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弘壽宮出來,坐上軟轎,我揉著額頭吩咐:“去天牢。wWw。QUAbEn-XIAoShUo。cOM”

隨從之人皆大驚,麵麵相覷後,弄珠小心翼翼地開口問:“娘娘剛才說要去哪裏?是不是奴婢的耳朵聽錯了?”

“你沒聽錯,是天牢。”

“娘娘去天牢做什麽?”

“笨丫頭,自然是審犯人了。”

弄珠朝身後的太監小樂使了個眼色,小樂躲躲閃閃地退到了隊伍後麵,我坐在轎子裏居高臨下,把他們的小動作看得一清二楚,知道是拐去另一條路好跟皇上通風報信。我也懶得揭穿,肅容道:“方才從林太妃處得到了一條重要線索,必須趕緊去天牢跟犯人確認,不然誤了大事,你們負責?”

“不敢”,這回應聲的是皇上新派給我的殿中領侍吳放,崔總管在太後失蹤後一直想來我身邊服侍,看在他是太後寵任之人的份上,又曾親至民間接我入宮,原本打算接收的,卻被皇上矢口否決了。

對崔總管好歹還有幾份熟悉感,這位吳總管卻陌生得很,若非信任皇上,我是不會要他的,當下淡淡地說:“不敢就好,快走吧。”

“可是娘娘,這大中午的,日後又毒,您的身子可經不起累,就是要去,也先回宮睡個午覺,等下午沒這麽曬了再起身,您看好不好?”弄珠言辭懇切,簡直稱得上苦口婆心了。

她哪裏知道,我就是怕回去撞見了皇上,會被他阻攔,才想出其不意“殺”去天牢,因為是我實在沒有耐心等下去,就怕夜長夢多,出什麽紕漏。天牢雖然是監守重地,但也不排除會有意外生,嚴橫隔壁的犯人不就無聲無息地死掉了?嚴橫自己更是在天牢裏被人掉包,成都王未必沒這份本事,我很怕他故技重施,也來個金蟬脫殼。

別的倒在其次,我就是想從他嘴裏問出太後的下落,哪怕隻有一丁點線索,憑著皇家的勢力和人脈,也可能取得重大突破。

當然,也有可能如皇上所說,他純粹是死到臨頭信口雌黃,拿太後的失蹤大做文章,以求得保命之方。

但不管怎樣,我都要親自會會他才甘心,就算最後證明他隻是胡謅,好歹我盡力了。

做下人的,自然拗不過主子,雖然一路勸諫之聲不斷,抬轎的人也走得磨磨蹭蹭,終究還是把我送到了大理寺下設的大理獄,也就是民間俗稱的天牢。皇上並沒有趕過來或派人趕過來製止,我猜,他現在正在跟大臣們議事,所以小樂沒有及時找到他。

事實證明我完全想錯了,才走到天牢大門前,一個褐衣守衛就跑過來告訴我們:“皇上正在裏麵審案呢。”

我失笑,真不愧是夫妻,來天牢都像事先約好的一樣。

打聽清楚皇上審案的地方,我隻帶著弄珠和兩個隨從走了進去,長長的幽暗的甬道,一股說不出的怪味,被外麵太陽曬出來的薄汗很快就不見了,周身起了一種黏黏的冷意,弄珠著急地說:“娘娘,這樣不行的,乍熱乍冷,很容易傷風,我們還是先出去吧,要審犯人,把他提出來就是了,想怎麽審就怎麽審,何必自己進來。”

我接過她的手絹擦了一會,腳下卻沒有停,一麵給她解釋:“你看皇上都自己來了,這說明什麽呢?說明人犯很重要,最好不要隨便提來提去,多少劫囚的,就是利用提取犯人的機會作案。”

“不會吧?”

“凡事小心總沒錯,像成都王這樣的人,在成都盤踞了十多年,培養了多少殺手死士,他到京城不過一年,就建立起了一隻假的‘禦林軍’,可見此人不是一般的能耐,其勢力已遠遠過了我們的想象。最可怕的還是,他比琰親王更沉得住氣,更擅於偽裝,若不是這次皇宮被圍,他又利用宋方的偏執心理謀刺了皇上,他至今仍是在做‘禮賢下士,淡泊溫厚’的‘賢王’呢。”

此時我們已經正式進入關押犯人的區域,各種聲音紛至遝來,有喊冤的,有謾罵的,更有人扒住鐵欄,神經病一樣反複念叨著:“是他該死,我沒做錯;是他該死,我沒做錯。”

有那麽一瞬,我以為聽到了成都王的聲音,因為都有著類似的暗啞和幹澀,就像一個長期沒喝水的人陷入恍惚狀態的夢囈。

如果成都王神叨起來,想必念的也是這兩句:“他們父子倆都該死,我沒做錯!”

