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一起進入靈堂,上香,鞠躬致哀,很快完成了那簡短的程序,到親屬答禮時,我便留意吳泰的這些親人。站在最前麵的那個婦人應是吳泰的遺霜薑玉鳳,也就三十幾許的樣子,長得還頗為豔麗。我一眼就看出這女人眼中的媚意,那帶淚的臉上也泛著容光。心裏立即判定,這個春春下艾的少婦對自己老頭子的死一點都不傷心。

吳謙站在這女人身後,是一個身村瘦小,尖嘴猴腮的家夥,和周奇那一幅尊容倒有得一比。這小子也是一臉假腥腥的悲傷,我的星陽攝魂一眼就看透了他那張看來頗為感人的淚臉,看到了其眼睛深處的喜悅。

吳謙身邊有兩個女人,相貌都十份秀麗,尤其離他遠的那一個,觀其姿容竟是不輸於關玲諸女。這兩個女人臉上的悲傷都是真的,挨著吳謙的那一個雙眼紅腫,滿臉淚痕,看上去已有些癡呆,另一個雖麵帶悲傷,卻頗有堅毅之色,目光中可以看到精明和智慧。

與兩女挨著還有一年輕男子,一身孝服臉上卻無淚水,反而顯出不耐的神色。我觀其麵容,似覺相識,卻又想不起來。他看我一眼目露驚訝,立即垂下頭去。這小子肯定認識我!

“你們那天殺的凶船的船主啊!我家老爺和富兒好好的人上了你們的船,下來時卻都變成了不能言不能動的屍首,你們叫我跟俺這可憐的閨女怎麽活啊啊、、、、、”那薑玉鳳一知道我們三人的身份,就哭喊起來,邊哭邊說,帶著哭喪那特有的節奏,最後的啊字一顫一顫的拉了好長。

關雄忙垂道做揖道:“我們保護不周,是我們的錯啊!我們對不起吳家。吳夫人你以後有什麽難處,盡管找我們提,我們一定盡力幫忙。這是我們的一點意思,聊表歉意。”關雄說著從後麵關威手裏拿過一個沉甸甸的盒子遞過去。

我心裏暗笑,關雄對付這等女人倒還挺有一手的。那吳夫人瞟了眼盒子,哭聲小了下來。卻沒有伸手來接。後麵吳謙上前一步垂道道:“對不起三位,我義母過於傷心,失禮了。關老板你能來吳家就感謝你的高義了,還帶什麽禮物?您太客氣了。”吳謙說著卻接過了盒子,遞給身後一個家仆。

我心裏罵他滑頭,眼角注意到後麵麵帶堅毅之色的女子美眸中閃過一絲鄙夷,不由對此女驚訝,吳泰還有如此出色的女兒?我手裏關於吳謙的資料中沒有提到有這樣一位女子呀?

“謙兒,你爹爹和你姐夫死的好冤啊!”那位吳夫人又假腥腥的哭喊了一聲,這一聲倒是提醒了我,上麵擺著的是吳泰和蕭家富兩人的靈位,那麽這女子還有我覺得麵熟的那個年輕男子這兩個資料裏沒有提及的人物應該是來自蕭家了。

“義母,您節哀,這事怪不得人家關老板,人家也有很多人遭難。”吳謙看上去很通情達禮的勸那比他大不了幾歲的義母。

我悄悄拽一下關雄的衣角,關雄明白我的意思,說道:“吳夫人,您節哀順便。吳公子,能和您說幾句話麽?”

“哦,三位請先到偏廳待茶,在下過會兒就去。”吳謙答道。

我們三人在一家仆的帶領下,到一邊的一間廳堂坐下,那兒已有人在,正在喝著茶,嗑著瓜子閑聊,留神一聽,他媽的,聊的竟然是些什麽街市趣聞,有的好像還在聯絡生意,這喪可也吊的真夠絕的。

“待會兒大哥就照我在車上說的問他。”我輕聲向關雄道。

“兄弟放心,你隻管留意他的表情和回答便是。”關雄說道。

並沒有等多長時間,吳謙就過來了。看來那一盒十條金條挺起做用的。當然,這幾百兩金子比起原打算送給謝家的那晉代名貴書畫,價值是差遠了。

“勞三位久等,不知有什麽事?”吳謙問道。

我們三人皆站起來,關雄瞅一眼周圍,壓低聲音神秘道:“吳公子可否換個地方說話?”

