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裏暗驚她耳目之靈聰,竟已經知道了我被安的罪名,麵上卻恭敬道:“林生明白,因為林生今晚之一時莽撞,將會連累到很多人,所以肯請姨媽設法保護謝沈幾家。”

“先保住你自己的小命吧,你今晚要離不開京城,到明天天亮,這偌大的京城將再無你容身之地,到時候你恐怕永遠都別想離開了!”太平公主怒聲數落道。

我一下子噤言,我現在的希望確實全在她身上了。太平公主的顏色這時卻緩和下來,“唉,縱然你能出城,能不能回到揚州還是個未知數呢。好了,隆基,你帶他進去將傷口處理一下。”接著望向我身後的雯雯道:“丫頭,你過來,我給你療一下傷,你家宗主想回揚州,還得憑你這把劍呢。”

天色微明時,我和雯雯進入城郊一密林深處。脫下身上的魚皮水套,塞進那防水包裹裏,然後拿出太平公主給我們準備的幹糧來吃。由於所有城門都已經封閉,太平公主安排我和雯雯從一條水道潛出城,由她駕馬車外出,引開了附近金吾的注意力,然後李隆基帶我和雯雯到了那條水道,那水道和城外護城河相通,在城牆處根處有一個可容人鑽過的小水門,水門處的鐵柵欄在我纏花劍下猶如腐木,我和雯雯順利的潛入外護城河,然後選了一個偏僻的地方登岸,來到這片樹林。

我身上的傷口都已經清洗包紮過,隻是使過一次天魔解體**,經過這麽長時間泅渡及到樹林裏來這一段飛縱奔跑,又感覺到氣血翻湧。突然一道清流從背後進我體內,幫我將翻湧的氣血調節平衡。是雯雯在幫我了,她的內傷在太平月心真氣的調理下恢複的七七八八。我回頭朝她感激的微笑一下,說道:“好了,可以了,你的內傷還沒好全,注意調息。”

說到這兒,我發現雯雯的眉頭忽然皺了一下,這時我也是心中一動,忙將耳朵貼到了地上,然後抬起頭道:“看來武氏已經發現我們出城了,有大批人馬正朝這邊搜索過來。”接著歎一口氣道,“根據對方的行進速度,武氏手裏肯定是有追蹤躡跡的高手,恐怕這會兒已經找到我們的蹤跡了,我們的歸途真的是不容易啊,走吧!”說著站起身來,兩人提起輕功朝東邊密林更深處行去。

腦海裏又想起昨晚太平公主對我說過的話,“母親在世時月宗培養出來的高手現在絕大部分都在武氏手裏,其中至少包括七名一品級的高手,那是早在母親剛登上後位時授意宗內長老挑選出有武學天份的弟子刻意培養的,共有十名,本來都是她老人家身邊的侍衛,現在除了我身邊這兩個和上官婉兒那兒的一個,其它七人全都投入了武氏陣營。再加月宗其它高手及武氏從外麵招攬的人手,那是一股足以毀滅整個江湖的實力。而且武氏現在把持著京城內外邊疆駐軍以外絕大部分軍隊,那裏麵不僅有用之不歇的兵源,還不無數精於追蹤躡跡的斥候,你們這一路絕對不會好走。但我隻能幫你們離開長安,出城以後就全靠你們自己了。”

這才離開長安不到一個時辰,太平公主的話就已經得到了事實的驗證。不過太平公主在這番話後還說了一些話,讓我現在少了很多擔憂,“夜闖禁宮,欲圖不軌這個罪名雖然會牽連到你那幾位嶽家,但你放心,謝家江南仕族之首,數百載名門的地位在那兒擺著,武氏輕易不會冒著得罪江南仕族集團和天下儒仕去動謝家的,至於沈家,我會去向皇兄說明小蝶母親的身份,將她沈家保下來,至於關崔兩家,你也不需要擔心,雖然他們遭打擊是必然的,但都是有多年根基的江湖大幫了,張氏兄弟和升仙教花兩年時間也沒能將黑風教撥起,這番武氏想撥除淮幫和黑風教也不會那麽容易,他們都有自保之力。而且在你倒下之前,相信武氏不會分精力到他們身上。而有謝沈兩家在,在武氏沒有將精力從你身上分出來之前,你揚州蝶園應該也不會有什麽危險,所以你現在隻管設法保住自己的小命即可,不用為別人做無謂的擔心。”

