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大妖怪民俗課

那是個惡夢,桑寧在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桑園被巨大的黑色觸手包裹吞噬的惡夢,從惡夢成真的那一天。

她從桑園裏逃回來了,也救回了小豪和牧文心,就隻有華老師沒有回來。

也許在意識陷入混沌的時候她就清楚了這一點,雖然也許並不那麽樂於承認,但是醒來之後沒有見到華老師已經足夠她麵對現實了。

在被強製勒令休息了一天之後桑寧腫著眼從**爬起來——她才沒有哭,就隻是總想著分別時的情景眼睛有點腫。

她去隔壁看了看桑小豪,這孩子這些天是真累著了,精神和體力的雙重負荷讓他從來到華公館之後就虛脫地倒頭大睡飯也不吃叫也不醒,華玉龍隻能叫了醫生來給他掛營養液。

牧文心也早已經被華玉龍從空間裏放出來,在當天就送去了醫院。據說這是華玉盞的囑咐,不希望她留在華公館裏休養。

雖然完全不理解其中的原因,但現在隻要是華老師的吩咐就怎麽都好,桑寧哪兒有心思去要什麽理由。

她現在心裏顯然就隻裝得下一件事,於是剛一被解禁就尾巴似的跟在曲小路身後巴巴地瞅著他。

曲小路不管抬頭轉頭總能看見她那雙烏溜溜水汪汪的眼睛在眼前晃,他捧著一本厚厚的古書坐在桌前,看著她的半個腦袋從桌子對麵探上來,知道她一定耐不住想要追問救華玉盞的問題,卻又不敢打擾他們想辦法,隻能圍著他們兩人團團轉。

他幹脆放下書支著下巴笑笑地看她,“你這樣繞來繞去我的壓力可是很大的~~”

——騙人,丫知道壓力兩個字怎麽寫嗎?

桑寧哀怨地從桌麵上露出一雙眼睛小聲嘟囔,“可是我都已經乖乖躺著睡了很久了,你都沒有告訴我到底還有沒有辦法救華老師出來……”

從桑園守園人的角度來說她是真的沒轍,她把所有的期望都寄托於這些歪門邪道的妖怪了。

曲小路卻一臉輕鬆地說:“有辦法啊。”

桑寧騰地從桌子底下站起來,“有辦法?那你為什麽還一直都跟華先生那麽費神的想辦法啊?”

曲小路聳聳肩,“辦法一直都有,可是玉盞不讓用啊。”

桑寧立刻就明白了,有辦法不讓用能有什麽原因?還不永遠都隻有那一個理由——

她整個人立刻幾乎都爬到桌子上去了,立刻揪住曲小路,“告訴我辦法啊!我要去做!”

曲小路想了想,看看她,卻搖搖頭,“你現在覺悟還不夠,我們還是再找找看有沒有其他的辦法再說,反正桑小豪都能在桑園裏待上那麽久了,玉盞還會連他都不如嗎?”

曲小路一副看起來不怎麽在意華玉盞死活的樣子,那些群魔亂舞百鬼夜行的事兒在過去多了去了,妖鬼間的優勝劣汰弱肉強食可是很殘酷的,妖吃妖鬼吃鬼的誰沒見過幾回?也無非就是這些年安逸了些,隻當華玉盞進去鬆鬆筋骨。

他要真在裏麵被滅了,那隻能說明他安逸的太久,徒有千年大妖怪的名號卻已經退化到該被淘汰掉了。

那可能嗎?

他似乎不是很理解桑寧那副急得團團轉的樣子,當然他承認桑園裏的鬼怪可能是比較原生態一點,野蠻一點,凶殘一點……好吧,看起來玉盞在裏麵的日子的確不會太好過。

不過他還是站起身,依然決定堅持自己的看法,等桑寧有了足夠的覺悟再說吧。

桑寧追問:“到底怎麽樣才算是有足夠的覺悟?”

曲小路停下腳回頭隻笑笑沒說話,他笑得有點意味深長甚至是故弄玄虛,沒有回答她就離開了客廳。

他的確不打算回答,這事兒可就有點坑人了……

——等到華玉盞一直不回來,桑寧被逼得急了,那自然就有覺悟了。

他知道自己可能是有那麽一點兒心黑,也就那麽一點兒吧……

桑寧在曲小路這裏得不到回答又不死心地跑去問了華玉龍,可惜華玉龍雖然得過華玉盞三兩句的囑咐,但是桑宴對桑園究竟做了什麽安排,這件事從一開始就被華玉盞否掉了,他們兩人自然也就沒有跟他提過。於是華玉盞不在的如今知道其中詳情的也就隻有曲小路了。

桑寧撓牆,“啊啊為什麽小路不告訴我啊~~!”

