,姚崇不再談正事,隻是勸酒勸飯,這對我這肚子正餓的慌的人倒是正好,忙趁機填飽肚子。

吃完飯,撤了殘席,換上茶水。唐休憬迫不急待的問姚崇什麽對了。

姚崇微笑道:“我說的是這幾天這幾起大規模的行刺案件,今天林生被吐番人和胡人聯手伏擊讓我想明白了這幾個案子間的關係。如果我沒有說錯,行刺者有三方,行刺對象有三個,但三方刺客之間不知怎麽著建立起了聯係,他們互換了行刺對象,以至讓我們產生了撲朔迷離的感覺。”

“原來這樣!今天遇到何兄弟,看到他是被吐番人和胡人聯手伏擊,我也想到這一點,但隻是意識到吐番人和胡人之間有聯係,姚相你說的三方刺客,三個行刺對象又都是指什麽呢?”

我和王曄也望向姚崇,等他解釋,我對他說的三方刺客什麽的也是一頭霧水。

姚崇拈須沉思道:“先別急,林生你再將昨晚宋中丞遇刺的前後經過詳細和我說一遍,宋大人今天在朝堂上說了,但有些細節他沒說清楚。”

我點點頭,將昨晚綠柳巷內的事詳細的敘述了一遍。姚崇在桌上用手指醮著茶水寫下“胡人,宋憬”四個字,並用線條將他們連起來。他接著轉向王曄道:“道長昨晚和行刺唐將軍的刺客交過手,再將當時的經過敘說一遍,讓林生參詳一下,刺客是不是你說的那些人?”

我一驚,“什麽?唐老將軍昨晚也遇刺了?”

姚崇點頭,“不止唐老將軍,還有另外一個林生你的熟人也遇刺了,不過刺客都沒有成功。”

“我的熟人?”我愕道,我在京城有什麽熟人?張說昨晚和我在一起啊?

“先聽王道長說,待會兒再解釋給你聽。”姚崇說道。

王曄開始述說唐休憬昨晚遇刺的經過,沒想到唐休憬昨晚剛經過那樣的凶險。刺客是在他回家的路上突然出現,二十幾人全都黑巾蒙麵,使的是中原武林常用的長劍,劍法高超詭異。全賴唐休憬屬下自在姚府門前遇過一次襲擊後,驚惕性高,三十幾人用弓箭將對方壓住,衝到跟前的幾人又被王曄拚死擋住,唐休憬才得以依賴自己的快馬逃脫性命。

隻是聽王曄所說,那些黑衣蒙麵人的行事風格還有劍術的詭異路子我怎麽這麽熟悉?我的腦海裏立即浮現出兩個字,暗魔!

王曄敘述完後,沉聲道:“事後貧道回想起當時情景,懷疑那些刺客是江湖上一個赫赫有名的殺手組織,何公子想到了嗎?名列惡人榜第一位的暗魔!”

我點點頭道:“如道長所說,應該是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