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語音落寞,望著我的眼裏卻閃著亮光,其中透出一份期待。她本來是我最早定下的獵取對像之一,但後來知道她是穆風的弟子,又是李夫人屬下一個重要的高級線人,我便收起了對她的色心,雖有很多機會,卻從沒撩逗過她。

現在聽到她這番話我才想起她已經二十六七歲的老姑娘了,歲月不饒人,明月樓不能常呆下去,線人也不能常幹下去,是該考慮後半生的歸宿了。

看著她那美麗的麵龐和那眼中精精發亮的期待,我那顆多情的心立刻活躍起來,“師姐你放心,暫且隻管安心做好你的線人,待你不想在明月樓呆了,我蝶園裏會有屬於你的一間屋子的。”私下裏我一直叫紅玉師姐。

紅玉嫣然一笑,媚態橫生的從車廂對麵站起身來,湊到我跟前將玉手放到我臉上笑道:“要的就是你這句話!那你今晚要不要留下來?”

聞著她手上的香味,感覺著她柔荑的嬌嫩,又看著她笑盈盈的嬌媚樣兒,我心神不由得一蕩,還真想就此留下來。但想及蝶園裏諸女還等著我回去呢,我微笑一下,“以後吧,今晚就算了。”

紅玉嫣然一笑,“什麽時候想要就告訴我!”說著轉身推開車門下車了,帶起一縷香風。想及去年丁忘憂刺史府家宴上她八麵玲瓏的情景,我微笑了一下,然後吩咐老揚調轉馬車回蝶園。

盛世揚州的繁華,夏日蝶園的輕紗麗影與女兒脂粉,還有那花間月下琴簫協鳴,這一切都是讓人如此的迷戀,但我卻不敢讓自己真的沉醉其中。我的神經緊崩著,通過查憶萍操作著的龐大線人網將我的觸角延伸到江湖與朝廷的每一個角落,關注著局勢的任何一個細微變化。

升仙與荷花兩個野心組織的枯骨將我送到了今日的權力高度,但這個世間能夠威脅到我現今權勢地位的存在還有很多,尤其我頭頂上那個暗潮洶湧,波譎難測的朝廷。查憶萍傳上來那一份份情報都在提醒我著周圍那無處不在的危機,這是個敏感時期,我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放鬆與懈怠。

被我在江湖上下了格殺令的第五明輝竟然在汾州現身,雖隻是匆匆一現,很快就又從我線人網的視線中消失了,但第五明輝竟敢無視我的格殺令,從二張的庇護下跑出來,尤其是跑到我控製最弱的西北去,讓我不得不提高了警惕。

江湖上還有另一則讓我震驚的消息。先是從洞廷湖那兒傳來消息說有陌生人給青龍會運去一船貨物,換走了青龍會手裏的一名囚犯。線人網的進一步偵察得知,那些陌生人竟然都是吐番人,而那一船貨物中則包括有很多強弓硬弩等違禁武器及一些其它的精兵利器,接著我就接到紅袍會丘豪的一封信,說他有屬下發現幾個行蹤詭異的吐番人,懷疑其中一個正是去年我從洛陽千裏追殺卻未能追到的吐番高手小羊同。紅袍會傷亡了十幾名弟子,當丘豪帶人趕到時已經找不到幾人蹤影。

“青龍會!竟敢如此欺我?”我一掌拍在桌子上,狠聲道。事情擺明了,去年那小羊同之所以能憑空從我的追擊中消失,原來是落到了青龍會手中。而青龍會明知他是危及國家的朝廷要犯,也知道他重傷雯雯,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他們竟敢瞞著我將小羊同秘密囚禁達半年多,最後還讓吐番用一批兵器將人贖走?

“我本來以為有升仙與荷花的前車之鑒,青龍會這條江湖巨鱷應該會收斂一些,現在看來他袁子才是迫不及待的想挨刀子啊!”我寒聲道。

葉先生卻搖搖頭,“青龍會絕不會承認小羊同之事,我們根本師出無名。再說現也不是對付青龍會的時候!”

