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重俊臉上勃然變色,“何公子這話是什麽意思?”

我冷笑一聲,“殿下這個太子之位眼看不保了,難道還不明白何某話裏的意思?”

李重俊怒瞪著我,臉色陣青陣白,我放緩語氣,“太子殿下,何某今天以本來麵目前來拜見殿下,就是已經決定投入殿下陣營為殿下效力,害同者武氏,欲謀殿下儲位者亦武氏,同與殿下共仇敵,正宜聯手一搏。同今日甘冒暴身行蹤之險而見殿下,殿下尚不能對同坦誠以待嗎?”

李重俊臉色放鬆下來,緩緩坐下,將目光從我臉上移開,以一種淡淡的語氣道:“何公子你如今不過一在逃的朝廷重犯,不知有何憑借讓本太子對你坦誠相見?”

我在心裏暗自冷笑,知道這位太子殿下已經上鉤,這麽裝做滿不在乎的樣子不過是想知道能從我這兒得到什麽好處。“草民手裏正好有太子殿下現在急需卻又沒有的東西!”

李重俊攸的扭過頭來,將目光投向我,我盯著他的雙眼沉聲道:“數以百計可以一擋百的忠勇死士!”

李重俊的目光一下子變亮,臉上顯出掩飾不住的激動,騰的站起身來,走到門前打開門向外麵張望一番,又將門關嚴,回過身來向我躬身一禮,“何公子,剛才多有失禮,請海涵!”

我忙站起回禮說無妨,心裏卻已將這位太子殿下的小人本質看透,心意也就沒有了利用他的愧疚。

“何公子肯帶一眾英雄投效,本太子十分高興,但說實話,隻憑死士行刺武氏恐怕難以成事。不瞞何公子,昔日五王被誅後,駙馬王同皎密結死士,欲對武三思做刺客之行。他曾邀我共謀,我因顧忌他是韋氏親腹,沒有參加,但我也秘置數名死士投效同皎,事敗後幾人自殺而死,但我卻也由此了解到了武三思身邊的保安措施,可謂是護謂森嚴,而且高手眾多,若做刺客之行恐難以成功,反而落得與同皎同樣下場!”太子李重俊這次是真的坦誠布公了。

我微笑一下,悠悠道:“太子數月前可曾注意到一件事,那就是武三思派出去追殺何某的千餘禁軍精銳與近百高手無一返回長安?”

李重俊目光一亮,“當然知曉,據說是被驛站大火給燒死的。此事在朝廷裏相當轟動,連那武三思的心腹謀士,狡猾如狐,設計害死五王的鄭音也在其中,把那武三思氣的暴跳如雷,大快人心啊!莫非這一切都是何公子你幹的?”

我搖頭微笑道:“不,當時我身受重傷,正在一隱蔽處休養。是我家裏一個內人帶著我一個老仆和一個丫頭率領數十屬下做的。”

李重俊驚呃一聲,一雙眼睛越發的晶亮了,激動道:“如此說來,以公子手上的實力,殺掉武三思並不是難事?”

我麵色一整,沉聲道:“不錯,我若要孤注一擲行刺武三思,有九成把握可以成功,但並不打算這麽做,否則我便不會來見殿下了。”

“那何公子的意思是、、、、、、?”李重俊麵現不解。

“殺了武三思,武氏家族還有武攸定,武攸定,武重歸等等很多,而且他們一個個在朝廷裏都是手握重兵或重權,我不想讓我的屬下承受刺殺成功後武氏家族以舉國之力進行的慘烈報複。所以我不動則矣,一旦動手,就必須一次性讓武氏家族全部從這世間消失!太子殿下的目標也不應該隻是武三思一個人,而是整個武氏家族吧?”我望著李重俊問道。

李重俊點點頭,“不錯,我們的敵人不是武三思一個人,而是整個武氏勢力集團!”他接著長歎一口氣,“唉,一次性清除掉整個武氏集團,難啊!這京城裏從內宮禁衛到廓城裏巡的城金吾全都控製在武氏手裏,何公子你隻有數百死士、、、、、、唉!”李重俊歎息著搖搖頭。

我臉上露出一絲微笑,“這個正是何某來找太子殿下的原因,隻要太子殿下有那個勇氣和膽識,誅除諸武其實並不難!”

