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唐老將軍口氣,他好像和何公子你很熟?”史元幹記著我遲疑的問道。

我想著姚崇的信和唐休憬的話,有些心不在焉的點點頭道:“是有過不少交往。”

史元幹長出一口氣,臉上露出如有所思的表情,我心裏一驚,向他問道:“史會主怎會識得唐老將軍?”

史元幹微笑一下,“為軍方提供戰馬是我鐵騎連眾馬場最大的生意來源,軍方對我們也相當照顧,是以史某識得軍隊中不少將領,不過唐老將軍卻還是托公子你的福,這次是第一次見到。”

我哦的一聲,微笑著點點頭,心裏一下子恍然,怪不得他今天到這兒後對我這麽客氣,甚至不惜用自己兒子的性命來彌合與我之間的裂隙,原來還有唐休憬這層關係。隻看他這三百黑鎧鐵騎,我早該想到他鐵騎連與軍方存在著千絲萬縷的聯係,否則這麽一支隊伍,整個江湖都知道其存在,軍方焉能不知,還不早將其收編入正規軍中了。

因我急於抽身趕往京城,便不想再在這兒做任何耽擱,讓葉先生和老李帶領星主衛隊護衛莫提馬和商隊緩慢西行。我則帶著雯雯和史元幹三人三騎疾馳往灰狼堡。

收複灰狼並沒費多少功夫,有星主衛隊強大武力的威壓在前,再加上史元幹的麵子,我又親自來他灰狼堡,也算是給足了他灰狼堡麵子。在要麽滅亡,要麽向我臣服之間,灰狼很識趣的選擇了後者。

“跟了我,我也不會讓你吃虧,現在紅娘子,黃蜂已死,你可以統一所有的馬賊,在這做個馬賊之王,你其它的事我不會管,該做什麽還做什麽,但是,凡與我有關的商貨,你必須保證其在這一帶一路上的安全。能做到嗎?”我大聲向灰狼喝問,同時強大的星陽攝魂施出,壓製住灰狼的精神,將我不可戰勝的形像與恐懼一起植入他腦海。

灰狼現在已是額上冒汗,誠慌誠恐了,雙膝一軟竟然跪在了我麵前,“辦得到,辦得到,公子放心,小人一定謹遵公子吩咐。”

看到他這慌恐的樣子,我滿意的點點頭,撤去了星陽攝魂對他的壓製,語氣平淡的說道:“我也相信你有這個能力,但如果你敢跟我玩什麽心眼的話,我就隻好另外選人來做這馬賊之王了,那時你這灰狼堡恐怕就得換換主人。”

這平淡的語氣更讓灰狼害怕,臉上已是汗如雨下了,“公子神威,給小人一個天膽也不敢在公子麵前耍心眼啊!”

我臉上終於露出一個和煦的微笑,伸手將灰狼從地上扶起,“這就好,我相信你,如有那股馬賊對你不服,你可以使用我衛隊的名頭,不過記著不要亂跟人說我的名號,明白嗎?”

“明白,明白!”灰狼連連點頭道,眼中已露出喜色。

現在星主衛隊絕對已經是西北馬賊心中最深的惡夢,有我的支持,灰狼這個馬賊之王當可坐得相當牢靠。這也是我想要達到的目標,馬賊這玩意兒,你縱是現在將他們全部剿滅了,過不了多長時間就又會有新的出現,我那有那麽多時間老帶著星主衛隊往這西北跑?所以選出一個人來將眾馬賊統一到一起,朝廷有效管理才是保證我商隊長久安全的上策。這倒是有點像朝廷扶植自己的江湖代言人了。

“你也可以用老夫的名頭,那個若敢不服,老夫讓他嚐嚐我鐵騎連鐵騎的厲害。”史元幹在一邊向灰狼說道。

我對他投去一道感謝的目光,灰狼眼中的喜色更濃了,“是,是,有公子與會主的支持,小人定不負公子厚望!”

