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課時 燃文
白樂枝幾乎是六神無主地從村長家出來，她們已經確認過華玉盞的的確確不在村長家，哪裏也找不見他的人影。他的床鋪看起來昨晚根本就沒有睡過。
茫然不安之中她甚至隻能抓住桑寧問，“你覺得華老師會不會故意把我們丟在這裏不管我們了？”
桑寧也被她問得茫然了一下，想了想才愣頭愣腦的說：“不會吧……他不是說會來接我們的……”
“——那也是那個代理村長說的呀！華老師甚至都沒有親自來打個招呼……你昨天見他的時候他就什麽都沒說過？”
桑寧果斷搖頭以示自己絕不是什麽同謀——
白樂枝突然抱著腦袋蹲在村路上——她問桑寧有什麽用啊？一個又二又呆的吃貨人家說什麽她就信什麽……
天呐~~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她根本處理不來啊~~
的確對比突然失去了本應該照顧和領導他們的導師而六神無主的白樂枝，又二又呆的吃貨桑寧卻感覺不到她那種慌張——說她思想比較簡單也好，老師讓她跟這兒等著，那她就等著唄。
白樂枝已經在悲觀地開始往最壞的方向胡思亂想——“萬一是村民把華老師抓了好困住我們不讓我們離開怎麽辦啊……？”
桑寧彎下腰囧笑著安慰：“不會的不會的，華老師身手很好的，幾個幹幹瘦瘦的村民才不會把他怎麽樣的……”
白樂枝抬頭狐疑地瞄了她一眼，“你怎麽知道啊？”
誒……呃……她怎麽會知道啊……桑寧撓撓臉頰，雖然不太記得，但好像就是知道啊……
白樂枝就算相信她的話吧，可是她依然悲觀地又把頭埋回去，“那萬一華老師是被鬼拖走了，村長隻是為了安撫我們不告訴我們實情呢……”
桑寧更囧了，“怎麽會，華老師對這裏比我們了解得多吧，他一定是知道忌諱的，怎麽會自己跑去作死呢？”
她堅決相信就算他們全都被鬼拖走了，華老師也不會。
他那句讓人蕩漾的“別作死~”可還猶在耳邊呐~~
白樂枝這回幹脆蹲在地上絕望掩麵，“——就是說我們果然是被華老師故意丟在這裏的……老娘回學校之後一定會去教務處投訴他！”
“呃……”桑寧伸出去安慰的手都不知道該怎麽落下去，白樂枝就突然又站起來，驚得她往後一仰差點摔過去。
“走，叫上其他人，我們自己出村！”
“哎？？”
……
她們趕到男生的寄宿人家時聽到裏麵已經吵得熱火朝天，還沒進門就聽到孟思敏高八度的聲音——“都告訴你們這裏有鬼了吧！？”
幸虧這戶人家的主人出門幹活早，此時隻剩一個小不點的男孩子縮在門邊，不過有之前的經驗就還是不要隨便推斷他的年紀了。
走進屋就看到高學夫正一如既往地一本正經著，“世界上是沒有鬼的，那隻是你們在做夢而已——證據就是蔡媛美不是什麽都沒有聽到睡得很安穩嗎？”
“做夢你妹啊！！有四個人一起做同一個夢的嗎！？”
眼見孟思敏氣得都想掀桌了，高學夫是毫不動搖，一旁的李澤俊和楊豐旭也麵麵相覷不知道該聽誰的沒個主意，隻能暫時不發表意見。
一見白樂枝進來，倪倩立刻從凳子上起來，“班長，華老師同意回學校了沒？我們可以走了嗎？”
孟思敏則一把拉住白樂枝指著高學夫說：“你快跟這個呆子說昨晚發生的事不是做夢！我算是跟他說不通！”
白樂枝的臉色有些凝重，站到屋裏等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決定拋開爭論直奔主題——
“華老師好像離開村子了，他留話說會回來接我們。但是我已經決定今天就走，按照最初的應急打算走到公路去打電話求救。信不信有鬼都隨便你們，現在隻要決定要不要跟我們一起走。”
一屋子人頓時驚愕——
“老師離開村子是什麽意思？他不是帶隊老師嗎怎麽自己一個人走了？”
“他為什麽走了？什麽時候回來？”
“我怎麽會知道！”白樂枝用強硬的態度堅決打斷各種問題，“我和桑寧到村長家的時候華老師就已經不在那裏了！他隻是留下話來讓我們等著，但是我是不會等的——剛剛孟思敏也已經跟你們說清楚昨晚發生的事了吧？那就是我們親眼見到的事，你們不信我也沒辦法，反正我要走了！要來的就一起來！”