吳謙臉上露出一絲驚異,猶豫一下點頭答應了。三人穿過回廊,來到後院一個僻靜所在。

“就這兒吧,關老板有什麽事?”吳謙站住了。

“是這樣,吳公子,現在吳老板和蕭老板一起去了,這吳家也就您做主了。以前我們和令尊向來有極好的合作關係,還望吳公子能繼續保持。”關雄笑著說道,像個市儈的商人。

吳謙臉上露出原來如此的神情,沉思道:“你關老板的為人吳某還是十分佩服的,隻是家父和姐夫剛在你們船上、、、、、、”

“唉!吳公子你得理解我們呀!這次是遇上了升仙教那幫殺人惡魔去找一個叫張說的大官,我們實是無能為力。那群凶手不是已經被梟首示眾了嗎?吳公子你去看了嗎?這樣的事以後我保證絕對不會再發生了。而且從今往後,你吳家的什麽貨隻要是付給我淮幫代運,一律比其它家的低兩成。”

我心裏笑關雄一方豪雄,做出這商人模樣竟也做的似模似樣。同時全力施展星陽報魂,讀取吳謙眼睛深處的信息。

嘲諷與自得!沒錯,當關雄提到做為凶手的升仙教已被梟首示眾時,他眼中有嘲諷意味,還有一絲沾沾自喜。這小子肯定知道內幕。

“這樣啊!關老板今天如此隆情高義,到我吳家來吊喪。來日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地方,我想我會盡量麻煩關老板的。”

“不麻煩,不麻煩,吳公子若有什麽需要盡量吩咐,我們一定全力以赴的為您辦。”關雄臉上露出笑容。

這時關威插上,“唉!這次吳老板在我們船上我們兄弟竟然都不知道,否則這麽尊貴的客人,我們肯定會加派人手保護的,也不至於、、、、、、唉!”

他長歎一聲,關雄接著他就問道:“對呀,這次怎麽隻有吳老板帶著蕭老板?連個跟班都沒有,上了我們的船,我們兄弟竟然都不知道。吳老板是去幹嗎呀?這麽神神秘秘的。”

驚慌,吳謙眼裏有驚慌。“沒,沒什麽,就是去收個賬。”

“哦,這樣啊!那收到賬了嗎?吳公子可曾接到?這筆賬若是在我們船上丟失的,我們可以給吳公子賠出來,吳少爺告訴我是從哪家收的賬,我們去查實數目,立即賠給吳公子。”關雄道,我在心裏大讚其心機深,這個可是他臨場發揮的,在車上時我隻是讓他設法問一下吳泰出行的目的。

“不用了,不用了,那筆銀子數目不大,銀票已經在家父遺物中找到,不勞煩關老板了。”驚慌!我還是從他的眼裏看到驚慌,吳泰翁婿的這次出行肯定有其不可告人之處。這血案越來越複雜了。

看到關雄向我打眼色,我點點頭示意可以了。他立即向吳謙告辭,吳謙好像也巴不得我們趕快離開,忙送了我們三人出來。

我坐在車上一把扯下孝布,靠著車廂壁深吸一口氣,閉了一下眼睛。

“兄弟你怎麽了,好像很累的樣子?”關威關心道。

我當然累了,昨晚對那閻夫人大使星陽攝魂,精神尚未恢複過來。今天又先陪他們到謝家大為緊張了一番,現在又對吳謙使了這麽長時間星陽攝魂,雖然並沒有去控製他的心神,隻是去讀取他眼睛內的信息,卻也把我累的夠嗆。

“沒事,可能剛才集中精神觀察吳謙的反應,有點累罷。“我答道,接著笑道:”我沒想到兩位哥哥能演戲演的這麽好,活脫脫兩個市儈商人。”

關雄麵露微笑,輕歎一口氣道:“拋開江湖的眼光來看,我們本來就是商人,七千幫眾托家帶口的要吃飯啊!其實那個江湖幫會不是商人?除了吃朝廷供奉的問仙齋,宗聖宮等五派,哪個江湖幫會沒有自己的生意呢?”