話是這樣說,我可以不為謝沈關崔幾家擔心,卻不能不為我蝶園裏的諸女擔心,她們要得到我出事的消息不知該有多麽憂心。而且也難保武氏不派人去抓捕諸女,以用來脅迫我就範,也不知謝家和沈家能不能為蝶園頂住來自朝廷的壓力?我心裏擔憂著。

“宗主你看!”雯雯突然指著天上一個黑點對我道。

我仰首一望,驚道:“獵鷹!這家夥在我們頭頂多長時間了?”

“從咱們一出樹林,我就發現它在咱們頭頂盤旋,一直到現在。”雯雯答道。

我歎口氣,抽出纏花劍道:“準備突圍吧,位置被鎖定這麽長時間,對方又有快馬,咱們現在應該已經被包圍了。向西北方向走!”

果然不出我所料,我們已經被大隊騎兵包圍,但也許是包圍還未最後完成,也許是對方未料到我們突然改變行進方向,在西北方向沒有布置足夠的實力,至少在我和雯雯突圍的過程中沒有遇到什麽像樣的高手。所以這次突圍還是相當順利的,隻是混戰中身上不可避免的多了兩道痕,但卻奪得了兩匹快馬。

可那個黑點仍在我們頭頂盤旋著,這讓我知道我們的位置一直暴露在敵人的眼皮底下。獵鷹,靈犬,一大群精於追蹤躡跡的軍中斥候,這讓我們很難擺脫他們的跟蹤,隻要我們行進速度一慢下來,對方很快就會再次圍上來。

暮色籠罩大地,連續一天不停歇的急馳,人沒事,兩匹快馬和卻已無法行進。“休息一下吧,讓馬兒吃些草休息一下,我們也得吃些東西,等天全黑下來再說。”我說道。

兩人在一個視野開闊的高崗坐下從背囊裏拿出幹糧吃了,兩匹兒卻是躺在一邊隻喘粗氣,不去吃草。我和雯雯相視苦笑了一下,它們確實太累了!

天很快就全黑下來,夜有微風,吹拂著高崗。我擁著雯雯仰躺在地上,看著天上的滿天繁星,或者說是看著那隻陰魂不散的獵鷹。我知道夜色對鷹眼的影響不大。

“這畜牧不除去,咱們就永遠擺脫不了跟蹤!”雯雯說道。

我點點頭,腦子裏想著別的事,沒有接她的話。這種獵鷹應是軍中專門訓練出來打探敵情的,都是訓練有素,想將其引誘下來殺掉實在太難了。

突然,我和雯雯都猛的從地上跳了起來,舉目遠望,高崗四圍,迷蒙夜色的遙遠深處,各有一條亮線,正在向這邊快速移動。是火把,我們再次被圍住了。

我長吸一口氣,以嚴肅的口氣向雯雯道:“雯雯,我們必須分開!”

雯雯一愣,驚道:“宗主你說什麽,這時候雯雯怎麽能離開你身邊?”