人啊,索性沒什麽指望還好,怕就怕有了指望,卻成畫餅。成都王之父,當年不過是渭水邊的一個漁民,就因為跟著弟弟打江山,弟弟稱王,自己也被抬舉成王,就想當然地以為弟弟會揚“孔融讓梨”的精神,把皇帝寶座拱手讓給大哥坐。

若果真如此,成都王豈非是現成的太子?可惜天下沒有那麽便宜的事,最終的結果是父親死於非命,兒子也太子夢滅,隻撈得一無足輕重的小小藩王。

思量間,前麵帶路的李班頭停下來說:“娘娘,再往前拐一個彎,就到了皇上審案的地方,皇上進去之前已經下了嚴令,閑雜人等不得靠近,違令者斬,小人就隻能送您到這兒了。”

“那好,麻煩你了,你回去吧。”我笑得十分親切。

李班頭趕緊跪下道:“怎敢當‘麻煩’二字,能為娘娘效勞,是小人求也求不來的福氣。”

我朝他揮了揮手絹:“你退下吧,我自己進去就行了。”

趁他轉身之機,我附在弄珠耳邊低語道:“這個班頭恐怕有問題,此地不宜久留,我們要趕緊想辦法出去。”

弄珠還真是個沉得住氣的女孩,當即對李班頭說:“你去拿個軟椅來,娘娘走累了,要歇一會兒。”

李班頭陪著笑指了指拐彎處:“皇上就在裏麵,那兒有椅子的。”

弄珠惱火地低斥:“叫你拿你就拿,娘娘的身子不比別人,受不得一點累的,要是出點什麽事,你擔待得起嗎?”

“是是是,小人這就去。”李班頭忙躬身應諾。

弄珠又朝江勤使了個眼色:“除了椅子,還要準備些茶水點心,江副統你也跟著去吧。”

李班頭忙擺手道:“怎敢勞動江副統,小人一個人去就成了。”

就在這短短的幾句對話中,弄珠跟江勤已經交換了幾次眼色,他們是戀人,更容易心意相通,所以弄珠的話剛說完,江勤已迅掠到李班頭身邊,看似親熱地挽住他,其實是製住了他。

李班頭知道身份敗露,張嘴欲叫,隻聽哢嚓一聲響過,再看時,被江勤半挽半抱著的人已經軟軟地耷拉下腦袋。

江勤架著他繼續往前走,同時示意我們跟上,大家盡量放輕腳步,其間我幾次回頭張望,除了犯人的鼓噪,並沒有任何可疑的地方,難道是我太敏感了,錯怪了李班頭,以至枉殺了一條人命?

還沒走到牢門口,就遇上了匆匆趕來的大理寺卿、寺監、總捕頭、總班頭等等一大群各式各樣官服的人,見到我們,俱鬆了一口氣,尤其看到江勤手裏的人時,一個個露出了後怕的表情,又是錯愕又是驚歎:“還真裝得像,幸虧娘娘現得早,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有人立刻附和:“那還用說,娘娘目光如炬,什麽妖人都得現原形。”

“娘娘乃鳳凰轉世,非常人可比,那些逆賊不知死活,竟敢誆騙娘娘,簡直是找死。”

我越聽臉色越冷,一幫飯桶,天牢裏混進了假牢頭,帶著我們進去晃了一圈又出來了,他們才現,難怪拚了命地吹牛拍馬,以為這樣我就會繞了他們麽?

等會回宮見了皇上,一定進言讓他把這裏來個大整頓。其實,嚴橫之事生後,這裏早該大換血了,皇上隻是諸事纏身,才一時沒顧上而已。

我算脾氣挺好的人,可當耳朵盡是阿諛之聲,聽不到一句有用的話時,還是會煩的,當下沉聲喝問:“到底是怎麽回事?”

於是寺卿、寺監、總捕頭、總班頭一起搶上來報告,原來此賊乘中午獄卒們輪班吃飯之機,殺掉了本來的李捕頭,自己偽裝成他的樣子,原本可能隻是想蹲在此間見機行事的,卻不想我闖了來,於是將計就計,引我入天牢,打的還是跟成都王一樣的主意:劫持我。

至於為什麽他們到現在才來,是因為他們前不久才現真李班頭的屍體。

此時,江勤已經帶著人去假李班頭指過的獄道去搜了,沒多久派人來回話說:“獄道裏沒人,不僅沒獄卒,連犯人都沒有。”

於是寺卿看著寺監,寺監看著總班頭,總班頭倉皇道:“那裏原來叫昭盧獄,是前朝關押重犯的地方,前朝末年冤案特別多,那裏死了太多人,怨氣太重,先帝在時啟用過一陣子,可關進去的犯人常不明不白地中惡,不是瘋了就是傻了,什麽都問不出來,隻好廢棄不用。”

看來,假李班頭故意把我們引到那種連他自己都不敢靠近的陰森之地,是為了讓我也“中惡”,而不是我原先懷疑的,他在那裏潛伏了同夥。

若隻是如此,倒還罷了,怕就怕連天牢都成了逆黨的地盤,隨便來個牢頭都是他們的暗線,那就真的不妙了。

至於皇上,確實來過天牢,不過在我來之前已經走了。

我立刻想到門口那個笑得再諂媚不過的褐衣守衛,讓他們去拿人,不過估計早就跑了。

此話一出,人心惶惶,因為這說明,利用中午輪班吃飯的機會混進天牢的,遠不止假李班頭一人。

也就是說,假李班頭可能真的有同夥潛伏在天牢深處,等著裏應外合劫持要犯,或誤闖入天牢的要人,比如,我。(全本小說網 www.QUAbEn-XIAoShU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