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大妖怪民俗課
身前是路，身後也是路，在這片看不到盡頭的農田裏無限向兩邊延伸。
“我們……是不是，走不出去了……？”
倪倩顫抖的聲音裏透著驚恐，拚命想要找到點什麽來否認——就算是騙她也好，誰來給她一個否定的回答。
可是這個問題沒有人能回答她。
唯一打破寂靜的隻有腿軟的柯正亮跌坐在地上的聲音。
楊豐旭和李澤俊看著眼前這完全不合常理的現象腦子也已經懵了，根本就沒有辦法去理解這究竟是什麽情況。
比起他們，經曆了一場驚魂夜的女生們倒更快的明白了處境——盡管這種明白隻是更讓人感到驚惶而已。
“我們……這是遇上了鬼打牆嗎？”
孟思敏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一點，她試著在腦子裏回想看過的各種民間鬼故事，哪怕能夠找到一點點可以參考的信息。
隻是越急就越覺得腦子有些不好使，一時之間竟然什麽也想不起來。
桑寧不經大腦地開口問：“那是不讓我們離開這裏的意思嗎？”
頓時她就收到好幾道讓她“閉嘴”的目光，也隻能悻悻地把嘴巴閉緊不再火上澆油了。
幾人警惕地張望四周，他們穿過這片農田前往荒田村的時候明明什麽也沒有發生，要離開的時候卻像是被卷進了異空間——這不是不讓他們離開又是什麽？
這裏沒有風，一絲風也沒有。
在那陣飛沙走石之後天空變得陰雲密布，厚重的雲團像是每一分鍾都在向下壓沉幾分，讓天色顯得更暗，空氣也更加壓抑窒悶。如同這裏的時間永久的停滯在了暴風雨來臨之前的某一時刻就再也不會前行。
沒有風，農田裏靜默佇立的莊稼卻不時沙沙作響，像是有什麽東西在其中快速穿梭一閃而過。
倪倩沒有辦法再忍受下去了，這種環境和氣氛簡直就是一個巨大的培養皿，緊張，恐懼，驚惶那些情緒在內心裏迅速被培養堆積，像是充斥在整顆心髒裏隨時都會爆滿出來破體而出。
她嚷著：“我們快離開這裏吧！我不要呆在這裏！！”
——離開？往哪邊走？
是轉身返往回去的路試試看能不能回到村子，還是不顧這種不知來自什麽力量的阻攔繼續前行？
桑寧隻覺身上一重，轉頭看到蔡媛美虛弱地靠在自己身上看起來搖搖晃晃隨時都會倒下似的，她趕緊扶著她，“媛美？”
這一聲終於提醒了其他人，現在哪兒有那麽多閑工夫給他們猶豫如何選擇，要帶蔡媛美去醫院就隻能往前走！
白樂枝努力穩了穩心神，現在好歹還是大白天呢，現在如果不走，難道又等到晚上再經曆一次驚魂夜嗎？
“往前走吧，總不能一直停在這裏。”
默認了白樂枝的意見，李澤俊重新背起蔡媛美，大家開始一聲不吭地往前走。
誰也不知道這個選擇是不是正確的，他們也隻能走下去。
沉默讓氣氛更閑得壓抑，一隊人一聲不吭地走在荒田裏的畫麵讓倪倩忍受不了，於是隻有她底氣不足的聲音時不時地打破沉默——“你們倒是說說話啊，別都不說話好不好……”
沒有人回應她，因為根本不知道該說什麽。
大家都能夠感覺得到仿佛每走一步就暗沉一點的天色，也沒有忽視田裏不時穿梭而過的黑影，那些東西在沙塵之後就隻是遠遠的環繞窺伺著沒有再靠近過來。
隻是誰都不去提，因為怕一旦說出口，仿佛就會真的驚動了它們一擁而上的撲過來。
每個人都很緊張，除了不停的走，期待也許下一刻能夠看到遠遠的盡頭之外，似乎沒有別的事情可以做。
可是沒有盡頭的。
桑寧心裏開始有這樣一種感覺，像是有人就在她耳邊對她說著：走不出去的。
她隻是被動的跟在大家身後，機械地邁動兩條腿，內心和意識卻像分成了兩半——一半跟著大家，被這裏的環境和氣氛感染著，忐忑著，茫然而又無措。
卻還有另一個自己如同以上帝視角看著這一切，像看著一個虛假的布景，沒有半點真實感，絲毫也不能融入進來。
“你們，有沒有覺得……天越來越黑了啊……？”
倪倩的聲音已經越來越小了，也不知是怕的還是累的，可是她說的卻是事實，如果之前還像是平日大家印象中五六點的傍晚，那現在的天色已經完全是夜晚來臨前最後的一點光明了。
——如果天色完全黑下來會怎麽樣？
這個大家真的不敢想，隱約間隻感覺到田裏的那些黑影已經蠢蠢欲動像是等不及的樣子。