葉先生雙目精光閃閃的望著我。我的心一下子冷靜下來,思慮也變得澄明。

相對於江湖,我現在更關注的是朝廷。

已經有確切消息傳來,揚元琰和張柬之在益州確實過從甚密,兩人經常於深夜一起泛舟江上,談些什麽,無人得知。洛陽也傳來消息,揚元琰之所以能出任羽林將軍,完全是張柬之的大力安排。不僅揚元琰,張柬之的另兩名親信,朝臣一係的堅定支持者敬暉和崔玄曄也在差不多同時拜了羽林將軍,這樣皇宮裏一半的禁軍都已在張柬之的控製之中。

而與此同時,女皇已經抱病宮中一個多月,隻有張氏兄弟陪侍在側,其它人一律不見,也就是說眾臣們已經有一個多月未能見到女皇的麵了。即使身在遠離京城的揚州,我也能感受到朝廷裏那即將形成的風暴。

這樣一個敏感時刻,我若去對付比升仙教和荷花教都要難纏的青龍會實在不智。

突然我心中一動,袁子才不是那種行事莽撞之人,我現在江湖上威勢正盛,正常情況下他當不敢在這時候來擄我虎須,莫非他就是瞅準我現在沒法動他才敢用小羊同去和吐番做交易?而且小羊同落在他們手裏這麽長時間,真要和吐番做交易的話,早就可以做,而且還有很多不錯的機會,他們完全可以趁我將精力放在升仙教和荷花教身上時,完成這項交易,何必要拖到這個我已經騰出手來的時候?

我說出了我的疑問,葉先生沉思一下點點頭,“有道理,想來青龍會在朝廷裏也有人,他們也想混水摸魚呢!”

我凝重的點點頭,如果我沒有猜錯,這半年來青龍會可能一直在猶豫著是將小羊同交給我以爭取我的信任還是將小羊同還給吐番以換取一批精良武器來加強戰力,是最近的朝廷局勢促使他們選擇了後者。

也就是說青龍會對我在朝廷裏的前途並不看好,隻是不知他們是將寶壓在了朝廷裏那一派係身上?不會是連升仙教都護不住的二張,也不會是我所支持眾朝臣,朝廷裏除了這兩大派還有誰呢,難道還有我沒看到的暗流?

我心間升起一股惡寒!

接到丘豪信不久,我收到了張柬之的第二封信,說有人告發張昌宗張易之兄弟請妖人看相,妖人稱張易之有天子相。二張由此顯出不軌之心,被他派人收監,卻在還未來得及審理之時被女皇手敕將二人赦免。他對當前朝廷裏眾臣不能麵見女皇,而隻有二張陪侍在側的情勢甚為憂心,怕一旦女皇有所不測,二張會傳出什麽假詔命禍亂天下。

這封信裏他已不是提議我入京,而是要求我帶盡可能多的武力立即入京,連一份羽林將軍的職位都為我安排好了。

“葉先生怎麽看?”我問葉先生。

葉先生搖搖頭,“朝廷裏的局勢和派係紛爭宗主你比我看得清楚,這方麵得由宗主你自己把握,但依我之見,還是一動不如一靜。”

我微笑著點下頭,葉先生正好說出了我心中的想法。現在的朝廷暗流太多,我暫時還不想去攪那渾水。而且我了解女皇的實力,不信她會有什麽不測,她深居宮中不見朝臣恐怕不隻是抱病那麽簡單,何況她還有個能幹的女兒太平公主一直不見動靜,直覺上,我若現在就應張柬之之召,帶人入京會非常不妥。

而且朝臣一係中我最信任的是姚崇,宋憬和張說,現在姚崇不在京中,宋憬張說都和我有書信來往,他們書信中卻沒有讓我入京的隻字片語,我焉能這麽冒冒然的就去趟那渾水?

“該怎麽回複張柬之呢?”我看著手裏的信苦惱道,張柬之也是不能得罪的,必須找個合適的理由推脫掉他讓我進京的要求。

“公子,萬公子帶著一個胡人求見!”我正思索著,阿正進來向我稟告。

萬財回來了?我心裏尋思,帶個胡人,難道是莫提馬?忙收起了手中的信,跟阿光一起迎了出去。

來的果然是莫提馬,隻是這個胡人老頭現在是一臉的焦急,一見我就從坐位上跳起來,搶上前拉住我的手慌急道:“何公子,你要幫我啊,看在萬公子和我家王子的麵上,您這次一定要幫幫我啊!”

我忙扶住他,問他怎麽回事?

莫提馬和萬財一番敘述,原來是莫提馬的大批貨物在路上被人搶了。

六五百人的大商隊,近千頭騾馬,價值數百萬的絲綢茶葉等貨物在西出陽關後遇到一隊一千多人的馬賊,騾馬貸物全被搶了,人卻沒怎麽傷亡,全被放了回來。

“萬公子告訴我,隻有何公子才能將我的貨要回來,懇請何公子幫老朽將貨要回來,老朽願將這趟貨物利潤的一半送給何公子,以報達何公子的恩得。同時也請何公子原諒在洛陽時老朽的無知,以至拒絕了何公子你善良的合作提議。現在老朽願意接受何公子那個提議,與何公子一起創辦貨棧,共同做這絲綢之路上的生意。”