華玉龍倒是隱約有點察覺曲小路大概是故意的……他對曲小路這個人也不是很看得懂,同樣是活了千年的妖,那種沒血沒肉的妖物在想些什麽,通常不是其他人和妖能看得懂的。

他明明會為了月見在一千年後再次出現在這裏,卻又似乎總是不遺餘力的在桑寧和華玉盞之間下功夫窮攪和——華玉龍沒覺得他真的對桑寧有意思,至少自己這雙老眼是沒看出來。

在他看來月見之於娃娃,大概是他那尚且純真的年代僅剩的青梅竹馬。雖然他這個青梅竹馬的好盆友卻是可以為了幾兩盤纏就把他當給妖怪商人的。

而過了千年,當年尚且純真的娃娃長成了心眼子比篩子都多的千年老魅,桑寧卻不再是那個沒心沒肺的水鬼月見,反而多了滿身的人性。

這可真是高下立見,連翻身的機會都沒有。至於他這個老人家,就還是不要管“年輕人”的閑事了。

……

桑小豪足足睡了兩天才起,用華玉龍的話說,他正是年輕體壯精力旺盛的時候,休息好了人自然也就沒事了。

找到他的事雖然已經通知了家裏,但不知道曲小路怎麽跟父母溝通的,他們沒有馬上趕來隻是在家裏等著,囑咐讓桑小豪早些回去。

醒來之後的桑小豪脾氣小了,人也乖馴了,看到桑寧的時候居然還靦腆了一下,看得桑寧不住感慨男孩子果然還是得曆練一下才懂事,感慨得桑小豪險些又惱羞成怒。

見他又要炸毛桑寧才趕忙轉移話題,“小豪你打算幾時回家?”

他哼唧了一下說:“我去看看文心姐就走,都耽誤了這麽多課再不回去要趕不上了!”

桑寧一聽他說看牧文心就蹦過去,“我和你一起啊,我也還沒去看看文心……”她後半截話在桑小豪嫌棄的目光中咽了回去,“——好嘛,那你自己去,我以後再去……”

到底誰才是你親姐啊桑小豪同學!

可是顯然桑小豪同學和“文心姐”在共患難中結下了深厚情誼,所以親姐姐隻是用來嫌棄的,文心姐才是用來愛戴的。

雖然他也承認桑寧這個姐姐並沒有什麽不好,好歹人家也跑去救了他,可是誰讓她就那副德行沒有半點姐姐的樣子呢。

桑小豪趕到醫院才知道牧文心竟然已經出院了,他不知道牧文心的手機號碼,又不甘心去問桑寧,跑到東大宿舍去問了好大一圈,又跟舍管阿姨磨嘰了好久才讓他上樓,敲開宿舍的門。

“文心姐!”

桑小豪看到牧文心的時候心裏居然忐忑了一下,她的長發隻簡單地紮了一束,繞過左肩側垂在胸前,身上穿了一件長款的白毛衣長長的勾勒著腰身,露出下麵兩條修長的腿。

她開門開得很急,像是等人等得迫不及待,看到桑小豪的時候似乎有些意外。

——不管她等的是誰,反正不會是他了。

桑小豪不好意思地笑笑,“文心姐你在等人啊?我來的是不是不是時候?”

牧文心淺淺笑笑讓了他進來,“沒有啊,快進來吧。”

桑小豪這還是第一次進女生宿舍,屋裏淡淡浮動的香氣讓他有點忐忑,基本已經忘記了這裏好歹也算是桑寧的房間,隻有種進了女生閨房的緊張感。

“文心姐你怎麽自己就出院了,華先生說你還要再住幾天的,不然我就早點去接你出院了……”

他本想說說話緩和一下心情,走進屋一回頭卻嚇了一跳,牧文心無聲無息的跟在他後麵,幾乎快要貼在他身上,像是在他脖子後麵輕嗅著。

桑小豪後退一步囧了一下,也抬起一隻胳膊聞了聞,“我身上有什麽味道嗎?”

他醒來之後已經洗過澡了啊……

牧文心依然輕輕笑著,帶著成熟而又魅惑的韻味兒又向他靠近一步,“你身上的味道跟桑寧好像,果然是她的弟弟,不小心就會混淆呢。”

桑小豪頓時囧得不知道該說什麽,文心姐這個人是不是有點怪怪的?