李澤俊突然停下來，放下了蔡媛美把她交給楊豐旭，“你照顧她們，我還非就要去看看那些東西到底是什麽了！”
——等到天黑也許就來不及了，要主動也隻能趁現在。
李澤俊左右看看也沒有什麽可以用來當武器的東西，最後幹脆從包裏拿出手電筒拎在手裏，不顧大家的阻攔直奔向田裏一個簌簌搖動的方向。
“李澤俊！別一個人去！”楊豐旭喊了他一聲，無奈這裏隻有三個男生，柯正亮又指望不上，他怎麽能把女生們自己丟在這裏？
隻是有李澤俊挑了這個頭，孟思敏也咬咬牙破罐子破摔發揮女漢子本色，抬腿追了上去——“我跟他一起去！”
兩個人奔進田裏才不過跑了幾步就聽到身後的人拚命在喊：“孟思敏！李澤俊！快回來！！”
——奇怪他們的聲音怎麽那麽遠？
兩人一回頭頓時一身冷汗，幾步之間的距離怎麽會像幾百米一樣遙遠？？
他們對視一眼二話不說轉身開始往回跑，可是不管怎麽跑都沒有辦法拉近距離，簡直就像跑在一條傳送帶上，即使拚命奔跑也依然越來越遠。
而且他們的腳怎麽會這麽沉？好像灌了鉛似的一步比一步邁得更艱難。
孟思敏低下頭去看，這一眼看得頓時頭皮發麻——半遮半掩在麥田裏的小腿上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攀附著好幾隻黑黢黢的餓鬼，每一隻的個頭也不過巴掌大，一隻疊著一隻爬在上麵也正抬頭看她——
視線對上的一瞬間它們開始飛快地沿著她的腿向上躥過來，她叫著拍打著，被驚動的李澤俊也想要來幫她拍掉不斷往上爬的小鬼，可是那些東西的速度躥得太快，躲過他的手反而跳上他的胳膊。
眼見著孟思敏已經被餓鬼密密麻麻包了個嚴實，李澤俊根本一點辦法也沒有，突然隻覺脊背一涼，轉頭驚見麥田之中幾雙眼睛幽幽發亮地盯著他，那些大塊頭的黑影突然一擁而上向他撲來——
田間小路上的幾個人此時已經是從頭到腳的涼，他們親眼看著兩個人不過剛跑進田裏幾步就已經遙不可及，然後眼睜睜看著他們被黑黢黢的東西包圍吞沒，消失在遠處的黑暗裏不見了蹤影。
白樂枝徹底的慌了神，“怎怎麽辦，我們現在怎麽辦……？”
是跑還是去找他們？？
唯一能依靠的男生隻有楊豐旭了，此時他也隻能從混亂的思維裏找到一點理智，“不能下去！不能進田裏，剛剛你也看到了——不管怎麽說我們剩下的人絕對不能分開！”
他們這一行現在還有六個人，隻是蔡媛美此時雖然還沒有完全失去意識，卻已在蒼白的臉色之中顯出蠟黃，甚至讓人覺得她仿佛瘦了一大圈，圓圓的蘋果臉都變得尖削起來，整個人有氣無力連睜開眼睛的力氣都沒有。
楊豐旭看看眼前的人員，先別說自己不能行動的蔡媛美，就連柯正亮和倪倩也已經嚇軟了腿坐在地上起不來。剩下桑寧和白樂枝兩個小女生，隻怕遇上什麽事情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
——不，別說桑寧和白樂枝了，就是李澤俊那種塊頭十足的運動係男生，不也是一瞬間連抵抗都沒有就被拖進黑暗裏了嗎。
他咬咬牙，“我們繼續往前走！天完全黑下來之前能走多遠走多遠！”
往前走就總還有希望，停留在原地跟等死有什麽兩樣？
楊豐旭的想法很簡單，不管是什麽力量在阻止著他們往前走，但既然阻止，反而說明這個方向是沒有錯的！
在這裏他們如同手無縛雞之力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應付，那隻能能走一個是一個，抓住一線生機闖闖看了！
在他態度堅決之下柯正亮和倪倩也隻能爬起來，白樂枝一邊去扶倪倩一邊偷偷看向桑寧——曾經的違和感不自覺地又冒出來，桑寧在他們這一群六神無主的學生之中，顯得太格格不入了。
跟她，跟楊豐旭都不一樣，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脫口而出問，“桑寧，你覺得呢？”
白樂枝的問題讓所有人都感到奇怪，這種時候，成為大家主心骨的可以是她這個班長，可以是性格沉穩的楊豐旭，或者如果李澤俊和孟思敏在也可以詢問一下他們的意見。
隻是幹嘛去問又二又呆的桑寧？
