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課時

“我們在找的東西算是屍鬼的一種,不過你不要誤會,它不是牧文心屍體上生出來的。牧文心以前被某種精魅附身操控,雖然那東西早就已經離開她的身體也被我們處理掉,魂飛魄散不複存在了。不過我們也沒想他會在牧文心身上殘留下一部分以寄生的方式繼續存在著。本來這點殘渣太過弱小根本不會有什麽作為,放著不管也不該有問題的,不過現在看來她在桑園的時候似乎吸收了不少陰氣,大概也吞食了一些小鬼小妖……”

這話曲小路自己說著都覺得有點太輕巧了,個把小鬼小妖能把他養成這樣?

桑小豪否認著,“那不可能!在桑園時文心姐是跟我在一起的!她才沒有——”

“你每時每刻都跟她在一起?你能分辨得出她是不是在‘進食’?鬼怪進食可不一定需要通過食道消化道,何況剛找到你和牧文心的時候也隻有她的狀況特別糟,那時隻當做她的體質適應不了桑園的陰氣,但是想想那也很符合‘消化不良’的狀況。寄生在她身上的靈體吞食的陰氣太多卻消化不了,就滲透進她的*裏,人的身體自然會受不了。但是等它把那些陰氣全部消化掉之後,牧文心也自然就好轉了。”

“那跟文心姐的死有什麽關係?它既然寄生在文心姐身上,為什麽要殺她?”

“他想要自己的身體啊,他寄生在牧文心身上,既沒有辦法完全奪取她的身體又不能離開,他想要一個屬於自己的身體。”

“所以呢?他到底做了什麽!?”

曲小路稍稍停下腳步望天思考一下,“是‘你’做了什麽。”

“我!?”

桑小豪也一下子停住腳,腦子裏像是一下子明白什麽,卻又瞬間一片空白。

“那東西是……那個,孩子?”

察覺到這個話題可能對一個十幾歲的高中生來說有點難以承受,曲小路試著在自己還算樂意的範圍內安慰他說:“是,也不安全是。確切來說你和牧文心造出來的那個小孩已經不存在了,它還在胚胎的時候就已經死了,隻不過是那個東西在利用這個胚胎的成長係統繼續催生*給自己製造身體——你也不用太難過,從人類科學的角度來看,胚胎都還沒有開始發育大腦也沒有思維,從鬼怪的角度來看它還沒有魂魄也同樣算不上是一個人。而且對於牧文心的死我看你也不是那麽悲痛,你們的感情應該還沒有很深,不知道如果我告訴你這場露水姻緣本身也隻是在那個寄生物操控下發生的你會不會好受點?所以不用太放在心上,還是想開點,早點忘了吧。”

桑小豪終於得到了答案,他終於不用糾結的去想為什麽,不用因為牧文心的死而永遠找不到答案。可是這個答案他真的能夠接受嗎?曲小路怎麽可以說的這麽毫不在乎,明明曾經有一個小小的生命是真實的存在過的,哪怕它的存在那麽短暫,它也的確曾經存在於他和文心姐之間——

“到底為什麽是我?他為什麽偏偏選我?”果然這對於一個高中生來說太沉重了吧,桑小豪喃喃著,“是因為桑寧嗎?這又是跟桑寧有關對嗎?一直都是桑寧,從來都跟桑寧有關!憑什麽是我?就因為我是她的弟弟嗎——”

“那憑什麽又是桑寧?”

曲小路聲音提高了幾分,音色卻壓得更低沉,打斷了他的話,“在你們桑家的後人在安穩地過著平凡日子的時候,是桑寧的爺爺替你們扛起了責任擋住了災難。當他力不能及,就換成了桑寧來接替,可是憑什麽桑寧就要當你們的擋箭牌?為什麽她就不能過點輕鬆的日子,以她的個性她一定會過得很開心很滿足,難道她自己喜歡連個安寧的日子都沒有,總是‘拖累’你們?”

