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在江南華都揚州城那微帶濕意的青石板路上緩緩行駛著,有陽光從撩開著的車窗裏射入,可以看到一些明亮的纖塵伴隨著車外的喧嘩與熙攘在那光束中飛舞。

沈小蝶和關玲互相抱著彼此的胳膊,坐在我和雯雯對麵,四隻眼睛瞪的大大的,盯著我死看。尤其關玲那一雙明眸,在車廂內的陰影處仿如秋夜寒星,閃閃發光。

我朝兩女微笑一下,“還沒看夠,從今天一見到我起就盯著我,直盯現在還不放開,何大哥什麽時候變成怪物了?”

關玲臉紅一下,露出一個不好意思的微笑,將目光移開了,沈小蝶卻仍是死死的盯著我,“何大哥,你今天和昨天不一樣,好像有很大的變樣?”

我自然明白這其間的原因,星陽攝魂突破了第五層,我的自身氣質自然會發生一個變化,運起星陽攝魂與不運轉星陽攝魂之間的界限已經很模糊,自覺不自覺的就會對身邊的人產生影響。

“有什麽不一樣啊?難道這個何大哥還能是假的?”我微笑道。

雯雯臉上也露出了微笑,好整以暇的看著沈小蝶,沈小蝶小臉被憋紅了,“說不上什麽變樣,反正、、、、、、反正就是不一樣了嗎?”

一邊的關玲這時插話道:“應該是氣質變了,好像變得比以前普通了,沒有了那種讓人看見就眼睛一亮的感覺。”

我哦了一聲道:“玲兒你就是說何大哥變得平庸了嗎?”

關玲急忙搖頭道:“不,不是的,是看上去平庸了,但人家今天看見你,看見你、、、、、、”關玲的臉也變得通紅,不知道該怎麽說。

沈小蝶倒是能把這句話說出來,扭頭對關玲道:“一看見就想和何大哥親近,心裏卻又有點不敢,對吧?”

關玲舉手在小蝶身上捶了一拳,嗔道:“小蝶你不知羞!”

我哈哈大笑,“我知道了,昨晚沒陪你們,你們就想何大哥了,對吧?來,到何大哥懷裏來,何大哥抱抱!”

關玲猶豫著沒動,沈小蝶卻蹭的一下就鑽到了我懷裏,關玲臉上顯出一絲失望。就在這時馬車停了下來。隻聽前麵駕車的老揚喊道:“公子,沈家到了。”

我將沈小蝶的身子扶起,“快去叫你父親,我和雯雯在練武場等他。”

沈小蝶有些不情願的第一個下了車,我和雯雯關玲接著下車,看著沈家的大門,沈小蝶已經跑進去了,我心中滿是豪情的對雯雯說道:“今天你和天王聯手攻我,看我能撐個多少招?”

這就是我今天來沈家的主要目的,想試試星陽攝魂突破第五層後星陽神功的威力提升了多少。沈嘯天天王劍淵挺嶽峙,厚重淩厲,王霸之氣之氣中暗含陰柔詭異,雯雯以一身玄秘莫測的佛家真氣催動月宗劍意,詭異百變,但輕靈飄乎中又有一份佛家須彌之靜。兩人一個靜中含動,一個動中藏靜,由他們兩人配合著喂招,應該可以將我星陽神功的奇變與隨意性發揮到極致。

沈家廣大的練武場上正有幾十對沈家衛隊的人在互相攻擊著練武,看我走進來,一齊停了下來,以崇敬的目光望向我。“何公子好!”“何公子好!”一聲聲崇敬的問候。尤其那幾個隨我參與了圍殲荷花戰役的人。我知道這得益於我當時的衝在他們前麵為他們擋箭的勇猛,那場浴血廝殺他們損失了幾十名弟兄,卻讓沈家衛隊贏得了整個武林的尊敬,相應的,我這個與他們生死與共的戰友也得到了他們真正的尊敬,不僅因為我江湖總管和沈家女婿的身份。

我正微笑著向這些沈家衛隊的成員問好,沈嘯天提著天王劍哈哈大笑著走了進來,“林生你好幾天沒來陪我練劍了,今天怎麽突然來了興趣?”

