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7章隱於地下的將軍閣下
從背後來的光線照亮了眼前的幾階台階，剩餘的階梯延伸進黑暗，看不到盡頭，一條狹窄往下的的密道就這樣出現在了裏克裏斯的麵前。一旁的侍衛官按了牆上的一個紅色按鈕，頭頂才有了一排不怎麽明亮的魔法燈亮起，淡黃色的光線勾勒出了台階老舊的輪廓。繼續往下走，轉了一個彎，又是一扇鐵門，侍衛官拿出鑰匙打開鐵門，裏克裏斯大概計算了一下距離，這裏已經是地下了，旁邊都是用巨大的石頭建造起來，上麵有許多大大小小的縫隙，裏克裏斯大概也知道這些縫隙裏暗藏的殺機，無非就是機關一類，地下建築少有布置魔法陷進的。鐵門打開後又走了二十幾米，出現了三個黑衣劍士。黑衣劍士蒙著臉，甚至一眼看不出性別，隻是眼神森然，寒意逼人，哪怕是伊嵐大帝走到了他們的麵前，這三個人也沒有要行禮的意思。
“打開門吧！”伊嵐大帝說著，從身上拿出了一個徽章，交到一個黑衣劍士的手上。
黑衣劍士仍舊一臉漠然，打開鐵門便回到了原來的位置上一動不動，好像雕塑一般。伊嵐大帝也不去管他們，從這扇鐵門進去後，守衛的人越來越多，但依然沒有一個關押的人，連續打開了三扇這樣的鐵門，到地下大概二十米的樣子，終於來到了他們的目的地。門上寫著警告：“任何攜帶金屬武器和魔法道具進入都將受到攻擊！”裏克裏斯是來見陛下的，自然不會攜帶什麽武器，伊嵐大帝的侍衛官解下了身上的武器放在鐵門旁邊的箱子裏，然後，門打開了。
這是一個天然的洞穴，伊嵐大帝要帶裏克裏斯見的人就在裏麵。皇帝陛下終於又開口說道：“這裏是關押對於帝國有重大危險地犯人，但因為他們對於帝國做出過很大的貢獻，所以被免除了死刑。一百年來，這裏隻住進來十幾個人，現在還活著的有六個，我們要見的，就是其中之一。裏克裏斯，你小心一點，在這裏帝國沒有限製他們的自由，恰巧他們的脾氣都有些怪。”
大帝國也有大帝國的難處，這些被關押在這裏不見陽光的囚徒，哪怕是正常的，大約也會被時間消磨地不正常起來。住在這裏的人，每一個都可說是帝國的榮耀，他們的天才就如同彗星劃過天際，最終卻因為某些陰暗的原因做了一些陰暗的事情，而被帶到了這裏，用時間消磨他們的熱情，用寂寞來殺死他們的靈魂，而他們在這裏要做的，隻是活著而已。這裏就是監獄中唯一不被人們知道在於何處的一座，關押最年長的一個人已經快要九十歲了，但看守依然沒有絲毫放鬆。
洞穴的深處，有幾條連接在一起的岔口，伊嵐大帝在魔法燈的指引下，走到其中一條編號為“19A016”的洞穴裏，這裏是如此寂靜，裏克裏斯也不覺放慢了腳步。
許多年後裏克裏斯在一本日記中記述了這一次見到埃爾修將軍的經曆：
“我走在大帝的身後，洞穴裏的燈光十分昏暗，因為對於魔法波動有著嚴格的限製，所以這裏的燈都不是魔法物品。越往裏麵走，空氣越渾濁，讓人昏昏欲睡，但一想到我即將見到的這位將軍，是我所一直敬仰的，便立刻又回複了精神。伊嵐大帝拒絕了侍衛官的伴隨，和我兩個人走進了埃爾修將軍的房間，這是我所見過最簡陋的一個房間，甚至沒有一張床，也沒有可以坐的地方，而我一直渴望見到的人就默默坐在地上，借著微弱的光線看手上的文件。我知道那是關於薛嶽帝國的軍事情報，我想我也大概明白了，伊嵐大帝為什麽樂於在黃昏的時候坐在草地上思考問題。
伊嵐大帝也隻有到這裏，才顯露出一絲兄長的神情，他把隨身帶來的一件呢絨大衣披在了埃爾修將軍的背後，然後像很久不見的老朋友一樣打了個招呼。埃爾修將軍長著一副西大陸南部最普通的人類臉孔，寬闊的額頭和很高的鼻梁，眉毛很粗，眼睛十分有神采，卻微微眯著，似乎有一點近視。他看起來很年輕，臉上沒有胡渣和傷痕，甚至更像一個中年的文職官員，席地坐在地上的樣子像極了剛剛在草地上坐著的伊嵐大帝。