“哦,怎麽說?”李重俊望著我的眼睛眯了起來。

我沉聲道:“雖說今上暗懦,以致武氏權傾朝野,但太子不要忘了天下思李這個大勢,李唐,才是天下民心所向!事實上武氏專權,早已惹得天怒人怨,隻是眾人皆畏於武氏,無敢言者。太子身為李唐儲君,乃李唐希望所在,隻要太子肯出麵組織誅武之事,朝野自然不乏應者。觀現今京中諸軍,當以北門軍戰力最強,且武氏在其中勢力薄弱,而其統領李多祚大將軍以胡人之身蒙高宗賜以李姓,已份屬李唐宗室,更曾攘助五王發動神龍政變,恢複李唐社稷,乃李唐的忠貞之士。太子可厚結李將軍,親到北門軍所,稱言武氏欲圖不軌,北門諸軍必不疑有它,太子可讓李將軍率北門軍一部以保護皇上為由封鎖皇宮諸門,使內軍不得出,太子再率另一部北門軍入金吾大營,控製金吾,然後帶軍全城大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屠盡武氏,如此,大事一夜可定!”我再次不著痕跡的將星陽攝魂滲入了我的聲音。

李重俊目光連閃,猶疑道:“如此將置父皇於何地?”

我盯著他的眼睛壓低聲音緩緩道:“大事若成,則京城盡在太子殿下掌握之中,那時候、、、、、、”我沒有說下去,而是朝他露出了一個高深莫測的微笑,然後悠悠的端的起茶杯。

李重俊則是死死的盯著我,目光閃爍,臉色瞬間數變。他自然明白我那沒說出的話是什麽意思,曆史上子奪父位的事也不是沒有發生過。

這個太子是一個什麽樣的人我早已了解清楚,孤傲偏激,心胸狹窄,天生薄幸而又野心勃勃。我已經將一條通向最高權力巔峰的光明大道展現在他眼前,就算我沒有對他使出星陽攝魂,我相信他也會按著我的意願走上這條路的。

果然,在一陣沉默後,李重俊重重的一拍桌子,騰的站起身來喝道:“武氏與安樂逼我太甚,我要讓他們知道我的厲害!”

我微微一笑,放下茶杯,長身而起向他深深一揖,“太子果然李唐江山希望所在,有膽有識,不負天下厚望,草民與草民屬下數百死士願為太子馬前卒!”

“嗬嗬嗬、、、、、、”李重俊得意的笑出聲來。我心裏也在得意的笑,我誅武大計最重要的一環已經成功了。

瑞芳酒家的一間秘室裏,我將一封親信和聖魔戒交給杜黑子,吩咐道:“立即出京,到太行山烈日山莊將信和這信物交給厲情。”

杜黑子接過後點下頭躬身退出,我轉向雯雯,“雯雯你回星星穀,讓李老和李叔王叔他們帶星主衛隊到長安城外待命!”雯雯點下頭。我負手抬頭長籲了一口氣,腦海裏掠過我那尚未來到人世便胎夭母腹的孩子的模糊影像,錦婕那滿頭白發還有她因懷念孩子而流淚的雙眼,我喉間一陣哽咽,心裏默念道:“放心吧,錦婕,我要讓武氏用它全族的血來為他們加諸於你身上的痛苦磨難贖罪,我要用他全族的生命來祭奠我們那可憐的孩子!”