忙著對付幸碧思,我確實有好幾天沒來沈家練劍了,將目光迎向沈嘯天,沈嘯天對上我的目光,身子一震停下腳步來,“林生你、、、、、、”他眼中突然精芒爆起,天王劍一揚,一股王霸之氣颶風般以他為中心掃過整個練武場,同時口中大喝一聲:“兒郎們讓開!”

那些沈家衛隊成員早在沈嘯天的氣勢壓迫下自動退往場地邊上,換作往日,我肯定得刻意的提起星陽攝魂對抗從沈嘯天身上傳來的霸氣,但現在,我不覺得來自他的這份壓迫和拂體的春風有什麽兩樣。

“今天我們換個練法,請嶽父大人和雯雯聯手!”我說道。

沈嘯天眼中沒有詫異,隻是凝重的點點頭,我身側感受到一股陰柔的壓迫,我知道雯雯的小劍也出鞘了。

我微一錯步,纏花劍從腰間跳到了手中,感應到兩股龐大的氣機,興奮的抖動著。下一刻,一道閃電般的劍光已從天上劈下,同時一個包含著無數詭異劍影的劍芒團也正高速向我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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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八十三劍!”雯雯將小劍收回腰間,有些喘息的說道。

被他們夾攻的我比她喘息更重,背上也隱見汗跡。聽到雯雯說出這個數字,我和沈嘯天一起驚異的望向她,我苦笑著搖搖頭,我是全力應付他們二人的夾攻了,那知道自己出了多少劍,沈嘯天想來也無暇計算,不想雯雯竟數著呢,就是說她剛才並未出全力。出全力的話,我不可能在他們兩人的攻勢中支撐這麽長時間。

不過這個結果已經很上我滿意了,以前縱是和沈嘯天聯手攻擊雯雯,我也不可能支撐這麽長時間。

沈嘯天笑道:“一日不見,就得刮目相看呀!林生你現在該和我說說你這兩天到底有什麽奇遇了吧?”

我微笑道:“是有點奇遇,不過事情的原委相當複雜,晚一會兒再向嶽父大人詳細稟告吧。現在還是讓我先歇會兒。”

沈小蝶已經一臉迷醉的跑過來,“哇,我說何大哥你看著有什麽不同呢?原來武功一下子變得這麽高了,雯雯姐和爹爹聯手你都能打成這樣,爹爹一個人的話豈不要敗在你屬下?”

我暗責她說話不注意用語,有些尷尬的望向沈嘯天,沈嘯天倒是不以為忤,思索著微笑點頭,“小蝶說的不錯,林生你現在武學修為上的成就肯定已超過了我,連雯雯姑娘應該也已被你拉在後麵了。這麽短的時間,你是怎麽做到的,星陽神功真像傳說中那樣神奇?”

其實我星陽神功上的修為並沒有什麽提高,原本也就這水平,隻是星陽攝魂跟不上,遇到沈嘯天這等高手時便受到一定壓製,發揮不出來。現在隻是將它激活了。

“林生你好大的膽!連幸碧思都敢動。”沈嘯天聽了我事情的原委,震驚道。這件事我原來並沒有讓他知道,但現在人都已經放了,也就沒什麽好瞞的了。不過沈嘯天的關注的焦點顯然不在幸碧思身上,說完這句話也不等我回答,接著就急切的向我詢問司馬承禎的情況。末了問我,“以林生你看,白雲道長的修為到底是在一個什麽樣的境界?”