說起來他跟文心姐雖然已經很熟了,但是還真的不怎麽了解,畢竟兩個人一起在桑園那種地方東躲西藏生死患難的,那卻實在不是個交流感情的好地方。

他隻是模糊的覺得在桑園時的文心姐似乎比現在要正常得多,具體卻又無從比較說不清哪裏不同。

牧文心沒有退開,她的身高在女生裏算是很高,站在桑小豪麵前兩個人相差無幾,視線幾乎是持平的,這更讓桑小豪感到緊張,不自覺地又退了一步。

“說起來,我倒是好久沒見桑寧了……”

桑小豪不敢說桑寧想來卻被他嫌棄地趕回去了,“她……她在想辦法救華老師,怎麽說也救人要緊,她一定是還沒騰出時間,但是她一直都很擔心文心姐的……”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牧文心堵了回去,嘴唇上牢牢吻合的香軟觸感讓桑小豪腦子裏一下就懵了,喘不過氣的心口亂跳,完全沒有辦法反應——

他是有些喜歡牧文心,但這種生於患難的感情究竟是男女的感情還是像對一個姐姐的崇敬還很難說,或許比起桑寧,牧文心對他來說還更像一個讓人憧憬的姐姐。

這樣突然的發展讓他反應不及的同時又像是被天上掉下的八百萬砸中了,分不清是驚是喜腦子裏亂成一團,隻能任由牧文心引導著被推倒在**……

……

桑小豪一直沒想明白那天的事究竟是怎麽發生的,年少氣盛的年紀,一個自己仰慕的姐姐對自己示好,好像一切就那麽自然而然了。

之後他連招呼都來不及跟桑寧打就頭腦一片空白的回了家,忘記是怎麽跟父母說明也忘記是怎麽回了學校,等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重新坐在學校裏,麵對著黑板上仿佛永遠也抄不完的筆記——

一切仿佛跟他失蹤之前沒有任何不同,他卻突然反應過來他跟文心姐之間是發生了什麽,頓時坐立不安,想要聯係文心姐卻又想起自己依然沒有她的手機號碼。

一次“離家出走”已經讓他變成老師的重點關注對象,他不能再鬧出什麽幺蛾子了!

屁股上長了雞眼似的熬到下課,他飛奔出去給桑寧打了電話,桑寧顯然對於他走的時候連招呼都不打,回了家也不知道打電話給她報個平安感到有些不滿——居然還在計較這些小事,顯然她對於他和牧文心的事一點也不知情。

桑小豪對此不知道是鬆一口氣還是更加忐忑,牧文心作為他姐姐的朋友,他沒有辦法從桑寧那裏提前探聽到一點什麽,這讓他更不知道該怎麽搞清楚牧文心的想法。

——文心姐的確曾經是想要拉住他而被一起拉進了桑園,他很感激文心姐的好意,可是他真的感覺不到文心姐有喜歡他,那為什麽會跟他發生那種事情呢??

而且那之後文心姐也沒有聯係過他,她到底是怎麽樣的想法啊??

他心如擂鼓的問:“那個,你最近見到文心姐了嗎……?”

“這個我還想問你咧!”

桑小豪心裏狠狠跳了一下,“問,問我什麽?”

“你回家之前不是去見過文心了嗎,見到她了嗎?”

“見,到了啊,怎麽了?”

“我去的時候她就已經不在了……”

“不在了是什麽意思?!”

“舍管阿姨說她退宿了,可是除了錢和存折其他東西也沒搬走就扔在那裏不管,去學校問,她連休學也辦了,現在根本沒人知道她在哪裏。”

桑小豪的腦子裏一下子就有點懵,接二連三的變化讓他完全反應不過來,連上課鈴響也根本顧不上。

——文心姐走了?她那就那麽走了嗎??

他脫口追問著:“她家裏呢?她是回家了嗎?她家在哪裏??”

好在桑寧也在鬱悶著牧文心的離開沒有對他的過分激動感到太奇怪,“她沒回家,她家裏也不知道她在哪裏,但是她走前給家裏打過電話讓他們不要找她……學校這回也報警了,可是調查結果她是自己走的,沒有脅迫跡象,他們也就隻能發幾個協助通告而已……”

桑小豪想不明白,那時候算什麽呢?她真的說走就走了,退學退宿辦好了一切,卻連個招呼也不打嗎?

……

似乎有很多原因可以讓桑小豪的成績一落千丈,對於一個離家出走的孩子,老師沒有感到太驚訝,就隻是很著急。更著急的當然還是父母,他們隻能再去找桑寧幫他聯係家教,桑小豪回來之後他們的關係當然也緩和了許多。

不過找家教的事卻讓桑寧犯了難,現在牧文心不在,她一麵憂心著華老師的事沒有多餘的精力去尋找合適的人選,另一麵對於現實世界來說桑小豪這個應考生的事又是他人生的頭等大事不能怠慢。

對此蔡媛美拍了小胸脯保證:“弟弟的事就是我的事,放心交給我吧!”

此時桑寧終於感受到了別人想信任她又很難信任她時的心情……

不過桑寧也不得不把桑小豪交給蔡媛美,因為在晾了她一些日子之後,曲小路終於肯告訴她救華玉盞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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