伊嵐大帝和埃爾修將軍談論了幾句關於過去的話題，出於對將軍的尊敬，我不會在此提及陛下和將軍之間對話的內容，但埃爾修將軍顯然對於二十年的囚禁生涯沒有任何怨憤，說話的時候習慣配合著手勢，很有力量。然後伊嵐大帝說到了我，並且希望埃爾修將軍能夠教導我一些。對此我當然感覺欣喜異常，沒有經曆過第三次戰爭的人，永遠無法理解這位將軍對於帝國人的影響。
但我沒有想到，將軍首先問我的是：‘你走上過戰場嗎？殺過人嗎？’
是的，我曾經指揮過一些小規模戰鬥，並且引以為傲，但仔細想來，我竟全部都是站在軍隊的後方，我明白這是指揮官的職責，但我想埃爾修將軍的意思是，要成為一名優秀的將軍，要明白士兵終歸是怕死的，走到絕路，走上過戰場和一直躲在後頭的將軍會有不同的選擇。我回答沒有，然後埃爾修將軍又問我：‘你認為我指揮過的那一場戰爭，疏漏在哪裏？’
第三次戰爭的全過程，我幾乎已經倒背如流，回答起來也沒有任何生澀：‘優秀的將軍可以讓疏漏變成誘餌，事實上，將軍的戰爭策略幾乎每一步都有疏漏，而且都冒了極大的風險，但最終都贏得了勝利，這不是出於偶然的，在長距離奔襲中調動敵軍並且將他們分割開來，集中全部力量圍殺其中薛嶽帝國完整的一支力量，說起來是一件十分簡單的事情，但對於指揮官的戰術素養和時機把握有著極其嚴苛的要求，畢竟當時薛嶽軍團的指揮官同樣是一位十分優秀的將軍……’我洋洋灑灑說了很多，埃爾修將軍聽得卻很少，他打斷了我的話，說道：‘其實戰爭是很簡單的一件事情，就是人多欺負人少，你想得太多了，隻要對勝利有幫助，就無所謂策略……’
將軍又問我：‘你喜歡戰爭嗎？’
這次我也不知該如何回答，隻想想了想後下意識的說道：‘不喜歡’
埃爾修將軍歎了一口氣，說了一句似乎和問題無關的話來，然後便不再開口：‘戰場上沒有不死的士兵，也沒有不敗的將軍。’
現在想來，所謂的大陸軍神，在當事人看來，大約隻不過是一句無聊的恭維罷了。
但所有人並不當這是恭維，否則又何必讓當時還算年輕的埃爾修將軍住進這寂寥的洞穴裏，他是帝國人的榮耀，但殺的人太多，手上的鮮血味太濃。
這句自嘲一樣的話，何嚐不是悲哀。
伊嵐大帝問埃爾修將軍是否可以讓我成為他的學生，將軍搖了搖頭，說：這不是可以學習的手藝。
殺人終究要自己動手。
談話很快結束了，我在這裏呆的時間並不長，但看著這位何黑暗相伴二十年的將軍依然如此淡然，一舉一動看不出有任何異常的樣子，誰又能不為之敬重呢？”
……
……
伊嵐大帝有些失望，因為埃爾修並沒有同意他的請求，讓他最看重的裏克裏斯成為埃爾修的學生。離開監獄之後，伊嵐大帝宣布了新的人事任命，有著眾多頭銜的裏克裏斯成為了這裏的三位副主事人之一，分析從薛嶽帝國送來的各種情報，並且製定合適的策略。
情報的內容十分詳細，特別是關於薛嶽帝國安排在和帝國交界處的兩大主力軍團動向，更是十分詳細。
這個忙碌的私人圖書館更像是一個小型的軍事學院，隻不過這裏沒有專門的老師，而學生也是來自各個軍團和軍務署的精英，雖然隻有裏克裏斯知道這裏的主持者是當年的埃爾修將軍，但其他人未必沒有從每天的戰例講解裏猜到一些端倪。這裏已經完全被封閉起來，大多數成員被各種借口調離了原來的職務，來之前並不知道要幹什麽，一到這裏便立刻被限製了自由而且被沒收了所有通訊工具。關於這地方建立起來的目的，裏克裏斯也能猜到一些，無非就是在為戰爭爆發之後，協調除暴風軍團之外的四大軍團，乃至為成立統一的指揮部的準備。
至於指揮部的總指揮官，則很可能是這裏的三位副主事人之一，很確切地說，因為年齡關係，很可能是就坐在裏克裏斯對麵的這位老伯爵。
他和裏克裏斯是唯二被允許能夠自由出入這裏的人。
這位老伯爵的名字是科恩，倒是和裏克裏斯老師的某位學生的名字很像，眼下便一邊看著那幾個軍事學院學生送上來的幾份軍事論文，一邊笑著對裏克裏斯說道：“裏克裏斯，對這裏有什麽想法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