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氏今兒個當真是不太正常,楚顏低了頭喝茶,不應聲。

又兀自說了會子閑話,陶氏就開始問起自己想要知道的事了,開始先是試探了兩句:“聽說你同濟北王府的那個葉姨娘認識?”

原來是這個,楚顏頓時覺得有些好笑,肯定是楚雲搞不定葉姨娘了,這母女倆就把注意打到她這裏來了,不過那個葉姨娘著實可惡,自己也早就看她不順眼,不如就借楚雲的手治一治她好了,看看那個人是不是還會心疼,會不會來替她出頭。

這麽想著,她便把手中的汝窯白瓷荷葉茶盞放在了一旁烏木的小幾上,略顯出了些猶豫,就算說也不能說的太痛快了,得磨磨陶氏才好,打定了注意,楚顏就顯得有些吞吞吐吐的了,“我同那個柳姨娘確實以前是認識的,但算不上熟,不過是見過兩次麵罷了。”

“哦?”陶氏好奇的追問,“你們是如何認識的?”

還不是拜你所賜,若不是你陷害我,又讓人追殺我,我能跑到大漠城去嘛,不去大漠城自然認不得葉流蘇了,楚顏在心裏恨不得丟個大大的白眼給她,“那葉家在漠北可是數一數二的人家,雖然隻是商賈出身,但聽說府上也有幾位哥兒是花了大力氣供著念書的,將來指不定就能謀得一官半職的呢,就是那葉姨娘的父親,也花了銀子捐了官職的。”

陶氏聽了心裏還是很不屑,不管怎麽說,這葉家都登不上什麽大雅之堂,不然也不會讓堂堂的一個嫡女去給人做妾,“那也隻是在那荒涼之地罷了,若是放在京裏,可不值什麽

。”

老百姓不是都給京城叫做官都嘛,可不就是說京城的官多。而且算得上豪門大戶的都是些世族,別說葉家那樣的,就算是江家那樣的也都算不得什麽,不過是新晉的官,在京城還都沒站穩腳跟呢。()

楚顏也明白這些,也不多跟她計較什麽,隻是說道:“葉家是不值什麽,但是那個葉姨娘卻不是好惹的,為人心思縝密,手段也毒辣。三妹妹在家裏自小嬌寵著,也沒那麽多心思,還是小心些應對的好。”

這話陶氏聽著極為順耳。難得覺得這個二丫頭也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麽討人厭了,忙順著她的話說道:“正是這個理,不過你也說了,那個葉姨娘為人狡猾,怕是抓不到她什麽把柄呢。”

楚顏淺淺一笑。抬眼瞧上她腕子上的那個白玉八仙紋手鐲來回搖晃著,想從她這裏得到消息,最起碼也要拿什麽來換才好,她不是大善人,反而是她的死對頭呢,因此,隻是抿著唇笑,“這個,我就幫不上什麽忙了。二夫人管家這些年。想來也積攢了不少的經驗了,若是你都幫不上三妹妹的話,我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又能知道些什麽。尤其還是這等對付妾侍的法子,要是讓祖母聽見我嘴裏說這些亂七八糟的,還不得狠狠的罰我呀。”

這是當真不知還是?陶氏有些疑慮,端起茶低下頭仔細的尋思著,就聽耳邊楚顏回道:“若是二夫人沒什麽事的話我就先回去了。”

“那好,你就先回去吧。”陶氏忙應付了兩句,讓春俏替她把人送出院子再回來。

立夏在紫銅百子刻福熏爐中又加了幾塊銀霜炭,又在上麵的一層中放了一把香進去,再用銀箸慢慢的撥著裏麵的灰,沒一會兒,一股濃鬱的暖香就溢了出來,陶氏闔著眼倚在臨窗的大炕上,胳膊下壓著一個石青色彈墨引枕,立夏也不敢打擾,弄好爐火便忙出去了。

眼看著就進了十一月,這天是越發的冷了,立夏掀了銀紅撒花門簾子出來,立刻感覺到了寒冷,在嘴裏哈了口氣搓了搓手心,緊了緊身上豆青色的長褙子,想著趕明兒個要在裏麵加上件薄襖才是。

“立夏,你怎麽出來了?夫人呢?”一身桃紅褙子的春俏送二姑娘回來,就看見立夏一個人站在外麵,便忙問道

“夫人在臨窗大炕上歇著呢,想來是累了,我怕打擾到夫人休息,就先出來了。”立夏回頭看見是春俏,便笑著說道,她雖然也是這院子裏的一等大丫鬟,但比不得春俏機靈、受夫人的重視,所以見了春俏便禮讓三分,好在春俏也不是那猖狂的性子,倒也從沒有刻意為難過誰。

春俏掀了簾子進去探了探頭,見陶氏果真闔著眼像是睡著了,就反身出來,叫了兩個二等丫鬟在房門口守著,自個同立夏到隔壁屋子裏暖和去了。

隔壁屋子裏雖然沒有熏爐,但總是比外麵暖和一些,春俏搓了搓手心,歎道:“若說咱們家的姑娘裏,我瞧著就是大姑娘也不一定能及得上這位二姑娘通透的,不說行事如何,待咱們這些從來都是客客氣氣的。”不像陶氏,不管在哪裏受了氣回來都是拿她們這些下人撒氣,她還好些,陶氏倚重她,還會多少給些臉麵,那些小丫鬟子可就說不準了,前些日子碧柳不就是在夫人氣頭上的時候害怕失手砸了一個琉璃瑪瑙碟子,就被發賣了嘛,唇亡齒寒啊,她這個大丫鬟又能當多久呢?