我自始至終沒有提到宋家,我相信在我和鐵騎連的雙重威壓下,這些馬賊自己知道該如何取舍。而鐵騎連,在史元幹知道我與唐休憬的關係後,與宋家決裂,轉投向我這邊已是必然。

早知道唐休憬的名頭在鐵騎連這麽好用,第一次見到史元幹時就應該將他搬出來,我在心裏暗道。

離開灰狼堡,史元幹自回飛天馬場了,我和雯雯由回頭迎上葉先生他們。交待葉先生和老李帶李虎他們繼續護送商隊西行,雖然已經收服灰狼堡,但短時間內灰狼尚無法將所有馬賊統一到自己旗下,難免還有一些不開眼的在打商隊的主意,所以這一趟星主衛隊還是要全程護送的。

“完成這一趟護送後,李老還將衛隊拉回星星穀,注意隱蔽,不要讓人發覺。相信不出一個月,星主衛隊這趟西北之行的光輝戰績就會傳遍江湖,會有很多人關注我身邊這個衛隊的,但暫時衛隊還是保持低調,待我此番入京看清形勢後再做定奪。”我向老李說道。

老李點點頭,我又轉向其它人,“李叔,李嬸,你們完成這趟護送後,就回宣州吧,王叔和趙叔隨葉先生回揚州。到揚州後王叔你盡速護送憶萍北上與我會合。趙叔你就留在揚州幫著蕭家小姐籌辦莫何商行,正式開始與莫提馬合作,開始做西域這條黃金之路的生意。我已和莫提馬說好,這趟貨到邊關交給他的人後,他會隨你們一起回揚州辦理此事。葉先生,此事雖主要有蕭家小姐負責,但她畢竟女流,開始這一段還得請葉先生你再幸苦一些,幫忙照拂一下。”

葉先生點頭,“林生你放心入京就是,反正我暫時閑來無事,就到揚州幫你照看此事。隻是林生你和雯雯到京城後一定要多加小心,凡事要三思,謀定而後動。”

我鄭重的點點頭,“會的,葉先生!”

葉先生和我都感覺得到,風暴已在朝廷內形成。

***

洛都的鬧市並不愛朝廷內暗流的影響,一如往日般的喧嘩與噪鬧,透著盛世的繁華與升平。我帶著雯雯易容潛入洛都已經兩天了,這期間我即沒有回過我在洛陽的家,也沒有去拜訪張柬之,張說,宋憬等人,隻是隱入瑞芳酒家,通過灰嫗,杜黑子,靈兒及召來的薛進了解洛都各方麵勢力的動向。

但從他們這兒了解到的信息遠遠不夠,無論是在刑督衙門的小頭目薛進還是守著瑞芳酒家的灰嫗,杜黑子,抑或在綠柳巷秦樓楚館中長袖善舞的新星靈兒,他們都無法接觸到朝廷這層的機要。

“靈兒,今晚你別去綠柳巷了,陪我去拜會一下你義父宋大人吧。”我撫摸著伏在我懷裏的靈靈的香肩說道。

這小丫頭在綠柳巷中磨練了這麽幾個月,身上已隱有安碧瑤,紅玉等身上那等大家氣勢。隻是這丫頭雖已打出了一個百靈仙子的響亮名頭,卻沒能結交到什麽朝中權貴,所以也就得不到什麽機要之聞,這一點讓我頗為失望。查究原因,卻是眾人都顧忌她背後的宋憬,不敢與她親近,畢竟在現在這敏感時刻,沒人願意得罪宋憬這不屬任何勢力團體的中立權臣。我當初安排她拜到宋憬膝下,隻是想在我不在時讓她有顆大樹好乘涼,不想卻造成如此結果。

“嗯,靈兒也有好幾天沒見過義父了,正好去看望一下他老人家。不過公子,義父他近一段時間好像心情不好!”靈兒道。

我微笑一下,當前朝中局勢,他這個禦史中丞心情要能好那就怪了。

外麵響起敲門聲,雯雯的聲音道:“宗主,杜黑子求見!”

