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課外時2

華公館有兩棟樓,進了大門過了前庭就是主樓,後麵是後園,園那邊是一棟小樓。小樓因為比較偏桑寧還不曾去過,不管是她還是牧文心曲小路,來了客人留宿一般都是在主樓裏,會特地去收拾小樓也足見華玉龍的謹慎。

“人先住在這裏,後續如何打算,聞夫人今後怎麽安排,都等搞清楚你拿來這個返魂香是真是假,究竟是什麽東西之後再說。現在也隻能先觀察著了。”

聞教授不解,“你還在懷疑這東西的真假?可是明明……”

華玉龍拖著打開的木盒子看了看,並不親自用手去碰,“這東西跟傳說裏描述的返魂香的確很像,但也不能排除作假的可能。畢竟妖鬼界想要暫時讓死人‘複活’的方法不止一種,至少從現在的情況來看這肯定不會是傳說中被進貢給漢武帝的返魂香。”

——誰要把這種東西進貢給皇帝,那不是上趕著想要誅九族嗎?

華玉龍猜測著:“這可能是仿品,說不定是哪路奇人異士仿照記載中的返魂香做出來的失敗品。也可能這就是真貨,而進貢給漢武帝的返魂香才是假的,可以通過幻術之類的方法造成李夫人複活的假象,然後再被記載誇大一下,後人也就難辨真偽。不過這些不是我們現在需要去研究的東西,還是抓緊解決聞夫人的事情吧。”

“唉,也是……”就算有再大的興趣,一想到眼前要麵對的事聞教授也隻能歎氣。

華玉龍把木盒子關上,拿在手裏揚了揚,“這東西暫時得交給我,而且為了搞清楚這到底是什麽東西,有必要的話得把它點了,你沒意見吧?”

“沒有沒有!”聞教授現在哪兒還敢有意見,就算對死而複生的渴望再大,變成那種沒有神智生吃血肉的東西又有什麽意義?

“隻是……再點燃它不會有危險嗎?我是說……”

華玉龍點點頭,“我知道,你是怕再出現聞夫人這樣的狀況。我會小心,不在有死人的地方點燃就可以了。”

聞教授囧了囧這才發覺自己問了蠢問題,跟華玉龍談完正準備去看看已經安頓好的弟弟弟媳,華玉龍又叫住他,“聞教授,記得提醒令弟警覺一些,雖然現在聞夫人看起來還沒有襲擊人的意圖……”

聞教授腦子裏一瞬間閃過喪屍恐怖片裏的一些鏡頭,忙不迭的點頭,“當然,這個必須得防備!”

“還有如果真的發展成這樣,你知道我們是不能留她的……”

華玉龍那張娃娃臉上難得嚴肅,聞教授點點頭歎口氣,心裏清楚真的到了那一步就算他們不動手,一旦驚動了妖管會結果也是一樣。

在聞教授看過聞海明夫婦離開之後,華玉龍叫來了華玉盞和曲小路,因為也沒人想要回避桑寧什麽,她自然也跟來了。

四個人圍著茶幾跟打麻將似的坐了一圈,茶幾中間擺著盛放在香盤裏的“返魂香”,旁邊一排擺著新鮮剛死的老鼠,去市場買回來的死了許久的速凍魚,甚至還有一條醃製的魚幹。

三個人都眼神怪異地盯著華玉龍——醃魚幹是怎麽個意思?

“別這麽看著我吧,這不是一時找不到風幹的屍體,我們總要全麵的了解一下這東西的效果到底有多強……”

——可是華先生你知道醃魚幹是已經剖了魚肚去了內髒,而且魚身還被縱向一剖為二壓到扁平……你該不會覺得這種東西也能活得過來?就算活得過來他們也不想看!

