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河林道旁的一張長椅上,淩可馨與任一菲靜靜地坐著,空中,有音樂聲在飄蕩,水裏,有霓虹的光亮在閃。

任一菲從地上撿起一個小小的石子,揚手投進了環河,“咚”的一聲,河水泛起漣漪,擾亂了一河的寧靜。

“你不想說,我也不會逼你。”任一菲又踩踩腳下的青草,好像要把心裏的氣兒全憋到腳底下,種入泥土中。

“我心很亂,我真不想談他……因為,他是我目前最恨的男人!”淩可馨縮起清眸,又傷心又怨恨地盯著水麵。

“既然恨他,為什麽不告訴我?最起碼我可以幫你找他評理。”

“……”淩可馨轉頭看著氣惱的任一菲,清眸隱隱湧上淚水,她好想說,就因為你是這個脾氣,你深懷這份義氣,所以我才不想告訴你,我怕你也受到傷害。那個莫爾燁根本就不是善良之輩,他是個惡魔,他的心是黑的!

“謝謝你,一菲!”心裏的話最終匯攏成這一句,她撲過去,摟抱住了任一菲。

任一菲輕歎一口氣,無奈地抬起手,輕輕地拍著她的背……多年的朋友下來,她也太了解淩可馨了,她不想說的事,你就算拿刀逼她,她也不會說的。

何況,這世上有太多的人心底裏藏有一份不願對天撕裂的秘密。

晚會舉行到淩晨一點,可淩可馨早就走了,她是跟任一菲走的,目睹她們離去的不隻是劉輝和賀曉嘯,還有一個站在樹後如鬼魅般“飄移”的莫爾燁。

莫氏莊園。

楚天瑜和莫依婷一起回來後,倆人直接就回房休息了,楚天瑜洗完澡,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她拿起手機,再給莫爾燁拔電話。

“達令,我想見你,真的想……”幾天沒見了,他就一點不想自己嗎?楚天瑜有些委屈。

莫爾燁手執一杯紅酒,站在酒店的豪華套房內,看著窗外暗夜中的璀璨燈光,心仿佛陷進了迷離的絨光裏,今晚,他從香山療養院回來去了經濟學院,他看到了淩可馨的表演,也看到了她的逃跑,還有她眼裏的淚水。

他雖然沒有伸手去抓她,但看到她這樣,他心裏的怒氣又濃了一分。

從學院回到酒店,莫爾燁的心情一直不好,現在接到楚天瑜的電話,他也是心不在焉:“我很累,沒時間,睡吧。”

“達令,”楚天瑜癟起了嘴,開始撒嬌,開始放低架子,“如果你還在生我的氣,那我以後再也不談定婚結婚的事了,我們像像樣樣地談戀愛好不好?就依你說的,到三十歲再結婚。”

“睡吧,以後再說。”

莫爾燁明顯沒興趣聊天,楚天瑜無比失落,悵然地祈求一句:“明天回來好嗎?”

“明天再說吧。”

莫爾燁收線了,他把手機扔到了**,拉過落地窗前的椅子坐了下來,通透的玻璃上映著他略顯疲憊的臉,他舉起酒杯,喝了一口紅酒。

很快,上午在香山療養院的一幕又浮現在了眼前……

“莫大少爺,病人這幾天情緒一直很好的,所以,護士們就帶她出去走走,陪她隨意地聊天,她看起來也很高興,晚上睡覺也安靜得很,可沒想到,今天早上起來,她看到窗前有一張報紙,看到裏麵的一張圖片,突然就情緒失控,把那報紙撕得粉碎,還用頭去撞牆……”

“圖片上的女人是不是很漂亮?”