我歎口氣道:“那應該是一個我現在還無法理解的高度,所以沒法表述。”

“明白了,能在一個時辰不到的時間裏將林生你的實力從一品提到絕品,那境界確不是我輩能夠理解的。唉,真該見見司馬道長!”沈嘯天臉上顯出悠然向往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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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消息確實嗎?”我麵色凝重的望著查憶萍,向她問道。

查憶萍點點頭,“錯不了,幸碧思三天前在淮陽公開表態,當時有不少武林人士在場,其中包括關二叔。我想這件事很快就會在江湖上造成哄動的。”

我歎口氣,實在想不通幸碧思那老太婆是怎麽想的,竟在江湖上公開表示要將淩雨波逐出門牆。應該是司馬承禎的勸告起作用了,可我不知道她此舉算是與我講和還是算向我示威。按我的想法,幸碧思如果願意我講和,那就光明正大的將淩雨波嫁給我,我娶了淩雨波就是和問仙齋聯了姻,那還能再為難她們?可幸碧思此舉,我實在猜不透她的用意。

我將這件事拿去問李夫人,李夫人隻是一聲冷笑,“哼!死要麵子!”

我明白李夫人的意思,幸碧思是自知阻不住我得到淩雨波的決心,再加上司馬承禎的勸解,她明白她攔不住我與淩雨波的結合。但讓她光明正大的將自己的弟子嫁給魔門身份已近公開的我,那等於是讓她在江湖上向我低頭,讓她慈心門再次公開向魔門低頭,她心中對我的仇恨和她的身份讓她放不下這個麵子,所以幹脆將淩雨波逐出門牆,這樣淩雨波再投入我懷抱的話,與她問仙齋就沒什麽關係了。而以淩雨波對師門的情意,縱然被逐出了師門,也還是會維護師門利益的。

如此看來幸碧思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盤。但江湖群豪的眼睛的雪亮的,這麽一個障眼法又能為她的固執挽回多少麵子呢?隻是苦了淩雨波!

算來幸碧思師徒現在應該快回到問仙齋了吧,幸碧思會怎樣將這個決定告訴她的愛徒呢?而自幼被幸碧思收養,在問仙齋中長大,一直將問仙齋當做自己的家,將師傅視為自己母親的淩雨波對這件事會怎麽看?

她的通靈道心早已被我有意無意的打破,她將如何麵對被逐出師門的現實,這件事會使她的心靈受到多大的傷害啊,她會不會恨上始作傭者的我啊?

“夫人,我想出門做趟遠行!”我思索著淩雨波現在的處境,向李夫人喃聲道。

“你是要去問仙齋吧?”

我點點頭!

“你放心去吧,現在江湖平靜,憶萍也足以獨當一麵,這邊的事你不用擔心!”李夫人說道。

的確,現在維持線人網運做,觀察江湖動向等日常事務李夫人已全部交給查憶萍了。

第二天一早,我到謝家向謝賢古和謝錦婕告了個別,就單人孤騎踏上了北上問仙齋的行程。我想將淩雨波的事當做我個人的私事處理,所以一個人也不想帶,包括雯雯。而我現在的實力,也不懼問仙齋此行中可能會出現的任何阻難。

快馬疾鞭,第五天上我便到達了伏擊幸碧思和文若的那個林間小道。兩邊樹裏我布置的那兩個大陣,因為有部分被移植過的樹木枯死,已經不成樣子了。策馬馳過小道,憶及昔日伏擊幸碧思的情景,臉上現出一絲微笑。

雖然問仙齋沒有正式將淩雨波嫁給我,而是采用折中的方法將淩雨波逐出門牆,但我的目的畢竟算是達到了,還使得司馬承禎出麵,因緣巧合,讓我的星陽攝魂突破了第四層的瓶頸,一步跨入絕品行列。

此行應該能將淩雨波帶回去罷?我在心裏想道。

走出樹林時有細雨飄落下來,打在身上濕濕的,涼涼的,感覺很舒服,但當我到達問仙齋所在的山腰處時,雨卻變大了,我的星陽神功自動運轉起來,不讓雨水將我衣服打濕,免得寒意浸體。

轉過一片樹林,眼前突然出現大片的黛青色的建築,古樸稚拙,卻與周圍山色融為一體,看上去寧靜祥和,讓人心靈頓時澄靜起來。不知是慈心門那一位前輩高人在這兒建起的這座尼奄,但肯定不是幸碧思,那個固執的老太婆不可能有這樣雅致的品味與情趣。