不過現在他們也隻能無視掉這條多出來的魚幹,反正沒有人認為它們真的還能“活”過來。

“那我就準備點了?按照之前聞海明在自己家裏點燃‘返魂香’,除了他的夫人複活之外並沒有發生其他異常的事來看,這個香氣飄散的範圍肯定沒有百裏十裏的,否則附近就算沒有死人,也總有死貓死狗什麽的,這些野貓野狗大多死相難看,如果複活了沒可能一點動靜都沒有。不過以防萬一我還是在這棟樓外下了結界,保證香氣不會飄散出去。”

華玉盞給了他一個“你廢話真多”的表情,在華玉龍手裏的無煙蠟燭接近返魂香時又打斷他,“等等——桑寧你離遠些。”

桑寧眨巴眨巴眼睛,不是明明說返魂香對活人沒有影響的嗎,聞海明也以身示範了啊……不過她還是乖乖的躲到了沙發後麵,兩手扒著沙發靠背探出個頭來。

——就算這香氣真的對活人沒有影響,她也不想被活過來的僵屍老鼠跳起來咬上一口。

華玉龍手上的蠟燭終於點燃了返魂香,返魂香上沒有出現明火,隻是像炭一樣微微發亮然後飄出煙霧,空氣中很快飄散著一股奇異的香味,說是香氣,卻又帶著點糜爛似的味道,絲毫談不上享受,反而讓人聞得想吐。

桑寧剛想掩住鼻口,管家先生就適時出現在身後,體貼地為她戴好口罩,然後去替另外三人分發。

桑寧真想給管家先生點讚!

華玉龍他們三個人的注意力還在桌上那些死魚死老鼠身上,桑寧雖然也很想把注意力集中過去,但是隱約覺得頭有點暈暈的,眼前也恍恍惚惚有些重影——一定是這個味道太濃了,那三個人都不覺得嗎?為什麽味道會越來越濃了呢?

桑寧先上樓去避一避,然而剛一站起來就覺得一陣脫力,像是身體裏的力氣還有其他什麽東西一下子被抽空了,整個人虛脫地倒在地上。

“桑寧!”

伴隨著身體倒下的聲音三人也看向這邊,華玉盞身影一動就已經來到桑寧身邊,把她抱起來放在沙發上摘下口罩,那邊華玉龍已經迅速滅了返魂香。

“桑寧,怎麽了?”

桑寧想要張嘴說話可是連發出聲音的力氣也沒有,連精神都在渙散,大腦裏像被抽成了一片真空。

華玉龍和曲小路剛要湊過來,右側小走廊裏的某個房間也突然發出一陣東西倒地的聲音,華玉盞和華玉龍抬頭看向聲音發出的位置,瞬間都微微變了臉色。

隻有曲小路不知道那裏麵放的是什麽,隻是奇怪家裏的大活人都集中在這裏了,怎麽屋裏還有活物?

“那裏麵是什麽?”

可惜屋裏的氣氛太凝重了沒人開口回答他這個問題,華玉盞一手放在桑寧頭上還保持著輕撫她頭發時的動作,另一隻手握著桑寧的手,卻不自覺的加重了力量。

這個時候他是不會離開桑寧身邊的,也隻有華玉龍過去看個究竟,曲小路發覺了異常自然也要跟過去。

兩人來到房間門前打開房門,屋裏四角的水晶燈是不分晝夜亮著的,一眼就能夠看到擺在屋子中央的黑色棺材,之前的聲音就是虛掩在棺材上的棺材蓋落地碰撞出的。

碰掉了棺材蓋的是扒在棺材邊沿的一隻手,白森森纖盈盈的一隻手顯示著它應該屬於一個女人,而那個女人正扶著棺材的邊沿有些艱難地想要爬起來——

漆黑細密的長發,遮擋著大半臉龐,卻還能看到一個小巧的下巴。隨之露出棺材的是晶瑩圓潤的肩頭,和一條伸出來的白皙手臂——

華玉龍那張娃娃臉傻愣著張大了嘴巴,曲小路更是愕然地脫口而出:“月,月見!”

客廳裏華玉盞的手猛地一顫,他雖然還緊緊握著桑寧的手,目光卻無法不投過去,看著華玉龍和曲小路跑進那間屋裏。

——返魂香,起死人而肉白骨。

也許華玉盞心裏不是沒有某種預感或者期待,當那個房間裏傳來異響時也許也有一瞬間那麽想過——那裏放著的,是月見曾經用過的遺骨。

但那並不是月見真正的遺骨,那隻是認為造出來的一副身軀,沒人想過返魂香會對這具人造的骨架有什麽作用。

然而此時此刻他看到曲小路抱著直接用棺材襯布包裹著的月見走出來,那是他離別了一千年的月見。

桑寧模糊的視線裏看著華玉盞的臉,他的手雖然還緊緊握在她手上,溫度卻仿佛越來越涼。她的意識也越來越沉,最終耳邊隻剩下老鼠啃著籠子和魚尾拍打著茶幾的聲音。

……

桑寧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昏睡中她仿佛有一種預感,如果睜開眼,華老師就不會在她身邊了。他像過去每一次不安時感覺到的,已經離她越來越遠……

