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大妖怪民俗課

“通過各種調查我發現,除了古代帝王的祭祀是為了安穩民心,像這種自發的民間祭祀,從一定程度上是一種絕望和尋求希望的體現。

他們無力解決現狀,卻又想要在這片土地上生活下去,隻能將希望寄托於某種不知名的力量,希望它來顯現神力幫助他們或是停止作惡放他們生路。

這是一種心理安慰,精神寄托。所以不論當時村民的做法錯的有多離譜,對他們來說那卻是‘真實’的。他們的憤怒和恐懼都是真實的,我的行為對他們來說是一種冒犯,這種錯誤我不會再犯了。”

前排的楊豐旭扭頭聽著,無比愕然的跟桑寧對視了一眼。

他們可是見證了高學夫那驚心動魄的作死行動的一員,現在高學夫突然表態說他不再作死了?幸福來的太突然沒有真實感!

“但是——”

——ho,no!他但是了!

“絕望和走投無路之下的心理安慰我是可以理解的,適當的給人以希望可以讓人有生活下去的勇氣。但現在並不是舊社會了!我們有足夠的力量幫助他們,隻要外界伸出援手就可以改變他們的生存條件!他們可以不用把希望寄托在那種虛無縹緲的信仰上!所以華老師,您應該停止裝神弄鬼跟我一起幫助他們,通知政府來援助和整頓!我們一起來解救他們吧華老師!”

說到慷慨激昂之處高學夫握著拳從座位上站起來,連那厚厚的鏡片都仿佛發著光。隻是車子正在拐彎,車身一晃,直接把他晃倒回座位上。

華玉盞忍不住輕笑著,桑寧和楊豐旭依然無語的麵麵相覷——這是走火入魔了吧?果然還是沒救了吧??

就連高學夫的新搭檔徐艦也默默不屑,在心裏暗想書呆子果然就是書呆子,要不是沒有別人可以搭檔,他早就拆夥了!

徐艦跟高學夫的目的不同,他尋找荒田村為的是把這個*公之於眾!

他可是真真切切在餓鬼田裏被鬼追了四天三夜的人,誰敢跟他說什麽科學道理他跟誰急!

可是正因為他一直被困在餓鬼田裏連村子都沒有進過,所以他需要一個了解村子情況的人帶他一起去。而高學夫是唯一一個還在尋找荒田村的人。

他的目光時不時的偷偷掃向桑寧,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覺得桑寧才會是合適的搭檔!他絕對有在餓鬼田裏見過桑寧的!

那些記憶太混亂了,但是他覺得他似乎有看過桑寧趕走餓鬼的畫麵!

隻是那個看起來應該連隻老鼠都抓不住的小女生跟他記憶裏的形象太違和,有時候他會擔心那會不會隻是他的幻覺。

這時候高學夫已經從座位上爬起來,推正眼鏡,稍稍冷靜過後也知道自己有點激動了,想來華玉盞這種人也是不可能幫他的。

他掩蓋掉自己剛才的失態繼續說:“總之我發現了一個普遍的規律,越是為某種現象所苦的地方,在把這種現象信仰化之後,卻反而會有一種奇妙的推崇心理。不以為害,反以為尊,所以這種地方幾乎都會以當地的特殊現象為名,因為命名本身就是一種崇高的儀式。因此也可以從名字來推斷當地的祭祀信仰——例如荒田村祭祀餓鬼,水澤村就必然是跟水有關的,這兩種信仰在曆史上都非常常見,因為無論是水,降雨,還是糧食,收成,這些都是跟人類生活最直接相關的。”

撇開高學夫的無神論,後麵的這一段話的確比較有見解,楊豐旭也比較讚同,他接口問:“——像是龍神嗎?華老師,世上真有龍嗎?”

現在大概就算是華玉盞告訴他世上真的有龍的存在,驚訝歸驚訝,他也是能夠相信的。

隻是不知道為什麽在聽到這個問題的時候桑寧心裏也小小的揪了一下,她也轉頭看向華玉盞,等著他的回答。

華玉盞微微垂眼,他身上帶著一種固有的優雅和漫不經心,掩蓋了從骨子裏透出來的一股媚意。隻讓人覺得一舉一動一個眼神一個微笑都能夠定格成畫麵,像是時間沉澱出的一種魅力,有著跟他的年紀不符的維度。

他微微沉默,抬眼時帶了三分意味不明的笑意,淡淡說:“很久以前是有吧。”

“現在呢?”