我搖搖頭,“我們兩人在一起,不定什麽時候才能擺脫他們的追蹤,回到揚州,可現在我沒有耐心跟他們在這荒野間追逐消耗,蝶園那邊我實在放心不下!”剛才躺著時我想了很多,不得已做出了這個決定。

“宗主的意思是,讓奴先回蝶園?”雯雯遲疑道。

我點點頭,“他們的主要目標是我,隻要我們倆分開,他們不會分太多精力在你身上,你就可以盡快趕回蝶園,、、、、、、”

“不行!”雯雯斬釘截鐵的打斷了我的話,“護衛星主是星影天職,我怎麽能在這個時候離開宗主,就算要引開追兵,也應該是雯雯去將他們引開,讓宗主南返。”雯雯的臉上已見淚痕。

我歎口氣,“唉,雯雯,我不已經說了嗎,他們的主要目標是我,精力都放在我一個人身上,你怎麽能將他們引開呢?”我拉起雯雯的雙手,合在我手心裏,深情的凝望著她雙眼,“我知道你著緊我,但現在我有了蝶園,有了家,有了很多牽掛,已不再是咱們剛出星星穀時那般無牽無掛了,現在的星影不但要護衛星主,還要護衛星主的親人,保護好錦婕他們,就是保護好我。否則錦婕小蝶他們任何一人若落在對方手裏,你讓我情何以堪?”

“可蝶園裏不還有爺爺和葉先生他們嗎?還有淩姑娘,揚州又有謝家和沈家以及紅粉書院。”雯雯望著我道,一雙美眸已是淚眼朦朧。

我搖搖頭,“這些都不能使我放心,最怕錦婕她們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為我擔憂之下做出什麽傻事。所以你必須回去,趕在我們在這邊發生的事消息傳回揚州之前趕回蝶園,傳達我的意誌,讓錦婕帶著玲兒小蝶她們隨葉先生和老李到星星穀去。”

“那宗主你怎麽辦呢?”雯雯垂首低泣道。

我知道她已經被我說服,伸手摸娑著她臉龐,為她擦去臉上的淚痕,充滿自信的微笑道:“放心吧,我不會有事的。”然後指著四圍正在接近的包圍圈對雯雯笑道:“你看他們每次為了圍住我們,將防線拉的這麽長,就那麽幾個可以擋我幾劍的高手該如何分配呢,而隻憑那些普通軍士又怎能擋得住一個絕品高手?現在已經不是在長安城裏,天高野曠,他們想困住我談何容易?”

我身上爆發出強大的自信,緊盯著雯雯的雙眼道:“我要你保證維護錦婕他們的安全,答應我,將她們全都平平安安的送入星星穀!”

雯雯終於點了點頭,“宗主放心,奴定不負所托!”

我點點頭,振一下手中纏花劍,指著正在靠近的火龍振聲道:“憑這樣的陣仗就想消滅一個絕品級高手,他武氏簡直是癡心妄想。我等著雯雯你將錦婕他們安置好後回來接應我,帶上雨波和李老,到時候我們慢慢的對武氏這些爪牙進行獵殺,雖然搬不倒武氏,但我要讓他派出來的精銳高手一個也回不了長安!”

我說著身上的煞氣透體而出,手腕一振。纏花劍爆起一團劍芒投向地上,地上出現一個土坑。“躺進去!等四圍安靜下來再破士出來,不要再走來時的路,那兒武氏應該已布下重兵,你向南直走,過漢水流域後再東行回揚州,路上不要有任何耽誤,以最快速趕回蝶園,小蝶他們誰要不聽話,你可以便宜處置!”

雯雯點點頭,仰身躺了進去。我將挖起的碎石土塊給他蓋上,然後仰頭看了一眼天上盤旋著的黑點,暗道看你這畜牧還不被騙。接著在兩匹正在吃草的馬兒後臀各刺一劍,痛的兩馬一起狂嘶急奔,我則縱身躍上一匹馬的馬背,向東邊火光處疾衝而去。

***

我將手裏血已流盡的野兔扔掉,擦拭了一下嘴角的血跡。喝下肚的熱血讓我身上重新有了力氣。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了狗叫聲,我知道我又得繼續我的逃亡了。

與雯雯在那個高崗分開並突了重圍已經半個多月了,這半個多月以來,我雖總體上不斷向東而行,但行進路線上卻是忽東忽西,忽南忽北的讓對方摸不清我的行進方向,讓對方不得不為我投入更多的人力物力,以吸引武氏的精力,掩護雯雯順利南返。現在她應該已經回到揚州,正護送謝錦婕他們到星星穀去罷?