這兒從不接待江湖人物,所以在江湖上顯得相當神秘,又因門內在江湖上走動的弟子極少,而且從來都絕口不提師門所在地,所以問仙齋的這個位置很少有人知道。但其實這兒並非與世隔絕,周圍與這尼奄有來往的山民們都知道這麽一個所在。查憶萍的線人網正是從一個樵夫口中落實了問仙齋的確切位置。

根據查憶萍提供的情報上所說,這座尼奄名叫慈心奄,這讓我心裏有些奇怪,不知道為什麽已有千年傳承曆史的慈心門要將自己在江湖上的名字改做俗氣的問仙齋,而在自己家裏卻仍以慈心為名。我推測這和我魔門的持續興盛有關,讓慈心門在江湖上不得不放棄了惹魔門弟子忌諱的慈心二字。

但問仙齋的實質仍是慈心門,隻是慈心,慈心,幸碧思你但能體會得一點你本門的宗旨要義,何至於如現在這般固執了,那樣我又何必使出這麽些增加兩家仇怨的手段來對付你。而且以你門內玄妙不次於我《星陽決》的《慈心真經》,你五十多年的修為又怎會停留在現在這般境界,以至於被我一個剛踏入江湖不足一年的魔門弟子逼到現下這等境地。

可是話又說回來了,若幸碧思真的像我《星主本紀》中記載的那些慈心門人那樣傑出,天子龍椅上那位魔門聖主還會不會對她慈心門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呢?

這真是一個有趣的問題,我邊想邊向前麵的慈心奄走去。風漸急,雨也更大了。淩雨波現在應該還沒離開慈心奄吧,但應該已經知道自己被逐出師門的事情,她的心中現在是不是也在下著大雨呢。

突然,我停下腳步來,因為在慈心奄的大門前跪著一個身影,靜靜的跪著,一動不動,像一個石像,任憑疾風驟雨在她身上肆虐。日暮狂雨,這個身影顯得那麽單薄,那麽纖弱,那麽無助!

是淩雨波!

眼前這情景讓我心中一痛,淩雨波之所以會處於現在這般境地,絕大部分要歸功於我不擇手段的營求。我突然想,我為得到她的這些努力到底是對是錯呢?我一直隻盯著一個目標,就是讓她來到我身邊,但我好像從來沒有考慮過她的感受,包括擒拿威逼幸碧思時,我好像從來沒有將她這個真正事主的因素考慮在內,盡管我在文若麵一遍遍的說著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她的幸福和快樂,可我真的將這些考慮進來了嗎?

就是讓她來到我身邊這個目的也不純淨啊,其中攙雜了多少以她為憑借臣服問仙齋的政治因素,我自己也說不清楚。而幸碧思不正是因為認識到這一點才將她逐出門牆的嗎?以為這樣,即便我得到淩雨波,也不表示她問仙齋向我臣服。

這樣一想,我是真的愛淩雨波嗎,換作謝錦婕我會這樣在行事中不顧及她的感受嗎?唉!這樣的話,我真是太對不住眼前這已被貶落凡塵,身限風雨的九天仙子了。

身上感覺到絲絲涼意,不知什麽時候我已經自覺不自覺的撤了星陽功,讓冰冷的雨水肆意浸襲我的身體,因為看得出前麵跪著的淩雨波沒有運功抵擋雨寒。

而在不覺間我已經走到了淩雨波跟前,雨水打濕了她的衣衫,顯出內裏曲線的玲瓏,隻是這一刻這個身體顯的如此纖弱,讓我除了嗬護之心再其它。

她的臉上滿是水珠,我不知道是雨水還是淚水,但我推測是雨水,因為她望向慈心奄大門的那雙眼睛是那麽的空洞,這樣空洞的一雙眼睛如何還會有淚水流出?

但這是一種怎樣讓人心寒的空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