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大妖怪民俗課

第二堂民俗體驗課的人員名單終於確認下來,桑寧哀怨的發現除了被點過名的自己和高學夫,自願報名的竟然隻有徐艦。

這兩個人一個是作死型一個是作大死型,白樂枝大概實在是覺得桑寧跟這兩個人一起不靠譜,半是責任心半是不忍心,隻能跟楊豐旭商量了一下。

楊豐旭對於要不要再次參加這件事抱的是搖擺不定的態度,作為男生他的膽子總是大一些,對於這些事情的好奇心也不是沒有。他知道這樣離奇的課程是一種奇遇,錯過了這輩子就不會再遇到了。

所以他其實是想去的,去了固然是有危險,但是華玉盞這個帶隊老師所展現出來的實力也讓他相信以後謹慎一些,服從安排的話危險是可以降低許多的。登山探險那一類活動的危險也不見得比這個低,而為了這種奇遇,這個險是值得冒的。

隻不過李澤俊還有傷在身,他如果去了,跟他同樣想法的李澤俊隻怕也按耐不住,為了李澤俊的身體考慮楊豐旭才決定留下照顧他。

現在白樂枝既然找他來商量,楊豐旭打算幹脆不跟李澤俊說,就這麽偷偷報了名不聲不響的走。等他們上了路,李澤俊就算知道也已經遲了。

於是桑寧又鬱卒的發現自己成為了夾在三個男生裏唯一的女生……再加上華老師這個大男人,想起來實在是讓人覺得很不方便。

名單一旦確定下來,頓時讓人感覺到出行臨近了許多。桑寧心裏放不下曲小路的事,在臨走之前又往律師事務所跑了一趟。

這次她直奔人事部,然而人事部的那位阿姨卻又是另一套完全不同的說辭,對先前桑寧聽到的那些一臉茫然,“哎呦,你這是碰上誰了這麽胡說八道的,小曲幹的好好的呀,可能最近在忙什麽案子不經常在吧。”

桑寧懵懵地也不知道該聽誰的,但是人事部說的總該沒錯。她也應該慶幸一切並沒有什麽異常的不是嗎。

她茫茫然地從人事部裏走出來,抬頭看到辦公區的牆壁上貼著事務所裏各個律師的頭像照片,桑寧一溜看過去,愣了愣,又重新看了一遍——但是上麵根本沒有曲小路的照片和名字。

疑惑的種子紮在心裏,雖然後來曲小路也給她發了短信表示最近比較忙一些都在外麵處理事務,但還是沒有辦法打消她的疑慮。

那種整個人生都像浮空搭起來的戲台子的感覺在蔓延,像是不斷擴散的病毒,連曲小路也被附著感染,要變成一個虛假設定的人物了。

……

日子就這麽到了民俗體驗課再次出行的那天,還是天剛亮就在校園集合,白樂枝和孟思敏都起了大早來送行。

兩人拉著桑寧就像千裏送君行,見男生們都沒有注意這邊,特地囑咐她:“我跟楊豐旭說過了,他會多照顧你,萬一有什麽情況發生你就跟著他趕緊跑!”

孟思敏大大的點頭同意:“對,你跑你的,別管高學夫和徐艦了,他們兩個太作死了!可不能陪他們一起死!”

“這個是我讓我媽去廟裏求的,昨天剛快遞過來,你戴著!”白樂枝拿了一串佛珠給桑寧帶在手腕上,孟思敏也從脖子上摘下一個護身符,“這個你也帶著,是我奶奶給我的,老人給的東西戴著沒錯!”

兩個人就這麽拋棄桑寧終究是心存愧疚放心不下,可是對她們來說對此行的恐懼大過一切,讓她們舍命奉陪還是做不到。

她們囑咐完各種安全事項,拉著桑寧不知道該說什麽,反而桑寧苦笑著安慰她們說:“沒關係我會小心的……”

她現在鎮定得有點過分,因為比起前方未知的危險,她自己身上詭異的現象身邊漸漸顯現的謎團,這些事已經讓她擔憂不過來,根本顧不上操心什麽前路危險了。

——她對誰都沒有說,她那套藍色運動衫不見了。

哪裏都找不到,好像真的穿在惡夢裏的那個“桑寧”身上,跟著她被一起切碎了。

桑寧不說也不想,努力的讓自己無視這件事情。

徐艦拎著背包催了一聲:“走不走啊?還磨蹭呐?”