靈兒忙從我懷裏站起,將衣襟拉展。我坐正身子道:“讓他進來吧!”

瑞芳酒家老板杜黑子,魔門暗宗碩果僅存的兩大高手之一,在人前永遠是一副彎腰垂頭的卑躬模樣,讓你絕對想不到他是一個身具二品實力的高手。

“剛才太子府附馬王同皎王大人過來訂下酒席,說是晚上要在這兒宴客。”杜黑子垂腰平靜的說道。

我知道他既然將這個報給我,那麽這次宴請定有不尋常之處,哦了一聲問道:“知道宴請的客人都是誰嗎?”

杜黑子搖頭,“不知,王附馬隻訂下一桌酒席,卻包下了整個院落!”

我心中一喜,包下整個院落,這不用提是為了保密,看來是一次很重要秘密聚會啊。“安排他們到密室上麵那個房間,在密室裏備好聽筒。”我吩咐道。

杜黑子點頭說聲是,退了出去。

“看來今晚不能去拜訪宋大人了!”我說道。

晚上的聚會看起來確實很重要,王同皎包下的是瑞芳酒家最裏麵的院落,天剛入黑就有二十幾個青衣壯漢過來將整個院落控製了起來,酒菜隻讓送到院門口,由那些青衣漢子送入房間,店中小廝根本不讓進入院內。還好,有這間密室,否則如此的保密措施,我確實很難接近這間包房。

這密室位於包房下麵,開口在相鄰的另一房間,有一銅管連向上麵包房裏的暖炕,通過此管便可清晰的聽到上麵的任何一絲響動。

最先到的自是宴會的主人太子附馬王同皎,但令我意外的是他是和另一個一起來的,這個人的聲音我識得,竟然就是當今的政事堂首相張柬之。

“這周圍都搜查過了嗎?”是張柬之的聲音,相當威嚴。

王同皎的聲音恭敬道:“張相放心,早已查過,整個院子全是我們的人,絕對不會有外人接近這房間。”

張柬之嗯了一聲。

我心中暗驚,張柬之竟然和王同皎走到了一起,聽上麵對話這情形,兩人絕不是初次接觸,而且今晚這次秘密聚會的主要發起人可能是張柬之,王同皎隻是出麵跑腿的。

客人開始陸陸續續的到了,除張柬之和王同皎外,另有五個人,總共七人。我隻聽出桓彥範的聲音,另外聽其稱呼有敬大人,崔大人,袁大人,揚大人四個,其聲音都相當陌生,應是我以前不曾接觸過的,但張柬之的朝臣勢力集團就那麽幾個人,雖然隻有姓氏,這幾個人的身份我也猜得出來。

除了王同皎,今晚與會的可以說全是朝臣一係核心成員。

眾人先是談笑晏晏的喝酒吃菜,要不是考慮到外麵那嚴密的保衛,會讓人誤以為這真的隻是一次普通的聚宴。良久,張柬之方清清嗓子,說出一句話,將眾人帶入主題。“諸位,王附馬大家也都認識,這次聚會雖是老朽的名義向諸位發出邀請,但真正做東的卻是王附馬,他有話要對大家說。”

眾人安靜下來,王同皎的聲音道:“諸位大人,同皎今次邀請諸位大人乃是向諸位大人求救而來。如今皇上抱恙在內,太子殿下欲到皇上身邊侍奉湯藥,以盡為人子者的孝道,然多次求見皆被二張所擋,不能得召,殿下心憂母體,難咽茶飯,以至形銷骨立。太子是天下的太子,卻是同皎與拙荊的父親,同皎身為人子,實不忍看到父親日漸憔悴,愛妻心傷,諸位大人都國之棟梁,朝廷之柱礎,肯請諸位大人為太子殿下做主啊!”

王同皎說的十分動情,眾人一片沉默,我心裏暗笑,明明是權力之爭,卻披上孝道的外衣,這一點上麵坐著的一眾老狐狸肯定比我看得透徹。

“唉,我們也有近三個月沒見過皇上了,甚為皇上龍體擔憂啊!”有人歎道。

王同皎憂慮的聲音道:“現大大家都見不到皇上,皇上身邊僅有張氏兄弟侍奉,太子是擔心皇上萬一有所不測,小人為禍啊!”

