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都住手!”一個洪亮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我扭頭一看,隻見一線二十多騎正朝這邊疾馳而來。這邊鐵騎連徒眾聽到聲音手上動作放緩了下來,想停下,但沒接到命令的星衛隊員們卻絲毫沒有放鬆,逼得鐵騎連徒眾隻好奮力抵抗。

我看清來者是誰了,但看到那二十多騎疾衝的速度,我心裏卻是不由得一緊。

來的正是鐵騎連會主史元幹,他身後二十多騎雖隻是普通裝束,不像眼前這三百騎重裝黑鎧,但那二十多名騎士個個在雙眼中暗含精芒,氣勢沉穩,所執武器也多種多樣,一看即知其身上都當有不俗的武功。

“何公子手下留情!”百米外史元幹揮手大喊道,接著回首命令他身後那二十多騎停下,隻他一個人疾馳過來。

我看那二十多騎停在遠處,知道這是史元幹做出的示好之舉,當即也揮手讓星衛隊員們停下。

混戰中的星衛隊員們立即停了下來,迅速集結成一團,仍是戰鬥隊形。那邊的神射手也停止了射擊,卻一個個仍是箭在弦上,引而不發。

雯雯掠到我身邊,老李也將圓月魔刃收回了手裏,這時鐵騎連那三百黑鎧精騎人馬結合完整的已不足二十騎,正被那邊的八名巨弩手用上好箭的巨弩鎖定。

史元幹馳到了跟前,看著一地或死或傷的黑鎧騎士與那滿地哀哀嘶鳴著四腿已殘的鐵甲戰馬,眼中滿是痛惜。不忍的長歎一聲,翻身下馬,走到我跟前深深的一躬鞠下去,“史某教子不嚴,禦下無方,在公子麵前食言了。這事我會給公子一個滿意的交待,隻請公子看在老朽薄麵上,放過小兒和這一眾下屬。”

我冷冷的打量著眼前一副謙恭之態的史元幹,“史會主你來得很巧啊!”

史元幹對我冷淡的態度不以為意,仍保持著他謙恭的語氣,“眼前之事史某感到萬分抱歉,但史某以人格保證,此事絕非出自史某本意,是犬子在史某外出時私自將人馬拉了出來,史某也是回到牧場後才得知此事,然後便帶人匆匆趕來。還好,以眼前情景看,犬子他們冒犯公子神威實是不自量力,他們並沒有傷到公子您及您的屬下。”

我將史元幹這番話的意思理解為我這邊並沒有什麽損失,所以此事就不要再計較下去了。心道你想的倒好,不管你有意還是無意,總之是你食言在先,我這一眾兒郎要不是因為有巨弩硬弓鋼盾及金銀軟鎧等優良裝備早被你這三百鐵騎給屠戮了,你現在想輕易的就將此事了解,那有那麽容易的事?遂在臉上露出一個不屑的冷笑,淡淡的道:“是嗎?”

史元幹畢竟一方霸主,也是豪雄之人,看到我臉上那諷刺的神情,又聽到我話語間的冷淡,終於壓不住心間怒氣,腰背一挺,麵上青筋突了起來,憤然道:“何公子這是對史某的人格不相信嗎?這事是史某教子不嚴,禦下無方,是史某有錯在先,但史某已經說了,會給公子一個滿意的交待,公子現在就是要史某的人頭,史某也無話可說,但公子不能侮辱史某的人格。”

我點點頭,淡淡道:“我等著看史會主你給我的滿意的交待!”心裏卻開始盤算如果將史元幹與他帶來這二十多名明顯是鐵騎連最精銳的高手全部埋在這兒的可能性。但一瞬間我就否決了我的想法,那樣的話,黑鎧騎士仍有近二百人,再加上一品級的史元幹與那二十多名高手,我們想吃下來肯定得付出慘重代價,而且一旦開了這個殺戒,我接著就必須將組成鐵騎連那十幾個馬場全部清幹淨,否則如此深仇,我與莫提馬以後的所有商隊都得由星主衛隊護衛著才能走這條路,那樣星主衛隊就不用幹別的事了。我花六七百萬兩銀子,老李付出一年多的精力弄出這麽一支星主衛隊可不是為了給商隊做保鑣的。

史元幹自然不知道這麽一瞬間他的生死已經在我纏花劍上走了一個來回,掃一言我身後引而不發的星衛隊員們,猛然轉頭,那些聚在一起的黑鎧騎士們須發怒張的對大聲喝問道:“那小畜生呢?”