這一天我已經等了很久了,這老家夥終於明白沒我的幫助,他沒法從宋家手裏奪下西域商路這塊大肥肉。

我看一眼萬財,這個胖小子也正期待的望著我。其實他萬家收了銀子,將貨交給莫提馬,現在貨被搶已經跟他萬家沒什麽關係了。萬財這麽熱心的帶莫提馬來找我幫忙,看來這趟交易中他獲利非淺,不想丟掉莫提馬這個大財神。

“既然是莫老先生的事,我自會盡力幫忙,不過什麽報達的事老先生就莫要再提了,顯得見外!”我很大度的說道,心裏已經想到該如何回張柬之那封信了。

這時萬財卻插話道:“何大哥你此話差矣,人情歸人情,生意歸生意,那些搶了莫老先生貨物的馬賊應該是當地的黑道勢力,何大哥你去要貨時最好說這些貨是你和莫提馬老先生共有的,這樣才能名正言順的讓對方交還,要不對方會說何大哥你幫助外人欺負自己人。”

萬財此說卻也有些道理,莫提馬畢竟是個胡人!我還沒表態,莫提馬已連連點頭啊是!我微笑道:“這些還是等查清是誰搶了老先生的貨後再說吧。老先生你也別著急,一千多人的馬賊,這麽大的動靜,肯定能找到的,萬兄弟先帶莫老先生提個地方好好休息一下,另外幫我定桌酒席,莫老先生初到揚州,我為莫老先生接風。等我準備一下,就跟老先生你往西北走一趟。”

莫提馬感激道:“謝謝,謝謝何公子!”接著卻問道:“那我們合作的事、、、、、、何公子你在洛陽跟老朽提過的,說您可以保證貨物在貴國境內的安全,不知現在還能做數嗎?”

我心裏好笑,就這麽一次就把莫提馬給搶怕了,看來那些馬賊留給他的印象非常深。當初在洛陽時他可是天真的以為打通了邊關將令和一路上各地官府這些關節就可以高枕無憂了,所以拒絕了我合作的提議,現在變成他主動要求我合作了。

我現在倒也不慌了,微笑道:“這些還是等我們將莫老先生現在這批貨要出來並送出邊關後再說吧,我也趁此機會看看這條商路的安全情況,然後才好做決定。放心,我是非常願意與莫老先生合作的,隻要在我能力之內能保證這條商路對咱們的安全,我會專門派一個人和莫老先生商淡合作開辦貨棧的事。”

莫提馬這才將心放下一些,但和萬財離開時仍是憂心忡忡。

我迅速給張柬之回了一封信,說江湖局勢不安,發現原升仙教教主,張氏兄弟的奴仆第五明輝在汾州出現,為防止第二個升仙教出現,我必須立即關隴一帶去一趟,暫時不能入京。這個理由應該可以說得過去,姚崇當初將我引薦給張柬之時就說過我是個江湖之人。隻是這樣做很可能會讓張柬之以為我是個扶不起來的江湖草莽,不知事情的輕重緩急,但以我而言,能給一個朝廷重臣留下這樣的印象好像對我並沒有什麽壞處。

當晚在一品樓給莫提馬設的接風宴上我將蕭遠蘭帶上了,但隻告訴莫提馬說是我一名妻妾,並未告訴他將由這個年輕女子代表我和他合作,今晚隻是想讓蕭遠蘭認識一下莫提馬。

莫提馬身邊一個半邊臉上滿是傷疤的胡人隨從引起了我的注意,倒不是因為感覺到他有一身不俗的武功,而是這個胡人看我的目光有些奇怪,躲躲閃閃的,好象對我相當害怕。我將他的相貌眼神在心裏仔細搜尋了一番,想起他是誰了。這人竟然是在洛陽時和小羊同一起襲擊我,後被我擒下的那個胡人高手伽恩。他後來被他們國家來的使節給領走了,不知怎麽著竟成了莫提馬的仆人。

當下望著莫提馬微笑道:“沒想到到莫老先生竟能請到伽恩先生做保鑣?”說著將目光望向了侍立於莫提馬身後的伽恩。開口道:“不介意的話,請伽恩先生也坐下喝一杯吧。”

伽恩知我認出他來,俯胸向我深深一躬,嘴裏嘰哩呱拉的說了些什麽。莫提馬眼露驚異,“伽恩說請何公子你原諒他昔日無知的冒犯,何公子你認識伽恩?”