見她主動說起這事,立夏也跟著道:“可不是,我有一個同鄉是落雨軒負責灑掃的小丫鬟,都常常能接到二姑娘的賞,說二姑娘對咱們這些下人再好不過了,那裏又有小廚房,逢年過節或者二姑娘高興的時候,都能賞一頓好的,就是二姑娘做衣服剩下的布頭,也都是瞧見誰就給誰,前兒個她得了一塊半尺的料子,拿著給我瞧,竟是上好的緞子,怕是老太太賞的呢。”

聞言春俏笑話她道:“你也是個眼皮子淺的,好歹也是夫人身邊的大丫鬟,哪裏還稀罕那些東西。”

立夏也跟著笑,“不是稀罕,是說難得的是體麵,二姑娘可輕易不會打罰下人的,尤其是身邊的人。”說到這裏,兩個人都歎了口氣,不說話了。

一時聽見外麵有腳步聲傳來,立夏巴著窗子看了一眼,“是李嬤嬤來了,咱們要不要過去看看?”

春俏立時站了起來,整了整身上的衣裳,“走吧,夫人醒了怕是要洗臉、吃茶的。”

兩人一前一後進去的時候,守在門邊的那兩個二等丫鬟已是打了水來,立夏忙上前接了,掀了簾子進去服侍著陶氏洗了臉,又喝了杯熱茶,陶氏便打發她們兩個一個去大廚房傳飯,一個去前院請老爺回來用飯。

待兩人走了,李嬤嬤見屋裏沒人,才勸道:“我的夫人啊,那脂粉鋪子可是您好容易從二老爺手裏摳過來的,就這麽給了那個丫頭了?”

陶氏的臉上帶了幾分倦色,“俗話說得好,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如果二丫頭手裏當真有能扳倒那個葉姨娘的把柄,能幫雲兒除去這個心腹大患,別說一個脂粉鋪子,就是十個八個的我也舍得,更何況這原本就該是她的

。”

這脂粉鋪子也是當年雲君瑤的陪嫁,前些日子老太太發怒,讓二老爺把手裏握著的那些陪嫁都交上去,陶氏私下裏扣了兩間鋪子,一個就是這脂粉鋪子,另一個是個布莊,兩間鋪子裏,這脂粉鋪子的收益差了一些,不然她也舍不得送人。

“你去吧,把這個地契交給她,務必從她嘴裏探出消息來。”陶氏揉著隱隱作疼的額頭,看著那張地契,心裏跟割肉似的,這二丫頭的胃口也太大了些,剛才她讓李嬤嬤拿了一匣子珠寶過去,倒被她給推了回來,說自個當真不知道什麽,她若是當真不知道的話,又怎麽會在自己麵前說什麽葉姨娘心思縝密,不易對付的話,顯然還是嫌給的少了。

落雨軒裏,楚顏穿著家常的蜜合色棉襖、櫻桃紅的棉裙,頭發剛剛洗過,還沒幹透,坐在火爐邊披散開來,火光一閃一閃的映在她臉上,越發顯得她桃腮杏麵、芳菲嫵媚。雪妞趴在她腳邊,無聊的打著哈欠,卻又不甘心就這麽睡著了的樣子,眼睛閉上又睜開。

楚顏拿了點心逗弄它,正咯咯笑的開心、碧桃和櫻桃挑了薑黃色繡海棠花的棉布簾子進來,手裏各提著一個食盒,“姑娘,剛才奴婢去老夫人那兒送點心,老太太問姑娘在做什麽呢,奴婢就說姑娘剛洗了頭發在屋子裏看書呢,老夫人就說讓姑娘不必再過去問安了,怕您頭發沒幹再著了涼。”

“嗯。”楚顏應了一聲,表明自己知道了,她今兒個不知怎麽的懶怠動彈,也許是天越發冷了的緣故,這屋裏要是沒有熏爐,她可不知道該怎麽過呢。

見狀,去拿碗筷的春杏笑道:“姑娘這樣子可不像是在漠北住過的,像奴婢和碧桃姐姐就不怎麽怕冷,這京城比咱們那兒要暖和的多。”

春杏這一句勾起了楚顏的回憶,她想雲姨了,很想很想,自打記事到現在,她從來都沒有離開雲姨這麽長時間過,大漠城現在怕是已經下過幾場雪了,好在果子穀裏不算冷,家裏也不缺銀子使,要還是住在以前那個破院子裏,她當真是要擔心死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