一群黑鎧騎士皆被這一聲大喝震的身子一顫,一群人互相對望一眼,其中一個黑鎧騎士垂首站了出來,“少主原在騎隊中與小人在同一排,衝擊時小人看見他被大箭擊下馬,然後就沒再見過少主。”

史元幹目光寒了一下,望向我,我搖頭道:“我也一直曾見到少會主麵。”

史元幹雙拳緊握,咬牙切齒的道:“在那個地方落的馬,給我找,把那小畜生給我找出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我伸手向後擺擺,星主衛隊整體上有秩序的後退了幾步,騰出戰場來讓騎連找人。“把箭收起吧!”我說道,既然打算接受史元幹的議和,就不能再擺出這麽一幅戰鬥姿態。

巨弩手們和弓箭手卻並沒有真的將箭收起,隻是將箭尖改指向了地上,其它衛隊成員則執鋼盾列隊到了射手們身前,這樣即便對方突然發難,有了前麵的護衛,射手也有足夠的時間來再次發動。永不放鬆警惕,這可能也是老李灌輸給衛隊的基本精神。

那個黑鎧騎士大致還記得史永文落馬的地方,因此很快就從地上將史永文找了出來。他身上沒有其它傷痕,隻是身上黑鎧胸部的鋼片向內凹陷,並出現裂縫,應是弩箭的大力撞擊所致。鎧甲內的史永文隻是被大力猛然撞擊胸部撞的昏了過去,沒什麽大傷,被史元幹在胸口拍了一掌就醒了過來。

醒來的史永文看到父親須發怒張的麵容,忙起身跪倒,“父親,你怎麽來了?”

“我怎麽來了?你睜眼好好看看,要不是我及時趕來,讓何公子手下留情,我半生心血培養出來的三百精騎就被你葬送在這兒了。”史元幹大聲怒喝道。

史永文掃一眼周圍情景,立即知道是自己一方敗了。在其父怒威下跪伏地上,不敢發一言。

史元幹怒喝一聲後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仰天長歎一口氣,悠悠道:“事實上你已經葬送了比這三百精騎更寶貴的東西,那就是你老爹我一生的清譽,也是整個鐵騎連的聲譽,當日我以鐵騎連的名義承諾不與何公子為敵時,你是在場的啊!難道宋家一個女人比你父親,比整個鐵騎連的未來都重要?”

“父親!兒子有愧於你,讓您老清譽受損了。”史永文沉痛道。

史元幹唉的一聲,將頭扭向一邊,“我們鐵騎連需要給何公子一個交待,永文你知道該怎麽做了?”他口氣很淡,卻難掩其中的沉痛。

“父親!”史永文仰頭顫抖著大喊一聲。

史元幹卻沒有回頭,史永文又將頭低下,“孩兒不知道父親為什麽如此遷就這姓何的,但既然父親你要孩兒給一個交待,孩兒自當從命!父親保重,不肖兒不能侍奉您了。”

他說完,向史元幹磕了三個響頭,然後抬起頭轉向我,刷的一聲從腰間撥出一柄精鋼匕首,朗聲道:“何公子,今日之事全是我史永文一人私自做主,與我父親,與鐵騎連無關,我史永文在此以命向何公子謝罪,還望何公子成全我父親一世清名。”說完猛揪下頭盔,就欲將匕首向脖子裏刺去。

“少主!”“會主!”一邊一眾黑鎧騎士見此情景紛紛向史元幹跪倒,顯然是在為史永文求情。

史元幹仍是眼望天邊,絲毫不為所動,媽的,難不成這老家夥是在玩真的了,真要自己的獨生子自殺謝罪?