我點點頭,他這句話倒是點出了江湖幫會的實質,就是生意場上謀求最大利益的集合體,隻是這兒的生意很多都是見不得光的。

“對了,何兄弟你的目的達到了嗎?”關雄問道。

“差不多吧。”我笑道。看他兄弟都望著我,我接著道:“這件事具體不好說,但小弟可以透露給二位哥哥知道,這個吳謙現在看來和血案之間有很大牽連。”

“他?他不會絲毫武功啊?不可能吧?”關威頗不驚訝。

“他會不會武功不要緊,有人替他出手。關鍵是他在血案後得到了很大利益,而且我今天看得出他心中有秘密。”

關威麵露沉思,“兄弟你是說他為奪家產而雇凶殺人,不至於吧?吳家這兩個不比往年,那幾座金礦銀礦都已經枯歇,已開采不出什麽東西。為這份家產就值得做下那麽大一個案子,殺光全船的人?”

我眼睛一亮,“二哥你知道他家的生意?他家的礦都已經枯歇了嗎?”

關威麵露微笑,“知道一些,吳家紅火那兩年,我們幫他們運過不少黃白貨。兄弟你知道,私人幹這個,左左右右是要上很重的稅的,我們淮幫能幫他把這些都省了,而且保證安全,所以那幾年和吳泰還是有比較多的合作的,這兩年逐漸稀少,應是他們的礦已經枯歇了。”

“哦!”我沉吟一聲,查庸生給我的資料裏可沒有說他吳家的礦已經采空了。“那二哥你了解吳家的情況?”

“不!”關威搖頭,“我隻是和吳泰打過交道,對他家裏的情況知道很少。這種生意帶有一定風險,向來在暗中做成,合作雙方也就最高層頭目會就生意問題進行一些接觸,彼此都絕不過問對方其它的事,這是道上不成文的規矩。我淮幫和吳泰的合作,向來是由我親自出麵和吳泰一人打交道,下麵的人根本不知道有吳泰這個人,吳家情況也應該是如此。所以我們雖有合作,但我對他們家的情況知道很少。不過吳泰這個人我還算了解,一個典型的不法商人,處世精明,性格多疑,事事小心謹慎,但真決定了的事做起來卻又十分果斷幹練。”

“這樣一個人?那二哥你看他會不會是有了新的合作夥伴,才不找你們,而不是他的礦已經枯歇?”我問道。

關雄代答道:“絕對不會,這種交易合作者之間的信任極難建立,吳泰既已和我們建立起合作關係,絕不會輕易的改成另一家。另外這種活也不是誰都可以幹的,若有道上的人和我們搶生意,我們不可能不知道。所以我們可以確定他家那座金礦和兩座銀礦都已經枯歇。我們剛才還向吳謙說了那麽多好話,其實完全沒必要,他家的礦早已開不出東西,這兩年已很少和我們打交道,以後也不會再有什麽合作機會,對我淮幫的生意造不成什麽影響,我們來對吳泰憑吊一番也就算是仁至義盡了。和他說那些好話隻是兄弟你要我們幫著打探情況,想測試他的反應,為了和他套話我才和他說的。”

“小弟明白,多謝大哥了。隻是吳家的金銀礦既已枯歇,那這場血案就令人費解了。”我沉思道。

關雄看著我小心的問道:“兄弟你有什麽難解之處不妨說出來,我們幫你參詳參詳。”