他跟高學夫找不到荒田村的所在,所以幹脆把精力放到這次體驗課上,就不信這回從頭到尾的盯著,還抓不到什麽蛛絲馬跡。整個人躍躍欲試,難免心急。

桑寧於是跟白樂枝和孟思敏道了別,跑向校門外。

停在校門外等著他們的還是上次那輛小型長途車,桑寧靠近時依稀從車窗瞥見最後排似乎已經坐了兩個人,上車之後驚訝的發現那兩個人竟然是倪倩和柯正亮——

她走向後排問,“你們兩個怎麽也來了?身體沒問題了嗎?”

還沒等走近,在她之前上車的楊豐旭突然拉了她一把,對她搖搖頭不讓她繼續上去。

桑寧疑惑地看過去,突然發現那兩個人就隻是一板一眼的坐著,兩手放在腿上微微低著頭,雖然睜著眼睛卻隻是麵無表情。

他們兩個身上穿的是桑寧找他們的室友幫忙拿的衣服,剛好都是學校發的運動服,款式相似,倪倩的是象牙色的底子棗紅嵌邊,男生同樣是象牙白的底子嵌的是墨藍色條紋。他們的頭發都已經疏理的柔順了,臉也已經洗幹淨,雖然稍顯蒼白了點但氣色還算好,完全看不出之前蓬頭垢麵的樣子。

隻是兩個人相似的衣服一模一樣的動作看得人有點瘮的慌,就好像兩個提線木偶擺放在架子上。

楊豐旭拉著桑寧在車廂中間的雙排空位上坐下才低聲說:“剛剛我已經叫過他們了,他們根本就沒有反應。”

桑寧又偷偷向後瞅一眼坐著一動不動的兩個人,立刻縮回來用椅背當著自己。她比較讚同楊豐旭的做法,反常即為妖,在搞清楚他們是怎麽回事以前還是不要去招惹為好。

她的目光在車上掃了一圈,“華老師還沒來嗎?”

“應該還沒有,我來的時候隻有車等在這裏。”

桑寧想要等到華老師來再問問看倪倩和柯正亮是怎麽一回事的美好願望卻並沒有實現,高學夫和徐艦那對怎麽看怎麽詭異怎麽不搭調的新搭檔已經湊了過去。

徐艦“喂喂”喊了兩聲又推推他們,沒有得到反應,正打算再用大力點去推柯正亮,高學夫卻先一步抬起柯正亮的頭,扒了扒他的眼睛看他的瞳孔。

“他們這是怎麽了?中邪了?”

徐艦從荒田村回來的時候直接被送進醫院打營養針,沒人告訴他他們兩個餓鬼附身的事。高學夫雖然有耳聞,但是他自然不會相信,“——也許是被下了藥。”

徐艦搖頭摸著下巴做思考狀,“我看還是像丟魂了!”

——這兩個理念完全不同的人竟然也能成為搭檔,桑寧感到還挺神奇的。

他們兩個男生又不能對倪倩動手動腳,所以注意力都集中在柯正亮身上,沒有注意到旁邊的倪倩已經慢慢抬起頭看著他們,等他們發現的時候她突然以一個奇怪的角度一歪頭,黑直的長發滑落在臉旁,嘴角一彎對他們露出個笑容。

那明明是在笑,可是嘴角笑得太大眼睛又忘了笑,看得人寒毛直豎。

徐艦和高學夫一下子就退開了,柯正亮也在這個時候活動起來,抬起頭跟倪倩做了個一樣的“笑”的表情。

——尼瑪什麽鬼!

徐艦差點掄起包直接砸他們頭上!

他包都掄起來了,這時候一身出行打扮的華玉盞卻上車了,淡掃一眼他們——“人都齊了?”

徐艦是見了他就氣不打一處來,當即指著倪倩和柯正亮兩個問:“喂!他們怎麽了!?”

華玉盞沒有回答,隻是略顯漫不經心的提醒他:“稱呼老師不要用‘喂’。”

徐艦下巴一揚,“學生都這樣了你還管什麽稱呼!?還算老師嗎?”