一起經曆了一晚上心驚膽顫的孟思敏和倪倩已經二話不說背上背包，隨時準備開路。
蔡媛美雖然完全不知道這是怎麽一回事，但她顯然不想脫離女生隊伍，也立刻拿上自己的背包。
“我我！我也一起！”柯正亮也已經毫不猶豫地加入女生隊伍中了。
白樂枝看向李澤俊和楊豐旭，這兩個人多少有些猶豫——沒有親眼見到昨晚發生的事他們自然半信半疑。也不是就不相信女生說的話，但也許她們看到的並不是真實的，隻是慌張恐懼之下的錯覺或是其他什麽呢？
楊豐旭比較不確定的開口問：“——這樣擅自離開真的好嗎？”
“現在是帶隊老師自己先丟下我們離開的，回學校以後我一定會向學校反映！這樣你們還有問題？”
楊豐旭和李澤俊這對好盆友麵麵相覷一眼，聳肩說：“雖然不是完全沒有問，但也不能看著你們幾個女生沒人跟著到處亂跑吧？這裏怎麽說也是郊外。”
柯正亮立刻舉起手來以示存在，“我！我跟著呢！”
“……”
大家還是就當沒聽見好了。
“那麽現在就走吧，”楊豐旭站起來拎起自己的背包，“不管怎麽說先按你們的打算，送你們出去再說。等你們找到回學校的車我們可以再考慮要不要回來。”
他說完回頭看看高學夫，肯定他是不會在喪禮之前離開這裏的了——“那我們就先去送女生離開了。”
高學夫推推厚酒瓶底眼鏡，“請隨意。”
……
一行人正陸續出門，蔡媛美剛一走出屋子身形就晃了晃，臉色一片慘白險些摔倒。
走在她身邊的倪倩咋呼了一聲，其他人這才注意到，七手八腳地扶住她。
“媛美，沒事吧？哪裏不舒服？”
“臉色這麽不好該不會生病了吧？”
蔡媛美被扶著站穩，緩了一會兒才抬頭說：“沒事的，隻是有點頭暈。”
白樂枝暗暗有點愕然——蔡媛美醒了？她剛剛進屋的時候竟然完全都沒有發現？
看來她是太一心想著離開的問題了——
可是不隻是白樂枝一個人，連桑寧也是。
她和白樂枝是一路，兩個人都不知道蔡媛美是什麽時候醒來的。而進了農戶家之後她們卻都沒有注意到蔡媛美過——好像她這個人完全沒有存在感。
這完全不可思議好嗎，那個大洋娃娃一樣的蔡媛美幾時會沒有存在感？
桑寧忍不住盯著蔡媛美看——她的臉色真的有些難看，稱得上麵色如紙還帶著滿頭的虛汗。皮膚看起來一點都不像平時那麽水靈靈的，幾乎都能看得到幹燥的角質。
而且她那一頭蓬蓬卷發是這麽幹枯的嗎？看起來一點活力也沒有，一向精心打理的明亮栗子棕看起來像是有些枯黃。
大家都已經認定蔡媛美生病了，這當然也成為他們不得不現在就離開這裏的一個新理由。
隻是桑寧暗暗犯著嘀咕，什麽樣的病會讓一個前一天還好端端的人一夜之間就憔悴成這樣的？
此時李澤俊已經解下自己的背包蹲下來背起蔡媛美，他和蔡媛美的背包則由楊豐旭來負擔。
他們兩個都是參加運動社團的，桑寧不清楚他們兩個的社團是打網球還是長跑還是山地車什麽的，學校裏的運動社團太五花八門了，但是不管怎麽樣他們的體力都比這裏其他人強太多。
李澤俊輕輕鬆鬆地背著嬌小的蔡媛美，當即也不再猶豫，“我們快點走吧，得回城送她去醫院，別真的是什麽急病耽誤了。”
桑寧趕緊收起自己的心思跟上其他人，一行人以最快的速度出村。
他們路上也遇到不少的農戶出門幹活，但奇怪的是村人跟他們都是反方向——他們不去農田，反而都進了山。
看到這些學生他們並沒有太大反應和幹涉，怎麽說也不過是些外人。
一出了村子眼前就頓時一片空曠，依舊還是那片仿佛望不到邊際的荒涼農田，田裏半個人影也見不到。
來時心中尚有疑惑，但此時卻已經了然——一片顆粒無收的農田，誰會願意多花心思在上麵呢。難怪無人照料荒涼至此。
八個人又排成一隊踏上田間那條悠長的小路，桑寧看著被李澤俊背著進入田間的蔡媛美的背影，眼前浮現出昨晚夢見的畫麵——
無數小鬼攀爬在蔡媛美身上，被前方一個看不清的龐大陰影拉著，不斷走向田間深處……
有那麽一瞬間桑寧覺得這個情景仿佛即將就要重現，在這個光天化日的現實裏。
就在這個念頭閃現的刹那，荒涼死寂的田地裏突然風聲四起，四周一片麥稈摩擦的沙沙聲，被刮起的沙土迷得人幾乎睜不開眼睛。像是要阻止他們繼續前行。