桑小豪語塞,似乎什麽也說不出來,隻能看著曲小路繼續笑得平靜悠然,“桑小弟,容我提醒一下你和桑寧一樣都是桑家的子孫,雖然不需要你們做更多的事情,不過偶爾,稍稍擔一下自己的責任應該也不是那麽難吧?要真想怪,就怪你沒投個好胎,既然生在了桑家,這就是命,沒有別的原因。至於牧文心,雖然她是很可惜,但你知道每年死於靈異事件的人有多少嗎?妖管會一直忙著四處處理掩蓋這些事情,遇上了,隻能說是運氣不好——隻有這樣想才能讓桑寧堅持下去,如果桑寧要不停的自責堅持不下去了,擱挑子了,桑小弟你要來接替她嗎?”

桑小豪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曲小路明明隻是閑閑的口氣卻讓人壓力十足,直讓他不能不妥協,“我,我知道了……我不會再說這樣的話了!”

曲小路露出一個孺子可教的表情,桑小豪這才覺得一身壓力消失了。

……

桑寧想要逃,她身體力行地奔跑在這個無人的小村。每一條小巷即使沒有記憶也絲毫都不陌生,好像認路用的並不是大腦,即使沒有記憶她的身體也知道該往哪裏走。

可是不管她逃到哪裏那個男人都如影隨形,有時在身前有時在身後,不遠不近既不離開也不對她的逃跑有任何惱怒,就隻是不肯放過。

桑寧跑了好久,已經漸漸的明白再怎麽跑也不會有出路的,她被困住了。這裏是那個人創造出的空間,隻要他不放過她,她就出不去。

她覺得自己像是陷入了一場貓鼠遊戲,即使知道沒有出路,即使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疲憊不堪,也依然不能停下。因為這是她僅有的抗議,她隻有用逃離來表明自己不希望他靠近。而對方似乎也的確從這場拚上命的逃離中感受到了桑寧的情緒,所以他才隻是出現在她周圍而沒有走近。

可是每次隻要桑寧一停下來,那家夥就像是得到了靠近的默許,立刻就向她走來。

桑寧實在已經喘不過氣了,兩條腿仿佛再也邁不動一步,隻能試著再一次用語言表明心意:“你不要再過來!我不會留在這種地方的!”

可惜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樣,對於語言的溝通表達他不知是聽不懂還是根本不在乎,走上前來似乎想要扶起桑寧,但攥住她的那隻手就像鐵鉗一樣牢牢匝住她的胳膊,對於她的疼痛也同樣不管不問。

“你會留在這裏,永遠留下來,再也不可以離開。”

桑寧隻能狠狠地甩開他的手掙脫出來,這樣清清楚楚的拒絕排斥讓他停住了動作,那張跟華老師一模一樣的半邊臉上毫無表情——急速的成長已經對身體造成了破壞,看似完好的半邊臉肌肉早已經僵硬,就連那雙冷灰似的瞳孔都不帶半點溫度。

之前她所看到的笑容就好像隻是一個錯覺,一個來自於過去的幻象。

桑寧就算吐血也得繼續跑,這是唯一能讓他接收到的拒絕——

——就在不久之前,桑寧麵對著這個從牧文心的屍體裏爬出來的怪物問:“這裏是哪裏?你為什麽把我困在這裏?放我走吧,我還有很要緊的事情要去做!”

而那個人靜默地看著桑寧,臉上沒有表情眼睛沒有溫度,說:“這裏,是你想要回的地方。你永遠都不會再離開這裏,你和我,留在這裏。”

——她根本就連這裏是哪裏都不記得啊!她怎麽會想要回來啊!

一再的溝通無果讓桑寧知道這個人,不,這個妖怪的精神是不正常的!她開始了抗爭,身體力行地讓他知道她一點都不想跟他一起留下來!

可是他似乎是真的不明白,又或者即使明白也不在乎,就算她再怎麽逃,再怎麽逃,隻要一停下來,他就站在她麵前。

“拜托你,先放我離開,等我做完要做的事我一定會來找你,我們再好好處理一下這個事可以嗎?”

桑寧實在,實在是跑不動了……

可惜她停下來,他就依然伸手來拉她,“我說過,你永遠都不可以離開這裏。隻能留下來,留在這裏。”

桑寧躲開了他的手,這樣的無法溝通毫不講理她隻能繼續抗爭別無選擇,“我不會留下,別想讓我留下!”