“是,是你們新皇傳媒公司的宣傳畫,其中有個漂亮女演員挽住了公司經理的胳膊拍下來的。”

“梁醫生,以後別讓她看到類似的圖片。”

“我知道了,莫大少爺……對了,有一件事我必須跟你商量一下,其實精神失常的病人大多有一個心病,而心病需要心藥來醫,莫大少爺,如果你能把當事人找來跟病人聊聊天,或許她的病情會有大的好轉。”

當事人?莫爾燁的眉頭打成了結。

他還能把當事人帶到香山嗎?要是能,他不至於這麽傷心憤恨了!

緊捏著酒杯,莫爾燁眼裏的恨意又驀然湧出,他緊緊地咬住了牙。

“讓我死吧!你不把他還給我,就讓我去死吧!狐狸精,狐狸精!把男人還給我,他是我的!是我的!”一個女瘋子在屋裏撕心裂肺的哭喊一直圍繞在莫爾燁的耳邊。

他的心在揪痛,在撕裂,糾起五官,手中的杯子猝然落地,他傷心地垂下頭,兩隻手捂住了臉……

晚會過後,淩可馨好幾天沒看到賀曉嘯了,不隻是沒看到賀曉嘯,連莫爾燁也好像失蹤了,白天不隻是一個電話也接不到,晚上也不見他回竹海苑。

但淩可馨不想因此逃避,她照常按時回去,做完家務,老實地呆在別墅裏,早上按時去上學,日子過得很平靜,連莫依婷見了她,都好像故意要避開她似地,看也不看她一眼。

國慶後的第一個周末,天氣陰沉,淩可馨拒絕了任一菲說的搭車,一個人背著包走向地鐵站,準備去中心小學接弟弟,斑馬線上,正亮起了綠燈,她抬腳準備穿過去時,一道熟悉的叫喚讓她滯住了腳步。

“淩!”

淩可馨驚然回頭,看到了神色微顯憂傷的梅姨,她站在路邊的一棵法桐下,手裏拎著一隻黑色的包,穿得樸素,黑發梳向腦後挽成了髻。

“梅姨!”淩可馨驚喜地跑到她身邊,微笑地看著她,“你怎麽來了?”

梅姨上下打量了她一下,微微一笑:“還是這麽瘦……是不是吃得不好?”

“不是,不是,”梅姨的關心讓淩可馨受寵若驚,她鼻子一酸,連連搖頭,“我吃得很好,這幾天我一個人想吃什麽就吃什麽呢。”

“大少爺不在?”梅姨有些驚訝。

淩可馨也吃驚了,看著她異樣的表情:“出事了嗎?這幾天我真的沒看到他。”

“我也沒看到他,連劉叔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裏。”

“在公司啊。”

“不,他沒去上班。”

淩可馨一怔,怎麽可能?想起晚會的那天晚上,莫爾燁看到她的神情是那樣的恨意灼灼,淩可馨心中一凜,難道他出去辦別的事了?

希望不是針對賀曉嘯的。

“那陳剛呢?”

“也不在,聽說出差了。”梅姨淡淡地回答,然後把淩可馨拉到一旁,有些為難地說,“淩,如果今晚看到大少爺,你幫曹醫生求一下情好嗎?”

淩可馨一愣,腦子一時轉不過彎,呐呐地問:“曹醫生怎麽了?”

“劉叔說,下周一,曹醫生就要去美國,是大少爺的安排。”

“去美國做什麽?”因為我嗎?淩可馨一陣難過。

梅姨眸色一黯,搖搖頭:“我也不清楚,劉叔沒說。”

看到梅姨愁眉苦臉,淩可馨又有些茫然了,她似乎在梅姨的臉上看到了哀傷,憂鬱,還有濃濃的不舍……這可是一位母親麵對離別的孩子才通常會有的神情啊。

“梅姨,你是想讓曹醫生繼續留在莊園裏對嗎?”半晌過後,淩可馨才試探性地問。

“是。”梅姨苦澀地一笑,回避著淩可馨的目光,低啞道,“曹醫生其實……其實是我與前夫的兒子,我跟他爸爸離婚後,他就去了國外留學,好多年沒見到他了,直到去年他回來。”說到這,梅姨的眼睛紅了,哽咽得不能再說下去。

淩可馨的心跟著酸痛,她終於了解梅姨為什麽那麽反對她去接觸曹磊,原來這是一個母親想保護她兒子啊!