***

太子重俊為人雖不怎麽樣,但能力還是有一些的。短短半月時間便已結識幾位忠於李唐反對武氏的臣將,其中包括大將軍李多祚和他的兒子李思衝及女婿野呼利,魏元忠的兒子魏升本來就與他交好,現在更成了他的共謀之人。當然這一切都是在暗中悄悄的進行的,表麵上這位可憐的太子仍得不斷忍受安樂公主夫婦二人經常性的挑釁與武氏一黨大臣的攻奸,仍是不斷的發怒,去找皇上說理等等!

我卻在這期間找機會與上官婉兒秘會了一次,她看到我出現在她麵前,表現的還是相當驚喜的,“你沒事就好,我聽說你、、、、、、”她沒有說下去。

我微笑一下,沒有接她的話,而是問她“聽說婉兒你現在很得皇後看重,被倚為心腹股肱?”

上官婉兒看著我露出一絲笑容,“算是吧,因為我在師傅身邊多年,對宮中文書敕令什麽的比較熟悉!”

我哦了一聲,直接說出了我的意圖,“你能不能在皇後那兒說上話,平反我身上的罪名,恢複我的功名和爵位?”

上官婉兒歎了一口氣,“唉,何大哥你出事後,我一直都在找機會幫你啊!當初設計陷害你時,韋皇後是做了幫凶,但真正害你的人卻是武三思他們,一直不肯放過你的也是武三思他們,韋皇後根本無意害你的,何大哥你不要恨她好嗎?”

我心裏冷笑一聲,她是無意害我,但她卻可以為了自己的利益將我賣給了武三思。但我現在首先要對付的是武氏集團,還顧不上招惹已漸成勢力的後族一黨。而且有些事我還需要借重韋後之手。因此我點點道:“皇後因駙馬王同皎一案向武三思妥協,我可以理解,我也明白害我的主要是武三思,沒有也不敢記恨韋皇後!”

上官婉兒上前抱住我胳膊,輕聲道:“那就好!你的事我早就幫你求過皇後,皇後也答應為你斡旋,但武家卻是執意不肯放過你,後來武氏一眾親信高手又全折在你手上,一個也沒有回來,武家對你的仇更深了。現在武氏在朝廷裏勢大,皇後也對他們有所顧忌,因此何大哥你暫時還是再靜心等上一段時間,找機會我再幫你想辦法吧!”

“皇後現在最顧忌的,除了皇太子就是武家了吧?”我問。

上官婉兒將靠在我肩上的俏臉仰起,出神的盯著我的眼睛望了一會兒,微笑道:“看來何大哥你這次回到京城,對朝廷局勢做過深入的了解啊,看事情看得很清楚!你說的不錯,現在皇後在朝廷裏最顧忌兩派人,一個是太子和那些擁護太子的大臣,另一個就是武家及其黨徒,太子勢弱,皇後沒將他放在心上,因此最顧忌的還是武家。最初皇後與武家是為了對抗張柬之等五王在朝廷的勢力才結成了同盟,後五王倒後,皇後與武家的關係就開始出現裂痕了,然後發生駙馬王同皎行刺武三思一案,使雙方關係進一步破裂,雖然因皇後的讓步,雙方的關係沒有徹底破裂,但那裂痕卻是再也無法彌補的了。當然,就是皇後的這個讓步將何大哥你害成現在這樣子的,但皇後在朝廷裏很多事都得倚重武家,所以不得不做出妥協,將何大哥你出賣給了武家。”

我微笑一下,這內裏的因由我早已清楚,上次我是太心急了,在韋武兩家還沒有真正決裂的時候就上京,以致被人設計,這次我絕不會再重蹈覆轍。當下道:“若我幫皇後除去太子一黨與武氏家族,皇後能幫我脫去身上的罪名,恢複功名嗎?”

上官婉兒眼睛一亮,“若無武氏,不用皇後,婉兒就能幫何大哥恢複功名!但何大哥你怎麽除去太子一黨和武氏一族啊?”

