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的冬天,漆黑的夜。

如此的冷,隻有在如此黑的夜裏才不至於讓人感到世界末日的降臨。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卻有一陣馬蹄聲,將無邊的寂靜和無邊的黑擊得粉碎。

十八匹快馬,在山間的小道上疾馳。

莽莽森林,不要說在漆黑的夜裏,就是白天,馬也不可能跑得這麽快,看來,這十八匹馬,一定是非常熟悉這條山道了。

不然,它們一定掉進了左邊的崖穀。

崖穀很深,如果真的掉進去,連骨頭也找不到。

馬可以不怕死,難道,馬背上的人也不怕死嗎?他們不怕掉進懸崖絕穀連骨頭也找不到嗎?

突然,黑暗中傳來一聲淒慘的呼叫。

一個同伴就這樣葬身穀底。

可是,馬蹄並沒有因此而緩慢下來。

馬背上的人都知道,說不定下一個葬身穀底的人便是自己,但他們沒有畏懼,他們麵對的是死亡,他們難道沒有一點點的恐懼之心嗎?難道他們別無選擇?慘叫聲又接連想起,又有三個人同時命喪穀底。

在不到一分鍾的時間裏,便少了四個同伴,馬背上的人,開始額頭沁汗。

他們想,若這樣下去,還沒有達到目的,他們就會全軍覆沒。

要不是在漆黑的夜裏,一定可以看見他們的臉因了恐懼而扭曲。

盡管他們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好手。

幸好,在接下去的很長時間裏,沒有慘叫聲響起。

馬蹄如箭,射向黑暗的前方。

不久,他們看見了一團光。

這暗光,仿佛夜幕中一顆星星。

馬背上的人心中一喜。

雖然他們距那暗光還很遠,但他們都從背上抽出了刀……

一盞燈。

屋裏溫暖如春,而使得屋裏如此溫暖的,並不是這盞燈光,而是一個火爐。

火爐裏炭火正旺。

隨著一隻有力的胳膊輕緩的**,爐火中烈焰騰騰,就算放進去一塊鋼鐵,高溫也會使鋼鐵溶化。

爐火將一個年輕人的臉映得通紅。

他看上去隻有三十歲,他的目光柔和、平靜。

從他的臉上,看不到任何異常的神色。

他望著火爐旁邊的一個女人。

女人坐著。

但即便坐著,也可以看出她是一個孕婦。

孕婦也用同樣的目光望著他。這是一對很幸福的夫妻。

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就可以組成一個和美的家庭,在無比幸福的對視裏,他們忘記了在這個世界上,還有寒冷、凶殘、罪惡、背叛、殺戮和死亡。

男人是一個鐵匠。

但是,如果鐵匠能夠從爐火中煉出罕世的寶刀、寶劍,那麽,鐵匠不僅是鐵匠,至少,他應該是鐵匠之王。

他們的目光使烈焰也變得柔和起來。

鐵匠之王這時說道:“小蓮,感覺好點了沒有?”

孕婦點點頭,她依舊注視著他,她的眼中好像浮著一層霧。

鐵匠之王微微一笑。他笑起來的時候,很從容,很自信。

孕婦的整個身軀陷在藤椅裏,她也十分滿足地笑著。

鐵匠之王說道:“這樣就好,不痛了就好,等我將風花劍、雪月刀煉好了。

“你再為我生下兩個孩子,我就將這兩件盡我一生精力煉出來的武器傳給他們,好叫他們……”

鐵匠之王剛說道這裏,忽見她臉色不對,忙道:“小蓮,是不是,肚子又開始痛了?”

小蓮嫣然道:“不礙事,你繼續煉吧。”

鐵匠之王還沉浸在將要做父親的喜悅中,他的眼神放射著異樣的光彩。

他的右手微微翻動鐵鉗,烈焰吐出青色的火舌。

小蓮說道:“宮主會不會找到這裏來?”