“諸位兄弟,再見了,來世有緣,再並騎馳騁。”史永文向一眾騎士決絕道,然後便將手中匕首抹向脖子。

“住手!”我蘊含星陽攝魂的聲音大喝道,我知道該我出場了,為人得留有餘地,尤其對鐵騎連史氏父子這樣雄雄霸一方又深得人心,根基深厚之人,做事更要為日後留下餘地。

史永文猛然受我星陽攝魂一擊,手中匕首掉地,轉頭來呆呆的看著我,史元幹和一眾黑鎧騎士也扭頭望向我。

我踏前一步,望向史永文,“你,可有子嗣?”

史永文搖頭,“僅有三女,尚未得子。”

我當然知道他還沒兒子,查憶萍交給我的關於鐵騎連的資料裏,早把一切調查的清清楚楚,這也是我這樣問他的原因。“那你如此一死,史會主豪俠血脈豈非就此斷絕?”

史永文還不明白我怎麽突然還關心起了這個,愣愣的不知所以。史元幹已聽出我話中意思,我是在給他麵子,不要他兒子的命!抱拳一揖道:“多謝何公子賞給史某這幅老臉,寬赦小兒。但史某說過,這件事史某要給何公子你一個交待。”

“史會主,你可以換得交待的方式!”我臉上露出了微笑。

史元幹先是一愕,接著目光一寒,“何公子你想要什麽樣的交待,請盡管說,隻要在史某能力範圍之內,史某定會全力為公子辦妥,但若超出史某能力、、、、、、”

我知道史元幹的擔心,他是怕我獅子大開口,開出他不好承受的條件,遂一把打斷他,“放心,這事對史會主而言隻是小事一件,隻是由何某親自去做的話,恐怕還得很多人流血。”

“到底什麽事,何公子請講!”史元幹道。

“為我收服這西域商路上的馬賊,我要求以後無論我在與否,我的商貨都可以在這條商路上暢行無阻。”我沉聲道。

史元幹沉吟一會兒,斬釘截鐵道:“好,待會兒我就隨何公子你前往拜訪灰狼堡,史某在這一帶還有幾份麵子,能說上幾句話。”

“那好,何某先謝過史會主了。既然這樣,今日之事就此做罷,史會主意下如何?”我和善的微笑道。

史元幹點點頭,轉向跪在地上的史永文,“還不謝過何公子不殺之恩?”

史永文毫不遲疑的轉向我拜倒,“謝公子不殺之恩。”

我點下頭,反正我星主衛隊沒受什麽損失,隻是幾個隊員在剛才的群鬥中受了點輕傷。眼下這個結局我很滿意。

不想史元幹這時卻又對在上的史永文寒聲道:“何公子雖然饒了你,但你不經我令,私自將我三百鐵甲拉出來,我卻不能不對你施以懲罰,否則我以後如何駑下?”

“孩兒願領受父親懲罰!”史永文道。

“你自斷一指吧!”史元幹道。

史永文果然撿起地下的匕首,當著眾黑鎧騎士的麵斬下了自己左手無名指,眉頭微皺便將疼痛忍了下來。

史元幹讚賞的點點頭,接著寒聲道:“阿豹呢,身為騎隊首領,不見我指令便私自出動,他也該罰!”

“他在後方擊鼓指揮!”史永文說著望向遠處,那兒現在僅餘一麵破鼓,幾麵旗幟及幾具屍體,那還有一個站著的人影。

雯雯身影一閃,將戰場外圍一個黑鎧騎士提了過來,向我道:“奴在大鼓處擊斃了紅娘子,生擒此人,灰狼帶傷逃脫。”她說著將那黑鎧騎士扔到到了史元幹身前,落地時,其身上的穴道已經盡數解開。

我一看此人,正是那天跟我說話的那個黑鎧騎士,看來他就是這三百鐵騎的領隊,史元幹口中的阿豹了。

他剛才隻是被雯雯封住穴道,這邊發生的事都聽在耳內,因此知道怎麽回事,穴道一解便一翻身跪在史元幹身前,“屬下領受會主責罰!”