我的行跡雖然飄忽,但卻始終無法擺脫身後的追兵,我也數度利用河流在水裏潛行等方法幾次成功的擺脫了天上獵鷹的監視,但總是過不了多長時間就再次被對方綴上。鷹眼狗鼻,我都有辦法騙過,真正擺不脫的是那些精於追蹤躡跡的斥候。

我已記不清我被圍過多少次,經曆過多少廝殺,隻知道身上的傷口每天都在增加,鮮血與精力恢複的速度早已跟不上消耗的速度,那些普通兵丁是很難攔住我,但一群螞蟻也能咬死一頭大象,我不得不承認,這一路逃亡過來,我身上的傷勢是在逐漸加重,因為在不斷的逃亡過程中,對方根本不給我修養療傷的機會,太平公主給的那些幹糧吃完後,連補充食物都成了問題,我也早意識到了武氏的策略,很可能就是要先這樣把我拖垮,然後再聚集高手一舉將我擊斃。

但知道情況是知道情況,我卻無能為力。前天在剛入關,將要進入河洛平原時又被被對方咬住,對方可能認為機會到了,鄭音,第五明輝及僅餘的三個一品級月宗高手突然一齊出現,讓我不得不使了兩次天魔解體**才得以脫身,造成的惡果就是之後一段時間感覺連纏花劍都拿不動了,還好那段時間裏沒有被咬上。但我明白我現在的身體狀況,隨便一個一品級的高手恐怕都能結果了我,再被對方咬上,來個前天那樣的圍攻我就該廢了。

洛陽城離我現在的位置不遠,到洛陽城裏找張說尋找庇護是個很誘人的想法,但我很快就放棄了,我知道武氏肯定已經在前往洛陽的路上設下無數陷井正等著我呢,這一路上,每當我要進入某一個城鎮,總會鑽入布置好的伏擊陷井,突圍也越來越艱難。得到經驗的我便盡撿無路的荒郊野嶺走,讓對方無法事先布置好陷井。臨時形成的包圍總要容易對付些。

但這樣造成的惡果就是覓食的困難,我不得不以林間野果充饑,偶而有幸,可以像剛才那樣碰到一隻倒黴的野兔。生火將野味烤熟的時間是沒有的,但我發現活物的鮮血喝進肚裏恢複精神體力的效果實在是好!就像我現在,一身的精力主要拜剛才那隻野兔的一身熱血所賜。

洛陽城是不可能進去了,就算我能通過那些陷井伏擊進入洛陽,張說也不見得庇護得了我,說不定還會受我所累。洛陽附近我還有一個地方可以投靠,那就是洛陽城南的鬆園,查庸生與丁忘憂的歸隱之地,但就算不怕打繞到兩人的清靜,從我身處這個位置繞到龍門香山這一路也太危險了,狗吠聲正是從那邊傳來的。幾番思量,這個誘人的地也被我否決了。

我還是按照我原定的計劃繞過洛陽城繼續東行,再向東不到一天的路程,就可以進入淮幫和黑風教的勢力範圍,不知道關崔兩家現在怎麽樣了,希望他們能給我一些接應。

入夜,先是穿過一冒著臭氣的沼澤,擺脫身後的追兵,又潛入一條河裏,順流向下潛遊了有將近二裏,當我爬上岸時,身上被什麽東西盯住的感覺終於消失,又一次擺脫了天上的鷹眼。看看纏花箭上穿著的一條魚,那是我在水下時一條從我身邊經過的倒黴魚,我知道我現在可以找個地方填下肚子,然後稍微休息一下了。我得抓緊時間,那些斥候用不了多長時間就會再次找到我的蹤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