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容啊，讓你見笑了。”慕蘭芝過了很久才恢複過來，對在小小的侄女麵前痛哭流涕這件事情還是有點難為情的。

林容容笑著道：“姑媽這樣說可就是沒把容容當親人了啊。”

慕蘭芝也笑了，拍拍林容容的手道：“容容可真會說話。”

頓了頓，慕蘭芝又道：“容容，你和你娘年輕時候可真像，可也真不像。”

林容容從來沒聽過自己母親從前的事情，現在一聽慕蘭芝提起就好奇：“怎麽又像又不像？”

“你和你娘年輕時候長的很像，完全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可是你性格和你娘完全不一樣，你娘就是太柔弱了，你這點不像她很好。”

呃？林容容身子一僵，女孩子不就是該柔弱一些才討人喜歡嗎？林容容有點摸不透慕蘭芝這到底是誇還是損。

“我是說真的。”慕蘭芝好像看出了林容容心裏的想法，笑著道，“今天要是你娘在，必定被嚇壞了，哪裏還敢拿凳子呢。”

林容容臉“唰”就紅了，她知道慕蘭芝還是看見自己拿凳子準備打徐縉賢了。她其實也不知道自己那樣做到底對不對，隻是本能的覺得不能讓姑媽受傷。

慕蘭芝看林容容紅了臉又道：“你不必尷尬，我沒有怪你的意思，我早想一刀砍死他了事，可又沒那勇氣。”

慕蘭芝話裏透出的恨和倦讓林容容不由自主打了個寒戰，心裏泛出一股不知是什麽滋味的感覺來。過了半晌，才吐出一句毫無營養的話：“姑媽，你不要衝動。”

“不要衝動？”慕蘭芝冷笑一聲，“我這些年就是不夠衝動，要是我再衝動一點也許早就可以一了百了了。”

林容容覺得韋青青這完全就是在陷害她，她本來就對姑媽家的情況不熟悉，現在又遇到這樣的事情，她完全不知道該怎麽辦，真的想轉身就離開。但是理智到底還是促使林容容留了下來，並且想方設法的勸慕蘭芝：“姑媽，就算是看在蒹葭和白露的份上，也別幹傻事。”

慕蘭芝看看悄無聲息的屋子，歎了口氣，慢慢平靜下來，拉著林容容的手道：“容容啊，姑媽心裏苦啊……”

明顯是把林容容當成免費的聽眾，慕蘭芝開始講她這半生的遭遇，這一講就講了一個多時辰。

林容容這才弄清楚了事情大概是怎麽樣。

說來，慕蘭芝也是命苦之人，當年慕誠之被下獄之後，李淑嫻母女被趕出了慕家大門。慕蘭芝那個時候正好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慕家就將她嫁給了徐縉賢。

就如李淑嫻所知道的一樣，徐縉賢雖然不是大富大貴之家，但也的確是享譽一方的有識之士。加上人又長得**倜儻，所以慕蘭芝對他一見傾心，對慕家這樣的安排還是打心裏感激的。

隻是那個時候單純的慕蘭芝並不知道，徐縉賢其實早已有自己的心上人，就是他之前說的那個“伊人”。隻因為伊人是貧窮的漁家女，自然在世人的眼中是配不上徐縉賢的，所以他們被生生拆散。然後徐家的長輩又為徐縉賢訂下了慕蘭芝這門親事。

慕蘭芝當然是不知道這些的，可是在徐縉賢的心裏卻是實實在在的把他和伊人的不如意都歸咎於慕蘭芝身上了。

所以當慕蘭芝在為自己嫁了一個如意郎君而幸福不已時，徐縉賢早已對她看不順眼了。隻是那個時候的徐縉賢還想把伊人娶進門來，慕家的勢力他得罪不起，隻能寄希望於慕蘭芝自己答應，所以對慕蘭芝也還是千依百順的。

隻是從小被捧在手心裏長大的慕家小姐哪裏是講理的人，在聽到徐縉賢的背叛後差點沒氣死，於是在慕家的支持下，這件事情被越鬧越大。徐家幾代清譽就這麽被毀於一旦，徐縉賢氣得離家出走不知蹤跡。徐家長輩表麵對慕蘭芝多有嗬護，其實心底卻是恨得咬牙。

老天爺總是愛捉弄人，經常幹些火上澆油的事情，就在慕蘭芝鬧得不可開交之際，伊人因為難產死了，肚子裏的孩子也沒能保住，那是一個男孩。

善妒是罪，謀害丈夫子嗣那更是大罪，加上慕蘭芝又沒能生出個兒子來，於是慕蘭芝**之間由高高在上的慕家大小姐變成了人人唾棄的毒婦。就連她一直引以為支撐的慕家，也在罵了她一通之後將她趕了出來，並且揚言這樣的毒婦和慕家再無瓜葛。

徐縉賢回家後聽到的第一個消息就是伊人死了，兒子也沒有了，然後徐縉賢就瘋了。再也不認識慕蘭芝母女三人，見到年輕漂亮的姑娘就叫“伊人”，整日整日的唱那首“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徐縉賢還真是狠，為慕蘭芝的兩個女兒取名蒹葭和白露，這讓慕蘭芝每天見到自己的女兒都會想起那個叫“伊人”的女人。

後來的事慕蘭芝就沒講了，但是林容容能想到一二，從一個世家小姐變成一個貧賤的農婦，還得忍受周圍人無休止的白眼甚至詛咒，這樣的日子該有多苦。慕蘭芝就這麽一天一天的撐了過來，林容容明白她說的“生不如死”絕對沒有一點誇張。

慕蘭芝比李淑嫻還要小上好幾歲，真實的年齡其實還不到三十，可是她看上去哪裏還有二十多歲女人的影子？她和李淑嫻一樣，都是被命運擺弄的可憐人，可是這真的隻能怪命運嗎？她們自己是不是也有責任呢？

林容容還有一件事不明白，慕誠之入獄三年後也就出來了，現在也是一方巡撫了，怎麽會任由自己的親妹妹過這樣的日子？對此，慕蘭芝隻說了一句話：“現在的慕家已經不是以前的慕家了。”

林容容不知道現在的慕家和以前的慕家有什麽區別，可是她無端的就覺得自己的脊背有些發涼。

兩人又絮絮叨叨的嘮了一會兒，林容容一直耐心細致的安慰著慕蘭芝。這樣的體驗，是慕蘭芝從來沒有過的，因為在這個家裏，徐縉賢是從來不可能跟她這樣和顏悅色的說話，而兩個小的，她更是不可能去向她們訴苦。

一番話說完，慕蘭芝隻覺得一直以來鬱結的心情也好似亮堂了一些，此時再看林容容清秀的小臉，心裏不由多了幾分真心的喜歡來。不僅給林容容做了頓好吃的，還告訴她，明天她的親爹慕誠之會來家裏做客。

到現在，林容容總算明白了韋青青的意思，來慕蘭芝這裏隻是提供她和慕誠之見麵的機會。韋青青說後麵的事情就靠自己把握了，那意思就是說要自己去討慕誠之的歡心，然後得到慕誠之的認可，才能重回慕家吧？林容容突然覺得姑媽家有點熱，手心都開始冒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