鐵匠之王道:“不會的,這個地方誰也不知道,除了我們和阿飛之外……”

蓮皺了皺眉頭,說道:“阿飛去了已有十多天了,按理,他應該在三天之前就回來了。”

鐵匠之王笑著道:“小蓮,別擔心,阿飛機靈得很,他不會有事的。”

頓了頓,又接著道:“也許,他要為我們的孩子多買些東西而耽擱了呢。”

小蓮這時候忽然肚子劇痛起來,她不由得雙手抱胸,汗珠從臉頰滾落。

鐵匠之王急道:“小蓮,怎麽了?”

小蓮縮在藤椅裏,顯然,她就要臨產了。

鐵匠之王卻不能離開爐台,他臉龐通紅,盡管他的嘴唇焦急而顫抖,但他仍然不緊不慢地**風箱。

他清楚,如果他現在就停下來,那麽,這麽多年來的努力就會付之東流,風花劍、雪月刀就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練成。

而煉不成風花劍、雪月刀,摘月宮的人一旦找到他們,他們已有死路一條。

小蓮吃力地抬頭,說道:“繼續煉……隻有將風花劍、雪月刀煉成,我們才可以堂堂正正的在一起。”

鐵匠之王一咬牙,他索性轉頭,不看小蓮,隻盯著火爐裏的青烽。

騰騰烈焰裏,他看見了兩柄刀劍的身形。

火光是金色的,可刀劍的身形卻仿佛被烈焰溶化在一起。分不出哪是刀,哪是劍。

慢慢的,刀劍微微張開,又合上。

如此反複了數十次,每一次的張開與合上,刀劍的身形似乎都有一層灰燼脫落。

他盯著火爐內青煙與刀劍的變化,他的神情緊張,激動,不安,興奮。

他好像什麽都忘了,巨大的歡樂正向他圍攏。

連小蓮痛苦的呻吟他也聽不見了。

小蓮已經從藤椅中滾到地上。

她正經曆著前所未有的疼痛……

她的衣服已經濕透。

她**著下身,她已經痛得連動一動的力氣都沒有了。

她仰身躺在地上,她的雙腿極力地張著。

她的呻吟像她的喘氣,短而急促,又有一種撕裂的震顫。

可是這一切,鐵匠之王看不見,聽不見。

忽然,一聲狂笑伴隨著絢麗的光芒,緊接著,有血光濺起——

刀劍閃過,臍帶雙雙割斷。

嬰兒的哭聲清脆而響亮。

鐵匠之王大笑道:“果真有天意,風花劍、雪月刀有主了!”

鐵匠之王左手雪月刀,右手風花劍,刀劍之身有暗影顯現,這是他在割斷嬰兒臍帶時留在上麵的血痕。

小蓮依舊躺在地上,她一手一個嬰孩,將自己的兩個孩子緊緊抱在胸前。

小蓮成了兩個孩子的母親。

也許是巨大的幸福充填了她的心,也許是過度的疲憊令她無法現在就分享歡樂,她昏了過去。

他注視著眼前的一切。

這是多麽揪心而美麗啊。

地上流滿了血,包括小蓮的衣服上和腿上,觸目驚心的鮮紅構成了最大的激悅。

從這一刻起,他不僅僅是小蓮的丈夫,而且是兩個孩子的父親。

從今以後,他不僅僅要保護小蓮的幸福,還要讓自己的孩子健康成長而付出更多的艱辛。

他放下手中的風花劍、雪月刀,他俯望著小蓮。

小蓮疲倦地閉著雙眼。

他摸著小蓮懷裏兩個還在蠕動的兒子,喃喃道:“阿飛怎麽現在還不回來。”

“阿飛永遠也不會回來了!”一個聲音,清晰、尖冷、鑽入鐵匠之王的耳內。

鐵匠之王一驚。

可是,他並沒有抬頭,而是冷冷道:“是誰殺了阿飛?”

說完這句話,他才抬頭。但他仍蹲著,沒有站起來。

屋子裏不知何時多了許多人。

火爐雖沒有風箱鼓風,可爐火還是很旺,屋子裏還很暖和。

這些人,剛剛從寒冷的外麵進來,他們眉毛上的霜雪開始融化。

鐵匠之王再次道:“是誰殺了阿

飛?”