但現在,梅姨就不怕她淩可馨的出麵求情,會讓莫大少爺更反感和氣惱?

正納悶,梅姨抹了一下眼角,寧了寧心神,又恢複了正常態度,轉頭看著淩可馨說:“上一次大少爺要罰我們工資,你的出麵讓他改變了主意,我想……其實我也是想不出辦法,如果你為難,或者你發現大少爺很憤怒,你就別求了,免得傷到你,傷到……”

“梅姨,你別說了,我明白的。”淩可馨拉住了她的手,心緒複雜萬千。

一個小時後,淩可馨帶著弟弟回到了家裏,她燒了晚飯,吩咐了弟弟幾句,然後拎起了包要走。

“姐姐,你去哪裏?”淩小偉雙手抱住她的一隻手臂,抬頭仰望著她的臉。

“不是周末嗎?姐姐說好今晚要去輔導學生功課的。”

“天要下雨了,你也要嗎?”

“要去的,不然不守信用。”

“姐姐……”淩小偉戀戀不舍,手指勾著她衣袖,半天沒放。

淩可馨放下包,重新坐到了桌子旁,微笑著說:“好了,姐姐陪你吃,吃完我送你去舅舅家好不好?”

淩小偉一頓,擔憂地問:“表姐在嗎?”

“聽說她這段時間住在公司分給演員的公寓裏,可能不會回來,”摸著弟弟的頭,淩可馨安慰他,“即使在也沒關係,舅舅說過要照顧我們的,你不用怕。”

“恩。”淩小偉點點頭。

吃過晚飯,淩可馨把淩小偉送到了舅舅家,白浩明很客氣,說會照顧好小偉的,讓淩可馨放心。

淩小偉一到舅舅家就打開了液晶電視,舅舅家與自己家相比,既寬敞又豪華,淩小偉打心眼裏喜歡在舅舅家裏玩。淩可馨沒有耽擱,她看看天色已晚,便匆匆告別了舅舅,直接坐公交來到了竹海苑別墅,打開院門的時候,天已下起了毛毛細雨。

別墅裏很安靜,雨點敲打著芭蕉,發出了清脆的“劈劈啪啪”聲,淩可馨坐在回廊的吊椅上,手裏拿著手機,眯眼望著眼前雨霧蒙蒙的一片。

打了三個電話,莫爾燁都沒有接,淩可馨不禁有些著急,要不是梅姨的拜托,她無須掛記莫爾燁,可今晚,她非常期望他能回來。

算起來,淩可馨已有一個星期沒見到莫爾燁了,他不在的日子,她感到很輕鬆,曾經有兩回,她還喜滋滋地雙掌合十,對著天空很“邪惡”地說:“讓他永遠也不要回來,讓他在地球上消失吧!”

可今天,她真想再雙掌合十,對著天空對老天爺說:“我求求你,如果莫大惡魔沒有死,那就讓他回家一次。”

天黑了,風雨也更大了,雨絲飄進了回廊,幾乎打濕了淩可馨的頭發,她抹抹臉上的水珠,起身走進了別墅,過了一會兒,她又走了出來,此時的她已換了一套休閑服,腳上穿著那雙白球鞋,手裏拿著傘。

走出小區,人行道上的地麵就顯得不大平整,幾處坑窪處積了水,淩可馨拿著傘,盡管走得小心,鞋子還是打濕了。

她沒有坐公交,也沒有坐計程車,一邊走一邊看來往的車輛,水霧中,她生怕錯過了那輛黑色的邁巴赫,終於,她邊走邊看,來到了莫氏集團大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