我笑道:“沒什麽,以前有過一點小誤會而已,告訴伽恩先生以前的不愉快我已經忘了,請他坐下來一起喝酒。”

莫提馬說了,伽恩再次向我深深一躬才坐下來。原來伽恩被擒後,被姚崇用他做為證據在朝廷上當廷對波斯使節朝廷訓斥,所以伽恩一回去就被黯麵貶為了奴隸,莫提馬在本國內的一個下屬賣下了他,並特赦了他的奴隸身份,讓他帶人來中國接貨。

“哦,這麽說當日貨物被搶時,伽恩先生在場,你為我仔細描述一下那些馬賊的樣子和當日情景吧。”我說道。

“如此說來真是鐵騎連親自出的手!”宴會後我和葉先生查憶萍分析莫提馬貨物被搶的情形,我得出這樣的結論。

查憶萍點點頭,“隻要那個伽恩沒有看錯,那一千馬賊裏真的有上百連馬帶人全幅鎧甲且手執關刀的馬賊,那就絕對錯不了。數遍江湖,也就鐵騎連有三百個這樣全幅武裝的騎兵,這也是鐵騎連稱雄西北黑道的王牌。”

我籲口氣,接著微笑道“沒想到以鐵騎連竟派出他們的王牌鐵騎來做這樣的事,生恐別人不知道是他們做的似的,也不怕失了身份。不過他們可也真夠囂張的,貨物被搶的地點好像離隴州不遠,那兒可還是朝廷的有效控製區呢!”

查憶萍點頭道:“可能欺負莫提馬是胡人吧,西北強盜馬賊雖多,但都隻在鄯州以西活動,還沒有那股馬賊敢向東到隴州鄯州間朝廷的有效控製區裏活動。而且據西北區線人網傳過來的資料看,西北主要的幾股大盜都和鐵騎連有或明或暗的聯係,鐵騎連隻要打個招呼,莫提馬的商隊一過鄯州,有的是馬賊去光顧,何必自己親自出馬,難道是貪圖莫提馬的貨物?”

我微笑道:“此舉主要目的應該是威懾,在朝廷控製區裏將莫提馬搶了自然要比在鄯州以西讓其它馬賊搶對莫提馬的威懾力大。而且要搶莫提馬的也不是鐵騎連,而是宋家,宋家隻是要向莫提馬展示一下自己的實力,給莫提馬一個教訓,讓他以後不敢跑過來和他們搶生意。其實在西域莫提馬也是宋家的一大主顧,宋家應該也並不想將莫提馬得罪,莫提馬現在若去求一下宋家,他那些貨也很快就會被還給他的,隻是這樣的話,以後莫提馬就別想再跑到中國來做生意了,隻有老老實實的在邊關從宋家貨棧裏進貨。”

查憶萍連連點頭,“對,對,宋家和鐵騎連之間確實存在著密切關係,這樣一來莫提馬在隴州以西被搶也就解釋通了。”

我微笑一下,其實上麵那些分析有一半是蕭遠蘭的功勞,我隻是知道宋家和西北地下勢力存在著密切的聯係,莫提馬貨物被搶肯定和他們有關,在送蕭遠蘭回去的馬車上我將這些利害關係和她說了,她立即站在宋家的立場分析了宋家在這件事背後謀求最大化商業利益的心態。畢竟,相對於吞下莫提馬這批貨來說,讓莫提馬承下他宋家的人情,以後老老實實的在邊關做他宋家的大主顧從他宋家進貨能給宋家帶來更大也更長遠的利益。

“好了,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一切就簡單多了,看來我得到鐵騎連的飛天馬場去拜訪一下史元幹了,嗯,葉先生,你看是不是將星主衛隊拉到西北去曆練一下,這一趟我不僅要要回莫提馬這批貨並將他安全送出關外,還想借此機會收服西域商路上的一眾馬賊,蕩平通向西域的商路,好讓遠蘭開始與莫提馬的合作。”我轉向葉先生道。

“宗主你不怕星主衛隊暴露出來,引起朝廷猜忌,對你采取措施了嗎?”葉先生說道。

我微笑一下,沉聲道:“現在朝廷,恐怕很難顧及我了吧?再說,星主衛隊也不能老這麽隱藏下去,眼下的朝廷局勢正是一個難得的讓星主衛隊現身揚威的機會。我們就拿西北隴右道上那些不開眼的馬賊給衛隊祭旗,讓衛隊立威江湖,然後我好放心的將江湖交給憶萍打理。”

“那何大哥你呢?”查憶萍問道。

“我,那時我就該再次入京了。我不能對張柬之永遠推脫下去。”我想的是等我打通西域商路後,有蕭遠蘭負責和莫提馬的商業合作,再加上我從金礦裏所得的利潤,管理江湖的經費將會十分充足,而星主衛隊現身江湖,其強大戰力也會讓我在江湖上進一步立威,那時完成了對江湖控製的我就該謀求更高一級的權力了。

京城,朝廷,那兒才是最高權力的中心舞台,我早晚要以主角身份登上那個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