華玉盞眼睛微微一眯看了看他,露出個皮笑肉不笑的微笑來,“他們倒是沒什麽關係,不過你不覺得你帶了什麽奇怪的東西上車嗎?出門在外的,沒必要帶這種東西吧?”

徐艦正奇怪他說什麽亂七八糟的,高學夫好像看到了什麽,提醒他:“你包裏裝了什麽?這是頭發嗎?”

高學夫指著從他背包裏露出來的一串卷卷的褐色毛發,推推眼鏡想看的更仔細些,徐艦已經驚訝地打開包,頓時驚訝變成驚嚇,包裏鼓鼓的塞著的竟然是個歐式古董娃娃——他瞬間想起自己是見過這個古董娃娃的!

在教室!那個其他人都看不到的奇怪的女孩!

徐艦手一抖,抽筋似的狠狠甩開,飛快把那個娃娃從車窗甩了出去。

“——那是什麽鬼東西!?”

華玉盞理也不理他,直接走到桑寧所在的座位前,低頭看了看坐在外側座位上的楊豐旭。

那應該隻是漫不經心的一眼,卻頓時讓人感覺到壓力,清晰的感受到他的意圖——楊豐旭隻能讓開位子,坐到別的地方去。

華玉盞在桑寧旁邊坐下,轉頭笑一下,意義不明的問了一句:“身體還好嗎?”

“……”

桑寧完全無法理解這個問題的用意,她下意識地往裏縮了縮,像是要遠離華玉盞。

——從那天她在華玉盞家意識不明,回來後還憑白少了一天之後再見到他總覺得有些心生戒備。而且一聽到“身體”桑寧就會聯想到那個幾次三番看到的草娃娃,忍不住有點發毛。

“華老師問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華玉盞側目看了看她,把她的神情都看在眼裏,故作不在意的說:“你不是生病了嗎?那天喝完茶之後你就睡著了,我以為你隻是累了,後來發現你在發燒就聯係了你表哥。”

“呃……是這樣嗎……”

聽起來一切都有個很好的解釋,而且是每一次都有很好的解釋。可是次數多了,就算是桑寧也會發現事情有些不對的啊……

華玉盞就坐在她的身邊似乎沒有離開的打算,桑寧也沒有辦法保持長時間的戒備,慢慢就放鬆下來。

她靠在椅背上看著車窗外流動的風景,突然發覺,似乎自那天從華玉盞家回來之後就沒有再看到草娃娃的幻覺了。

這個意識讓她不知道為什麽鬆下一口氣,偷偷看看身邊的華玉盞,覺得沉默的太久未免也有些尷尬,就找了話題問:“華老師,我們這次去哪兒?”

“去水澤村。”

桑寧聽著這個名字開始犯嘀咕,這一次要出現的不會是水鬼吧……

高學夫聽到了他們這句對話,他從剛剛小小的驚嚇中回過神來之後就幹脆坐在最後一排柯正亮的旁邊,不時檢查他的脈搏,在小本子上記下他的心跳,體溫,舌苔等等一切體表特征,準備以後找人谘詢。

他倒不是特地想要聽他們的對話,隻是車上就這麽大的地方,隻要說話聲音不是太小想不想聽也總會聽到。

他一開始也還算有原則的刻意無視他們談話的內容,不過聽到目的地的有關內容這似乎就不能算是私人話題而是跟車上的學生都有關的了。

他開口插話,略帶諷刺的問:“那麽這一次是要祭拜什麽?從名字來看應該是龍神水神或者水怪吧?”

華玉盞側目過去,偶爾心情好的時候他還是挺有興趣聽聽高學夫這一類堅持唯物不動搖的人的見解的。

嘛,這種心態,大概就跟沒見過鬼的人愛聽鬼故事差不多吧。

“——為什麽這麽說呢?”

高學夫翻了翻他厚厚的小本子,“這幾天我查了不少書籍,發現所有的鬼怪文化到最後其實全都歸在一個‘祭’字上,不僅祭祀信仰也祭祀恐懼。就像荒田村那樣,一旦為某種現象所苦,以他們自己的能力無法解決,就會尋求祭祀手段來自我安慰。”

說到這裏他推了推眼鏡,略清一下喉嚨,放弱了氣勢語氣也有點不自然地承認錯誤——“當然,在荒田村時我的做法是有點冒失了,這點我必須承認。”

華玉盞挑挑眉,想不到這個小學究還會承認錯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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