“這個你不用管,隻須在事後幫我恢複功名即可!這處府第是婉兒你私人的罷,可否借我用用?我現在在長安尚無落腳之處。”我說道。

上官婉兒眼裏閃過一絲驚喜,點頭道:“這個沒問題,這所別院我也隻是在宮裏處理那些文書敕令累了的時候過來休息一下,平時很少用,你隻管住在這兒就是,這兒絕對安全,不會有人來打撓你的!”她說著眼裏透出一絲媚意,抱緊我的胳膊將頭又靠在了我肩膀上,柔聲道:“要不這兩天我白天入宮處理政務,晚上過來陪你吧?”

我搖搖頭道:“不用了,我隻是想有一個不被人打撓的地方一個人清靜一下,這院裏的下人仆婦你也都幫我遣散了吧,我不需要!”

上官婉兒聽我如此說,哦了一聲,臉色一下子暗淡下來,從我肩上直起頭來幽幽道:“那好吧,我明天就將他們遣散,何大哥你隨時可以住進來。”

看著她暗淡失望與落寞的眼神,我心裏升起不忍,不覺得伸手撫住了她的臉龐,柔聲道:“你,在宮裏過的好嗎?”

不想上官婉兒眼裏攸的迷蒙起來,兩顆淚珠從眼角浸出,竟垂頭低泣起來。這倒讓我心裏一陣慌亂,“婉兒你這是怎麽了?”

“你是不是也相信外邊市井間的傳言?相信我與那武三思有染,我荒**無恥,我蓄養麵首,你是不是就是因為這個不肯讓我過陪你,嫌我已經,已經不幹淨了麽?”她抽泣著質問。

外間關於她荒**無度的傳言我確是聽到不少,但我並沒有將那些荒誕不經說法放在心上,因我我相信她不可能那樣,我真正在意的隻是當今天子李顯,畢竟她現在是名副其實的昭容,是李顯的嬪妃啊!

我伸手扶住她的雙肩,歎口氣,“唉,婉兒,我雖對你了解不深,卻也知曉你的為人品性,又怎麽會去相信裏坊間那些荒誕不經的傳聞?我隻是想一個人靜靜的想一想如何除去武氏?”她這個院子我是另有重要用途的,怎能讓她和我一起住在這兒?也不是不相信她上官婉兒,而是不想讓她過深的牽涉進我的計劃中來,等計劃完成,還得靠她來為我收尾呢!

“真的,你相信我?”上官婉兒抬起頭,仍帶淚光的眼裏已透出驚喜的光芒,渴盼的望著我。

我望著她重重的點了點頭,她臉上便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淒然道:“如此,婉兒就滿足了!”她舉袖拭去臉上的淚痕,轉身望著窗外的夜色幽幽的接著說道:“上天給了我上官婉兒一身經邦緯國之才,卻偏偏將我生為女兒身,我若為男兒身,則出入朝堂間,斷不會有這麽多的流言蜚語。早在隨侍師傅身邊,幫師傅處理政令時,外間就有許多關於我如何不堪的傳言,甚至說我與那張氏兄弟有染,但數月前,淮水旅途中何大哥你明白婉兒的清白,直到那時婉兒仍是處子之軀,現在再次入宮執掌政令,他們又說我與那武三思有染,那武三思是有覬覦我之心,想將我多皇後陣營裏拉到他武氏一邊,但我那曾給過他一絲機會?而外間又有誰會知道,受封昭容這數月來,我一直是孤身寡居,皇上他在數年前就不能人道了。”說道這兒她的眼淚又流了出來。

我有些理解她這一代才女內心的悲苦了,心間不由得升起濃濃的憐惜,伸手擁住她雙肩。她轉身將頭靠向我懷裏,柔柔的說道:“婉兒早已習慣了世人的誤解,對那些流言也早已不在意了,這世間隻須你一人相信婉兒的清白,婉兒此生足矣!”

“那婉兒你何不離開朝廷與宮廷這池汙水,隨我逍遙江湖間,不也快意麽?”我歎口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