“並不是殺了阿飛,他才永遠不會回來。”說話的這個人聲音很細,卻是一個虎背熊腰的漢子。

漢子剛說完,鐵匠之王說了一個字:“錯!”接著手臂輕揮,一點寒星,從袖中飛出,直射向漢子的咽喉。

漢子看上去又粗又笨,卻可以在如此小的空間施展絕妙的輕功。

他的身形低掠,又快又疾,手中鋼刀,舞出一個密不透風的圓。

看起來,任何暗器都難以傷他毫發。

果然是好手!其他人也都為他暗暗喝彩。

可是,漢子還是死了。

他的咽喉,留著一個透明的窟窿。

誰也不知道,鐵匠之王是用什麽暗器置他於死地的。

望著地上的屍體,他們的臉上有了恐懼。

鐵匠之王說道:“我一生煉了許多殺人的武器,卻從未殺過一個人,今天是第一次。”

這些人臉上的恐懼更甚。

隻聽鐵匠之王又道:“摘月宮所有的刀劍都是我鑄煉出來的,沒想到你們竟用它殘殺無辜,我不願呆在摘月宮,是不想再加重自己的罪孽。

“你們走,請告訴摘月宮主,叫他毀了摘月宮的所有刀劍,不然,我會殺了摘月宮所有持刀劍的人!”

這些人麵麵相覷。

他們有恐懼,但他們卻不怕死。

他們是摘月宮最勇敢最無畏的武士。

他們今天來,唯一的目的是叫鐵匠之王回摘月宮,哪怕是抬著他的屍體回去。

一人陰**:“鐵匠之王,你應該知道我們來這裏的目的。”

鐵匠之王道:“所以我才勸你們回去。”

那人道:“可是,我們就這樣回去,隻有死路一條。”

“你們不回去,也是死路一條。”鐵匠之王說著,手一抬,又一道寒光,直射那人的咽喉。

那人倒下,連閃身的機會也沒有。

鐵匠之王道:“你們剛才還有十四個人,現在隻剩十二個了,快回去吧。”

他說著一聲歎息,輕撫小蓮的額頭,將滲出來的汗水,一一撫去。

夜,很靜。

寒冷,從門縫間鑽進屋裏。

他們能夠在漆黑的夜裏從絕壁間闖過來是一個奇跡,他們還想出現一個奇跡:這就是以他們十二人之力與鐵匠之王一搏!

隻聽鐵匠之王說道:“以你們十二人的力量,本來可以與我一搏,可是……”

“可是什麽?”

“可是我已經煉成了天下無敵的風花劍、雪月刀。”

“刀”字未落,光芒頓現,十二顆人頭,無聲地落在地上,他們的身體,還直直地立著

鐵匠之王注視著風花劍、雪月刀,它們已經沾過嬰兒與母親的血,因此,它們不會再沾上其他任何人的血跡。

刀劍之中的暗淡血痕,這也是它們煉成的瞬間,所受的創傷:

如花似雪。

花,不是鮮花。

雪,不是鮮血。

風花雪月,本是世間極致的美麗。

隻有鐵匠之王才能創造出如此美麗非凡的劍和刀。

風花劍。

雪月刀。

因為風花劍和雪月刀在造就之初,就染上了聖潔之血,所以,它們理應成為正義和無敵的刀劍!

風花劍、雪月刀,世上誰還能與之為敵?

鐵匠之王扯過一件衣服,將兩個孩子包裹著,抱在懷裏。

小蓮實在太累了,應該讓她好好休息一下。

可是小蓮卻醒了。

也許還是母親的本能,當有人將她的孩子從身邊抱走的時候,她醒了。

小蓮微微說道:“別,別抱走了孩子。”

鐵匠之王俯身道:“小蓮,是我。”

小蓮仍舊道:“把孩子給我。”

鐵匠之王將孩子放在小蓮的身邊,孩子不哭,也不笑,一雙眼睛驚奇地打量著周圍的一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