“也沒什麽好瞞兩位哥哥的,就是查先生著我暗中調查那血案的真正凶手。本來我懷疑是有什麽江湖勢力覬覦吳家的金銀礦,利用了吳謙,為扶持吳謙奪家產而殺人,但若隻殺吳泰蕭家福二人,會讓人很容易懷疑到吳謙身上,會對吳謙不利。而他們要從吳家的金銀礦中牟取暴利,還要用到吳謙,所以幹脆一不做二不休,把案子做大,喪心病狂的血洗了整條客船,這樣吳泰,蕭家福的死就好像是偶然不幸遇上,人們也就不會懷疑到吳謙身上了。至於升仙教做了替死鬼,那很可能是湊巧。現在若是確定吳家的礦已經枯竭,那麽這個推論就完全不成立了,唉!血案又成了一團迷霧。”

“嗯,為了吳家的礦而殺人的可能性可以排除,我們可以確定他家的礦早已枯竭,不會引起任何人興趣,不過吳泰生前聚起的財富也足以讓人心生覬覦了。”關威沉思道。

關雄搖頭,“不可能!若是為了吳家現有的財產,直接搶了吳家便是,比血洗咱淮幫的船容易得多,擔的罪名也可以小一些。他媽的,到底是那群兔崽子幹的?還真是不留線索!”

看兄弟兩個都投入的幫我思考這個問題,我心裏暗笑,其實我還是對他們隱瞞了好多情況,比如我已經確定吳謙與此案有莫大的幹係,還有那可疑的花舫水仙舫,以及神秘失蹤的趙升等等。因為現在這個案子還是迷霧重重,有很多內情我都不明白。有些獨家資料我必須扣在手裏,連查庸生也不告訴,待我將整個案子明了後,再決定是把他們透露出去,還是自己留著,用來為我星宗謀求最大利益。

不過我把我正奉查庸生的指令秘密查案這個他兄弟已經猜到的秘密對他兄弟明言相告,還是會讓他們覺得與有榮焉,對我大增好感。

看兩人還皺著眉頭思索,我笑道:“二位哥哥不必為這個傷神了,我既從查先生那兒接下了這個任務,就有辦法將他完成。這條線索不行,我再找其它的,我就不信這麽大的案子,它能沒有一點線索留下?”

關雄笑道:“那好,兄弟你查案過程中有什麽需要我們幫忙的盡管開口,此案就算你和查先生不查,我淮幫也絕不會放過殺害小傑他們的那群兔崽子。”

“放心,到時候一定會通知二位哥哥的。”我沉聲道。

關威瞅一眼車外笑道:“咱們兄弟三個竟在馬車上談了這麽長時間,上午是來不及去第三家了,咱們找個地方吃午飯吧,咱們兄弟還沒在一起喝過一杯呢!”

“也好,咱們找家酒樓喝酒去。何兄弟你看呢?”關雄問我。

“好吧,我也有點餓了。”

吃完午飯,微帶醺意,我和關家兄弟在一家酒樓門前分手,他們下午還要再跑幾家去吊喪,沒什麽事我就不想跟著他們跑了。我還得回去好好想想今晚怎生到吳府查探,要不要把那吳謙擄出來好好審問?

拒絕他們先用馬車送我回蝴蝶居,讓他們快去辦自己的事。我在官河一渡口登上一艘小舟,逆風向南而行。站於船頭,沿河的風一吹,腦子清醒起來,回想上午的經過,謝家小姐那雍容華貴的麵龐立即浮現於腦海。唉!如此佳人,不知誰將有幸擁有?

好一番努力才將那令人心眩神動的絕世芳姿趕出腦海,思緒回到血案上來,想及在吳家的經曆,遇到的每一個人的表現等等。

吳謙肯定是與血案有關的,那假惺惺的吳夫人也可能有問題,那個已悲傷的有點癡的有的少婦應是吳泰的女兒,蕭家富的妻子,她看來沒問題。那個目光精明的女子和那個我覺得有點麵熟的年輕人,這兩個應是來自蕭家的人會不會知道點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