沒有力氣也要擠出力氣繼續跑,桑寧覺得自己的大腦都因為缺氧在嗡嗡直響,鼓膜裏除了自己的心跳什麽也聽不到,腦子裏已經開始天馬行空胡思亂想——

——華老師快來救命啊,快來管管你這腦子有病的兄弟啊!

長成這樣別說不是兄弟她不信啊!

就在她覺得再跑下去自己真的就要死了的時候,她體會到了什麽叫做天空轟隆一聲響——不光是響,整個天空被撕裂了一道巨大的口子,像當初華老師從洋娃娃的廢棄醫院空間裏救出她和白樂枝她們那時一樣。

隨即曲小路和桑小豪的身影從天而降。

半臉的男人上前一步一把拉住想要向兩人跑過去的桑寧,這一次桑寧卻怎麽也掙脫不開他鐵鉗似的手。

他冷灰的眼瞳盯住兩人,聲音冰冷低沉而又微微的沙啞,“你們怎麽能進來的?”

曲小路閑閑地笑笑,優雅站定輕輕整理了一下衣擺,“看來你終究不過是個新生的小屍鬼,對自己還沒有什麽自覺。就讓我來告訴你吧,屍鬼可是沒有什麽製造幻覺的力量的,你創造出這個幻境的力量來自於你曾經的本體,一隻骨魅。我很遺憾的得讓你知道,魅這種妖怪,等級製度可是非常森嚴的,先天等級的差距就等於力量的壓製,這是從存在成型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決定好的,而唯一的標準就是你的本體為何物——木頭就是木頭,石頭就是石頭,一輩子也比不上玉。而我非常遺憾的告訴你,以我的本體出身,還沒有遇到有什麽精魅能夠壓製我,而我卻可以輕易進入和破壞你創造的幻象。這就叫先天等級優勢!”

曲小路說完一揮手,整個幻境都不見了,他們出現在愛心之家的樓外,曲小路衝身邊的桑小豪溫文一笑,那笑容雖然斯文卻充滿了優越和顯擺——看吧,你表哥我值得崇拜吧~

他哪兒是那麽好心給屍鬼解釋什麽,根本就是給桑小豪顯擺來了。

桑小豪略無奈——哥你別顯擺了先救人行嗎,桑寧還在人手上呢!

桑小豪很囧,也因此分散了注意力,可是此時當他的注意力放到那個屍鬼身上,心情卻是難掩的複雜——

他該怎麽看待眼前的這個屍鬼?他殺了文心姐也殺了文心姐的孩子,可是此時此刻他身上卻又的的確確有著自己和文心姐的血脈。

他突然發現自己不該跟來的,他高估了自己的接受能力,此時才發現他根本就沒有辦法找到一個合適的立場來看待這個怪物。

“我不知道該用什麽來稱呼你比較好,你才剛剛成形,應該還沒有自己的名字吧。而且你也不是過去的骨魅,遺憾的告訴你你的本體骨魅已經被我打到魂飛魄散不複存在了,從那一刻你和他之間就再沒有任何的關聯。抱歉讓你變成一個無主的殘魂,但是你既然已經這麽艱難的重新成形也該得到新生,不要再繼續重蹈覆轍執著於不該執著的人,放了她吧。”

曲小路說的話屍鬼都能夠理解,過去的他就像是墨藻植入桑寧魂魄的觸手一樣,即使骨魅本體離開了牧文心,他也繼續被留在牧文心的內心裏。

直到骨魅魂飛魄散意誌消失之前他們都還是一體相通的,或者說他是不存在的,他隻是骨魅的一部分罷了。

但是骨魅消失了,沒有了主導的思維,他的思想也悄然形成。他有骨魅的部分記憶,零零碎碎很難串聯起來,也無法知道自己是誰,從何而來。而曲小路的這些話讓他把那些零零碎碎的記憶勉強的拚湊串聯,隱約能夠拚湊出個輪廓。

所以他能聽懂曲小路在說什麽,但他緩緩搖頭,臉上的肌肉因為難以調動說話時也就冰冷而刻板,“——我是因為她才形成的,沒有她就沒有意義。我要帶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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