連桑寧自己都顯得很愕然，完全不知道怎麽突然就來問她了？她一直都隻是無腦跟從大部隊的啊……
桑寧還在愣著，楊豐旭提醒白樂枝：“天越來越黑了，我們得盡快……”
可是白樂枝就隻是盯著桑寧，好像不問出個意見不肯罷休。
被她這麽盯著，桑寧也不能說自己不知道，反正就隻是提個意見……
她的手像是不經大腦自己抬了起來，卻是指著目的地的反方向，“我覺得，我們是不是應該回去……”
幾乎是同一時間，楊豐旭皺眉說著：“不行”，柯正亮和倪倩卻齊齊喊著：“不要！！”
桑寧的手往回縮了縮，呃……好吧……反正她本來也沒指望有人聽她的……
——回去？開什麽玩笑啊！
他們的恐懼都已經快到崩潰邊緣了，不抓著最後一絲死亡往前走，還讓他們再回那個鬼地方去？？
楊豐旭不能讚同，柯正亮和倪倩也是堅決不幹的！
隻有白樂枝盯著桑寧，像是很認真地在思考她的意見——“你真的覺得我們應該回去？”
“班長你別開玩笑啊！打死我也不回去的！！”
“班長你幹嘛聽這個小二呆的話啊！”
柯正亮和倪倩嚷嚷著，白樂枝打斷他們的抗議，“——她是考古組的，說不定對這些東西比我們懂得多呢！？”
這個事實的確讓他們遲疑了一下，當然桑寧自己也遲疑了一下……
楊豐旭的目光投向桑寧，不得不承認這也是事實。
但倪倩立刻找到了反駁，“先不說桑寧腦子壞了，但是她在考古組才呆了一個學期吧？下沒下過墓地都不好說呢，能懂什麽啊？”
——這句話桑寧自己也很想讚同一個怎麽辦……？
可是白樂枝的聲音卻又響起來，“她下過！去年我們學校考古組去發掘過青山古墓，當時還傳言遇上鬧鬼有幾個學生都住院了你們不記得嗎？”
這麽一說好像還真有這麽一回事……隻有桑寧完全不記得就是了。
雖然有遲疑，但這個理由終究還是不能說服楊豐旭，他說：“也不是下過墓地就知道怎麽對付這種詭異情況的，她隻是個普通跟隊的學生，何況……”
楊豐旭沒好意思往下說太明白，倪倩倒是毫不客氣地接下去：“何況還是個二呆吃貨！我可不要把命交到她手上！”
桑寧一顆心簡直碎成渣渣好嗎，雖然已經習慣了她們這樣無情的打擊。
白樂枝說不清，但這種時候她選擇相信自己的直覺——她隻看著桑寧問：“別管其他的事情，你隻告訴我你覺得回去比較好嗎？隻要你確定，我們兩個就回去！”
索性也說服不了其他人了，她至少決定替自己選一條路。
可是這麽鄭重反而讓桑寧遲疑了，“我不確定啊……”
楊豐旭趕緊阻止白樂枝犯傻，“你看她自己都不確定了，何況你是班長，真的要丟著他們三個不管嗎？”
他不得不把班長的頭銜都拿出來說服她了，果然白樂枝看看蔡媛美倪倩柯正亮這三隻……真的不能不管吧……
“好吧……”
她終於隻能放棄了，楊豐旭忙趁機催促不再給她猶豫的機會：“快點走吧，不能再耽誤了！”
眼見天都快黑透了，楊豐旭看一眼之前李澤俊和孟思敏消失的方向，終於還是背著蔡媛美邁開步子快步逃離。
三人也不知跑了多久，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天空漆黑一片根本連濃雲都看不見。
桑寧驚覺即使天已經這麽黑，他們的視線卻絲毫也沒有受到阻擋，能清晰的看到彼此，看到腳下伸向遠處的路，看到道路兩旁的莊稼——除此之外隻有黑暗，就像昨晚最初看到的夢境一樣。
其他幾個人似乎還沒有發現這種異常，他們精神緊繃地注意著四周，生怕從兩旁的田地裏冒出什麽來。
天已經黑透了啊，那些餓鬼是不是都要出來了？？
不知不覺已經跑到了麥田和玉米地的交界處，他們精神一震像是看到了希望的同時，前麵小路兩邊一人多高的玉米地也給了他們十足的壓力。
密集而幹黃的玉米稈子向中間的小路傾斜著，總覺得走進去就像被掩埋了一般。
幾人的腳步慢了慢，最終楊豐旭還是邁開大步帶頭準備走進去——此時一邊的玉米地裏卻突然一陣強烈的窸窣飛快的靠近，他甚至來不及後退，一個黑影就猛地從玉米叢裏向他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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