史元幹看他被雯雯隨手提來又扔出,眼中露出怒其不爭的目光,冷冷道:“你也一樣,自斷一指吧!”

阿豹身邊史永文卻搶道:“阿豹被我帶出來時並不知道沒有父親指令,全是孩兒的錯,孩兒替他領受責罰。”說著手上寒光一閃,已又削下自己左手中指。

史元幹先是目光一寒,接著便對史永文露出愛憐與讚賞之色。我卻是看得心裏一寒,一是為史元幹的禦下之嚴,鐵騎會這份紀律性足以為江湖之最。二是為史永文的果斷狠絕,如此一來,阿豹及周圍看到這一幕的眾屬下還不死心踏地的為他賣命。此子雖然武功不怎麽樣,到現在已過而立之年,還在二品十多位,此生進軍一品機會渺茫,但就憑其表現出來這份狠絕,他日子承父業,繼續雄霸西北也大有可能。

鐵騎連,相當可怕!我在心裏道,不過剛才史元幹提到“宋家的女人”,那應該是史永文這次違背父命盲行的原因,如此說來,女人當是史永文的弱點。有弱點就好,我也許應該提早做些準備,為他日加強對西北江湖的控製做些準備。

諸事已結,史元幹又走到我麵前,從懷裏掏出一封信,“何公子,史某此來還有一件事與公子有關,這是有人托史某轉交給何公子的一封信。”

我大愕,何人會由史元幹傳信給我,信封上僅有“林生手啟”幾字,但我一看那字跡,心中不由一震,竟然是姚崇的筆跡。忙拆開封泥來讀過,初讀來不過是一個師兄對同門師弟的問候,及問問謝師的安等家常字句,但我細一品味立即品出其中隱晦的意思,“兄現巡軍河北,然洛都家中諸事繁雜,雖有諸友照拂,心終難安,師弟既與為兄同承謝師之誌,望能抽空入京,看望一下汝嫂,為諸友盡一份力。”

這是在催我速速入京啊!計算這封信的寫成時間,當是在一個多月前,也就是我第一次婉拒張柬之入京提議後不久。

“史會主從何處得到這封信?”我一邊將信折好裝回信封,一邊漫不經心的向史元幹問道。

史元幹應該不知道這封信是誰給我的,更猜不到信中內容所牽涉的天大幹係,見我問便答道:“公子離開我飛天馬場後,史某將一批我大周軍士訂購的戰馬押送往朔北,正好唐休憬唐老將軍在,史某有幸得他老人家接見。其間唐老將軍問起公子,問我可知道,我便回答說剛見過公子不久,他老人家便將這封信交給史某,讓史某盡快轉交給公子。另外唐老將軍還有一句話讓我帶給公子。”

“哦,什麽話?”我忙問。

“他老人家說上次公子出使青州時送給公子的禮物他又準備了很多,就在他的老宅裏,說公子需要的話,可自去取!”

史元幹有些疑惑的說道,他無法明白這句話在我心間造成的狂瀾,上次出使青州時送給我的禮物,那不是二十套精鎧麽。“準備了很多,在老宅裏,讓我需要的話自己去取?”這其中暗含的意思、、、、、、

我沒再想下去,姚崇和唐休憬這兩根朝臣一係的傾天柱離開洛陽時,朝廷裏的局勢應該比我想像的還要複雜啊,隻是姚崇,張柬之,唐休憬他們到底想幹什麽?這事為什麽從張說和宋憬那兒找不到一絲痕跡?

不管怎麽樣,局勢肯定相當緊張,我又已經接到了姚崇的信,得盡快進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