她真的有些不敢睜開眼睛,但人總會餓的。昏睡是身體虛脫後的自我保護和恢複,可是隻要恢複了一點力氣,就總要攝取能量,不然豈不是要一睡到死。

當她意識已經恢複了,卻還糾結著要不要睜開眼時,一隻手指輕輕彈了彈她的腦門,“別裝睡,快起來喝湯,睡了兩天掉了兩斤,再睡下去可就養不胖了。”

曲小路的聲音暖暖的,她卻一下子想哭。

醒來時聽到的第一個不是華老師的聲音,她就已經知道華老師不會來了。因為那時,她的的確確聽到了月見的名字。

等眼縫裏滲出的淚水幹了,她才睜開眼睛,微微發紅的眼睛足夠說明什麽,隻是曲小路什麽也沒說,視而不見地扶她起來,把湯端上來。

暖得剛剛好的湯,不會太燙也不會涼,小小一碗桑寧一口氣喝完,才問:“小路,到底發生什麽了?”

曲小路微微微笑著坐在床邊,伸手替她順了順睡亂的頭發,“你知道的,返魂香嘛,起死人而肉白骨……華公館裏剛好收藏著一副骨架……”

“月見?”

桑寧現在隻想快點知道答案就直接點了出來,曲小路的手頓了頓,臉上依然在笑,“你知道月見啊。”

桑寧默默點頭,曲小路才不信華玉盞會把月見的事告訴她,又問:“知道多少?”

“一點點……就,一點點。”

除了月見是華玉盞一千年前喜歡過的人,似乎也沒有更多了。

可是一千年前喜歡過的人,到現在都還留著她的遺骨?那就是牧文心在這裏留宿半夜夢遊時發現的那具遺骨吧?

返魂香把她複活了嗎?那華老師一定是陪在她身邊,再也不會理會自己了吧……

她心裏一陣難受,突然空落落的有種看不清前路的彷徨,好像再也不知道往後要怎麽去生活,怎麽去麵對自己必須麵對的事。

從一開始華老師就在她身邊,把她丟進鬼怪堆裏也好,逼她看清自己的處境也好,他替她安排好了一切,就算水再湍急她也隻需要隨波逐流。

可是一下子她覺得自己身後這個最強的後盾不見了,從此以後就隻有她一個人了。

仿佛感應到她的心思,曲小路摸摸她的頭,微笑著柔聲說:“別怕,表哥在~”

桑寧抬起頭看向曲小路時想起了什麽,“小路,你不去陪月見嗎?”

小路跟華老師跟月見都是老朋友了吧?

“沒關係,我選了你啊~”

桑寧被這句我選了你愣了愣,但由此也無法控製的想到——所以華老師,選了月見嗎?雖然她不動,為什麽用“選”呢?

她努力想要把注意力從“華老師選了月見”這個念頭上移開,試圖找話問:“我怎麽會暈倒了?是返魂香的影響嗎?它不是不會影響活人的嗎?”

曲小路幹脆一條腿搭上床把身體向她轉正,握住她的手說:“桑寧,有些事雖然玉盞一直不想告訴你,但我還是認為現在不得不對你說。我會從頭告訴你一切,不要覺得匪夷所思就去懷疑,相信我說的一切,好嗎?”

桑寧對他的鄭重有點疑惑,但還是點了頭。

曲小路溫柔的笑一笑,他的笑容永遠都像陽光下的珍珠那樣溫蘊著暖意,沒有人能看到他深藏在笑容下的心思。

——現在,華玉盞這個保護過度的“監護人”可以靠邊兒閃了,從他選擇陪在月見身邊的那一刻,他就失去了以主宰的姿態控製桑寧人生的權利。

所以輪到用他曲小路的方式來糾正華玉盞的過度保護,重新引導桑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