桑寧試圖在風沙中半眯著睜開眼睛，隻覺得好像有無數的小黑影在麥田裏不斷穿梭，並且在向他們接近過來。
這個認知讓她全身的寒毛都直豎起來，忘記眼前的處境下意識睜大了眼睛想要看個清楚，然後隻看見滿眼的塵土，瞬間迷得眼淚直流。
他們隻能暫時停下來，甚至不得不蹲下來用胳膊或者衣服遮住頭臉，隻要一張嘴就滿口沙土連話都沒辦法說。對於他們來說，這簡直就像沙塵暴了。
他們最後幹脆蹲著圍成一圈，用男生的外套圍著來擋住風沙，躲在裏麵才能互相交流——
“這裏怎麽會起這麽大風沙的？我們這裏一向沒有沙塵暴的吧？”
“我覺得好可怕，好像故意不讓我們離開似的……”
“別想太多了不過是沙塵暴而已，這裏是郊區又不是城市裏沒什麽稀奇的……”
柯正亮突然往前一個趔趄，“啊！有什麽東西踹了我一腳！”
頓時除了蔡媛美之外的女生都用古怪的眼神看著他，李澤俊卻顯然不以為然：“別說那麽奇怪的話，這麽大的風裏會有什麽踹你，不過是樹枝之類的罷了。”
楊豐旭微微沉默片刻之後遲疑的說：“我也覺得剛剛好像有什麽東西從我背上踩著跑過去了……”
一陣沉默過後倪倩對男生們嚷著：“是餓鬼！它們在田裏！看吧！我們早就說這裏有鬼了！為什麽你們就是不信！！”
在這麽狹小的空間裏聽一個高分貝的女生嚷嚷顯然不是一件讓人感到舒服的事，至少他們的耳膜是這麽覺得的。
李澤俊試著讓她安靜下來，“別太大驚小怪，也許隻是田鼠什麽的被風給刮起來了……”
孟思敏提醒他：“這顆粒無收的田裏哪有田鼠啊！？”
李澤俊也想起了這個問題，別說田鼠，這地方不是連貓狗鳥雀都沒有嗎……
他沉默下來，不隻是因為想起這個問題，還因為他很確定此時有什麽東西正趴在自己背上……像一隻猴子或者其他什麽的，四腳並用趴在他背上。
他努力的用冷靜的口吻說出這件事，然後大家一起往死裏沉默。
他們周圍到底是有什麽？
而且好像不止一兩隻？？
長久的沉默過後李澤俊終於忍受不住背上這種清晰的感覺，下決心說：“我們應該弄清楚這是什麽！我要出去看看！”
孟思敏再次提醒他：“你就算出去也什麽都看不到吧！”
這的確是個問題，一旦離開遮擋在外麵根本連眼睛都睜不開。
李澤俊的視線落在楊豐旭臉上，幹脆一把扯下他的眼鏡自己戴上，從包裏扯出毛巾包在眼鏡四周做成護目鏡的形狀——他一定要親眼看看才行！
他突然鑽出衣服罩子轉頭向自己背後看過去，黑影一閃而過，趴在他後背的東西用力在他背上一蹬跳走，那東西動作比蚱蜢還快，風沙加上眼鏡的作用讓他沒有辦法看清那到底是什麽。
隻是這時他發現風沙正在漸漸減小，就像來時的突兀一般，迅速平息了下來。
李澤俊對於這樣的天氣無常有些愕然，隻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他除了愕然一下還能怎麽樣嗎？
他於是彎下腰拍拍楊豐旭，對大家說：“風停了，都出來吧。”
說著扯掉臉上的毛巾和眼鏡，架回從衣服下麵出來的楊豐旭臉上。動作嫻熟自然，一看兩個人就是默契十足。
孟思敏隨口嘟囔一句：“你們兩個還真是好基友一輩子……”
李澤俊立刻抗議，“說話注意點嘿！”
現在根本就不是鬥嘴的時候，孟思敏也沒那個心思回他。幾個人從衣服底下鑽出來看到沙塵的確過去了，可是原本就一片陰雲的天空此時也變得更沉了。濃雲暗沉沉的壓在頭頂，竟然有種傍晚提前到來的錯覺。
就在大家抬頭看天的時候，倪倩的驚叫聲透著無比的驚恐傳來——
“又怎麽了？”李澤俊對這位動不動就咋呼的嬌氣大小姐實在很無奈，大家的目光都落到倪倩身上，看到她臉色煞白地指著來時的方向——
“路，路……”
——路？
大家跟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於是他們的臉色也像傳染一樣一個接一個的白了——他們明白倪倩話都說不清楚的原因了，那不是結巴，而是不知道該怎麽說。
路沒了？
不，路還在。
是的來時的路還在，就隻是出口沒了。
本該在十幾步之外的村口不見了，隻有一條田間的路，無限向遠處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