“現在?誰知道。”

——這樣的回答跟沒回答大概也沒什麽區別,可是龍的確是中華大地上最有代表性的神話生物了。既然都是神話了,可不是出現幾隻鬼就能說明什麽的,總不能非逼著華玉盞回答出什麽來。

是的,沒人知道這世上到底還有沒有龍,就算華玉盞也不知道。

……

徐艦一路上都在偷偷觀察地形記錄標誌物,甚至時不時的偷偷拿dv拍攝。

他借來了所有能找到的電池和記憶卡,還光儲蓄買了很多備用,一切都是萬無一失的。

可就沒想到不過是被車裏的談話轉移了一會兒注意力,等他再看向車窗外時卻發現風景完全是陌生的——道路,植被,跟之前沒有任何的銜接過渡,好像一下子跳到了千裏之外的地方。

他迅速打開手機查詢gps定位,然而手機已是信號外無覆蓋區域。

徐艦一下子就懵了,開始意識到之前的記錄全都白費了。中間的這段空白足夠他再也沒有辦法找到現在所在的地理位置。

而車子也在此時慢慢停穩,華玉盞招呼一聲起身說:“下車了。”

“又到了?”桑寧略驚訝地隨口說了一句,雖然這一次貌似也不過一個多小時的車程,不過大家似乎也都見怪不怪了。

陸續下了車,橫在他們麵前的是一條寬闊的大河,略顯渾濁的河水平緩靜靜流淌。

華玉盞對他們說:“過了這條河就是水澤村了,有沒有人暈船的,提前說一聲。”

可惜大家貌似都沒有坐過船,自己暈不暈船誰也說不清。

既然沒有人開口華玉盞就去河邊聯係船家,桑寧注意到倪倩和柯正亮也跟在自己身後走下車來,他們兩個各自背著一個不大的背包,對比其他人帶的行李來說實在很小了。

下了車兩個人就站在桑寧身後,桑寧一回頭就能夠看到兩個人一起朝她笑眯眯的微笑。雖然這回沒有忘記眯起眼睛是很好,可是你們真的眯的太大了……

桑寧都不知道該不該提醒他們眼睛那樣的彎度不是正常人類可以扭曲出來的……

——真奇怪她居然已經不害怕了。

是因為他們是華老師帶來的嗎?雖然很確定那個身體裏麵的絕對不是倪倩和柯正亮,甚至應該不是人類,但似乎因為他們是華老師帶來的,也就覺得不會有危險性。

隻是她不敢在別的同學麵前詢問,覺得大概問了華老師也不會當著他們的麵直說。

而且似乎沒有人覺得奇怪……那個司機,這一次也要在這裏等嗎?

上次他就在公路邊上等了他們四天三夜,雖說附近可能會有路邊的商店,但是他就住在車上嗎?

桑寧往車上看過去,從這裏能看到他一身工裝似的衣服,戴著他壓得低低的鴨舌帽,似乎根本沒有人看到過他的臉。

司機並沒有因為他們的下車而離開駕駛位。簡直就是愛崗敬業恪盡職守的模板標兵!

可是敬業得未免有些異常啊!

真奇怪以前竟然完全沒有注意過這些事,難道以前她的腦子裏真的塞了稻草嗎?

這一會兒工夫華玉盞已經聯係好船家,在這個快艇輪渡的時代他們愕然地看著河麵上漂浮著一艘木質的漁船。

——看起來好舊的樣子!船身那麽斑駁真的不會滲水嗎??

華玉盞對他們臉上那顯而易見的表情甩了一個鄙視的眼神——不相信勞動人民的智慧嗎?