張柬之憤然道:“不錯,張氏兄弟早已貴極人臣,卻又請術士揚弘泰看相,其不軌之心早已照然若揭,諸位大人,這事咱們必須想個應對之法。”

“都怪宋中丞上次在揚弘泰一案中手軟,若依咱們意思,在皇上手赦到前就先殺了二賊,那來今日之憂?”有人憤慨道。我聽出這聲音是那位敬大人的,應該是政事堂宰相之一,敬暉!

“其實,隻要太子肯發下手令,我等提兵入宮,誅殺二張還不如屠兩狗般容易!”是桓彥範的聲音。

屋裏一下子靜默下來,一時間隻聽得見眾人緊張的心跳聲,提兵入宮,那可是謀逆啊!

良久,一個聲音道:“此事還須從長計議!”是那個袁大人的聲音。眾人仍是沉默無聲。

王同皎的聲音顯出焦急,“諸位大人,如今皇上抱恙在內,已近三月不見外人,萬一事情有變如何是好?同皎無他能,唯一身力氣,隻要諸位大人肯出身做主,同皎願在前為諸位大人衝鋒陷陣!”

張柬之的聲音道:“附馬莫急,不知太子是什麽意思?”

“太子自皇上抱病,便移居北門別院,隻為能與皇上更接近一些,每日因不能見到皇上而長籲短歎,如果諸位大人肯出來做主舉事,讓殿下得見慈顏,殿下心中必然歡喜!”王同皎道。

“諸位大人,你們意下如何?”張柬之問道。

“身為朝廷重臣,食君之祿,敢不以身盡朝廷事,張大人你做主吧,我等願追隨大人成大事!”說話的應是張柬之的親信揚元琰。

“我等身為人臣,為朝廷拋卻身家性命自是在所不惜,但此事幹弋太大,桓大人你們出掌羽林軍不足四個月,難言控製,而其它諸軍傾向不明,萬一事敗,你我身死事小,但牽累到太子,我等豈不是萬死難贖?”是那袁大人的聲音。這袁大人應是相王府司馬袁恕已。

張柬之道:“袁大人說的有理,王附馬,此事還是先不要讓太子知曉,待我們計議定了,再告於太子。”

王同皎嗯了一聲,算是答應,屋裏又出現了沉默,看來諸人都在思索。良久隻聽桓彥範歎了口氣,“可惜姚相和唐老將軍不在,否則事情就好辦了。”

姚崇雖為文官,卻軍職出身,又曾多年執掌兵部,唐休憬乃當朝名將,皆知兵之人。欲舉兵入宮殺二張,有這兩個知兵之人在,確會好辦很多,但現在兩人卻都不在京。

這時張柬之的聲音響起:“唐老將軍是無法趕回來了,不過我接到姚相的秘信,他不日內就會回到京城!是秘密潛回!”

我心裏一驚,姚崇秘密回京,如此看來,今晚上麵所討論的提兵逼宮之事是張柬之和姚崇早就商量好的,今晚隻不過借王同皎之口向朝臣一係諸臣說出來。

我一臉凝重的沉思,將耳朵從聽筒上移開,不需要再聽了,這次形同謀反的密謀的結果我已經知道了。

“宗主?”一邊的雯雯看我臉色不對,關心的小聲問道。

我擺下手止住她說話,大腦陷入沉思中,姚崇不日內就會回到京城,這場朝廷最高權利核心內的風暴終於形成。現在,是到我參與進去的時候了。

上麵響起拖遝的腳步聲,聚會結束了。過得一會兒杜黑子推開了秘室的門。

“人都離去了嗎?”我問。

“離去了!”

我長籲一口氣,“好!雯雯,我們這就去拜會張柬之!”

風暴已刮起,我必須參與其中,才能在風暴後的權力格局中為自己謀得一席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