有前次荒田村一行的經驗在先,大家不管有沒有意見都絕對不要正麵頂撞華玉盞就是了。否則隻會落得上次徐艦一樣的下場。

看來華玉盞這說一不二殺雞儆猴的做法還是有用的。

大家沉默地上船,老船夫身子幹瘦皮膚黝黑,顯出來的是一種勞動人民的風吹日曬而非荒田村那般枯槁的人形。

這讓大家心裏安心不少,一個個搖搖晃晃地踏著船板上船,桑寧在踏上船之後還擔心了一下那兩個似人非人的“倪倩”和“柯正亮”,隻是沒想到這兩人走的反而比他們這些大活人還穩當多了。

上了船兩人就找了個角落齊齊屈起雙膝坐好,繼續擺著那張笑眯眯笑眯眯的臉,有誰看向他們,他們就歪頭笑回去。

為了不迎上他們那詭異的笑容還是移開視線不要去看他們的好。

順便為了不讓老船夫覺得他們也跟這兩個人一樣奇怪,隻能堅決保持距離完全不去靠近。

其他四個人各自找地方呆著,徐艦坐下就開始跟手機較勁,抱著僥幸想看看能不能連接上gps。高學夫則站在老船夫身邊跟他打聽這是什麽河,渡河需要多久等等問題。

桑寧雖然平日跟楊豐旭搭不上什麽話,不過大概因為白樂枝的囑托,楊豐旭倒是一直有意在她身邊站著,沉默了一會兒低聲跟桑寧問:“你跟華老師挺熟的吧?”

“誒?也沒有很熟……?”

桑寧真的不是很確定他們能不能用熟這個字……

楊豐旭覺得這時候也沒必要考慮太多了,看了眼華玉盞的方向說:“總歸也比我們要熟了,你也不知道柯正亮他們這是什麽情況嗎?能不能去問一問?”

桑寧點頭,“我會找機會問問看。”

“那就麻煩你了,這個總這麽看著也太瘮的慌……”

桑寧這回重重點頭,“我懂。”

她看一眼船頭站著的華玉盞,她開始很想知道自己以前跟這個人到底是怎麽相處的——隻是普通的師生嗎?隻是因為他是從考古專業調過來的老師而她是考古專業調過來的學生所以對她特別嗎?

可是每當她隱隱覺得他們之間的關係似乎遠不止如此的時候,又會覺得這個人對她和對其他學生好像也沒那麽不同。

當然她想象不出他會抱著其他學生,吻別人的額頭……

這好像是很不得了的事吧?正常的關係哪兒有人會這麽做的?

可是該丟下她的時候這個人卻又是毫不手軟,完全不會擔心她的安危似的——真的,叫人搞不懂。

此時還沒有行進到大河的三分之一,平緩的水麵上突然無風起波瀾,整個船身開始劇烈的搖擺,桑寧和楊豐旭頓時被晃得東倒西歪站不住腳。

他們努力互相攙扶著,楊豐旭對船家喊:“怎麽回事!?”

老船家臉上也顯出幾分慌亂,他看得出這一行人做主的是華玉盞,大聲對他說:“這位老師,我們不能再走了!這是遇上哭船鬼了,得馬上返航啊!”

老人一邊說著一邊又低頭對學生們喊:“快把船上那幾個木桶打開,把飯倒下去!扔遠些!”

他們立刻按老船家的吩咐打開木桶的蓋子,看到裏麵盛的是滿滿的冷米飯,連疑問的時間也沒有,趕緊伸手抓了米飯往遠處扔。

這一扔船身雖然還在搖晃,但果然減輕了不少。

隻見遠處被投下了米飯的地方渾濁的水下一陣陣翻騰,讓人想起喂魚時的情形。

船身一緩,老船家正要掉頭,船頭上華玉盞卻走過來阻止,“別掉頭,繼續往前走。”

老人的臉色變了變,“這位老師,哭船鬼出現是凶兆,強行前進會出事的!”

桑寧忍不住問:“哭船鬼是什麽?”

她也不知道自己問誰,倒是高學夫想了想回答她:“他說的應該就是書上的‘舟幽靈’。書上寫舟幽靈本身不害人,它們就在浪裏追著船,但是它們出現是代表凶兆,行船人似乎很避諱。”

見老船夫還在猶豫,華玉盞很肯定的再一次說:“繼續往前走。”

老船夫還想再勸一次,“這位老師,可不能害了這一船學生啊!”

大家都看著華玉盞,這裏他是唯一說了算的人。

華玉盞很肯定的再一次說:“往前走,不用掉頭。”

老船夫歎口氣繼續劃船,然而這一回每往前前進一點,船身就顛簸得更厲害,終於徐艦頭一歪,趴在船邊開始吐起來。

華玉盞走過來給他塞了兩顆暈船藥,環視一圈問:“還有人需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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