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聽一人輕唱道:“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酒未醉,清姿舞得人先醉。

丁一幾乎忘記自己身在何處,也忘了生命的意義是什麽。

仿佛世間的生活就是眼前的紙醉金迷。

他忘了還有貧窮,還有邪惡,還有陷害的罪惡的陰謀……

丁一的頭有點暈。

他知道這不是酒喝多的緣故,而是他又想到了季季。

他注視著刀人,隻見刀人的嘴角有一抹不經意的冷笑。

現在,他不想知道刀人是誰,他隻想告訴刀人,他隻剩下兩天的時間。

可是,刀人的興致很高,他沉浸在琴聲和歌舞裏。

他的眼睛盯著少女的臉,隨著她們的舞姿而動!

少女們有些跳累了,便將外麵的衣服脫掉,走在地上。

刀人笑著,目光中有著獎賞和鼓勵的意味。

丁一知道船一直在行駛。

但他卻不知道船什麽時候可以靠岸。

他無心欣賞這些衣服越來越少的少女的舞姿。

他相信這些舞蹈,刀人一定看過不下一百遍,可刀人還是看得津津有味。

丁一終於忍不住,說道:“可不可以讓她們走開……”

他以為刀人不會理他,也不會看他一眼,沒想到丁一剛說完,刀人便將笑意一收,簡單道:“停!”

彈琴奏樂的立時鴉雀無聲。

舞蹈的也一動不動,仿佛一瞬間同時被點中了穴道。

刀人又道:“都下去吧。”

十五個少女,便依次退了出去。連斟酒的少女也走了。

隻剩下丁一和刀人,還有地上那些跳舞的少女們脫下來的衣服。

刀人道:“你不喜歡她們?”

丁一道:“她們有一個人喜歡就夠了。”

刀人道:“如果她們知道連風花劍丁一也喜歡她們,她們一定會高興得不得了。”

丁一皺了皺眉頭,不語。

刀人道:“難道你沒有從她們身上感受到誘惑?”

丁一歎氣道:“我沒有時間去感受,況且……”

刀人道:“這麽說你還有兩天的時間。”

接著,刀人又冷冷道:“本來,這些女孩子可以讓你在這兩天的時間裏,享受一生都難以享受到的快樂……”

丁一自己倒了一碗酒,喝下。

刀人道:“如果現在想改變主意,還來得及。”

丁一道:“叫她們再回來?”

刀人道:“不,是你不要殺羅超凡。”

丁一道:“殺羅超凡是我已經答應瞎子的事。”

刀人道:“有些事不可以反悔,而有些事是可以反悔的。”

丁一道:“瞎子是你的朋友,你怎麽還這樣對我說?”

刀人笑道:“你說過,我們是酒肉朋友。”

丁一又喝了一碗酒,道:“可是我說過的話,是不會改變的。”

刀人依舊笑,他道:“我知道風花劍是這樣的人。”

丁一道:“你是不是已經為我安排了退路?”

刀人頓住笑,冷冷道:“退路?海上是沒有路的。”

丁一道:“你要我在海上漫無目的的再飄浮兩天?”

刀人道:“兩天之後,也就是七天之後。”

丁一沉默了良久,道:“羅超凡給了你多少銀子?”

刀人道:“這不用你管。”

丁一注視著他,一字一頓道:“你相不相信,我會殺了你。

刀人淡淡道:“不相信。”

接著又道:“如果你敢殺我,早已殺了瞎子了。”

頓了頓,刀人笑道:“所以,你還是安心在船上再呆兩天吧。

兩天,對丁一來說,比兩年還要長,還要難熬。

他知道七天之後沒有殺死羅超凡,會有什麽樣的結果。

如果季季真的因他而死,他一輩子也不會心安的。

而他相信瞎子的話是真的,沒有瞎子的解藥,季季必死無疑。

為了季季,他無論如何要殺了羅超凡。

盡管他沒有絕對的把握殺死羅超凡,但他卻一口答應了瞎子。

隻要丁一親口答應了事情,是絕不會改變的。

現在,刀人卻要他改變主意,而且,看上去他即使不改變主意也無能為力了。

忽然,丁一道:“你是誰?”

刀人一怔,冷冷笑道:“你怎麽現在才問這個問題?”

丁一道:“因為現在我想知道。”

刀人道:“知道了又有何用?”

丁一道:“我想知道我有沒有猜錯。”

刀人道:“你猜我是誰?”

丁一道:“杜三娘手下的鷹奴?”

刀人搖搖頭。

“不對?”

“不對。”

“那麽你是誰?”

刀人再次搖頭,道:“我不能告訴你。”

“我能不能再猜一次?”丁一道。

“可以。”刀人道:“如果這次再猜不對,你就得陪那些女孩子們跳舞。”

丁一瞪著刀人,亮如白晝的燈光下,刀人的臉閃著陰寒的刀光。

丁一忽然笑起來說道:“你一定是被默雪兒收買的人。”

刀人的刀光在燈光下一閃,繼而搖頭道:“你又錯了。”

丁一歎息道:“君子無戲言,算我輸……”

刀人頓時發出一陣大笑,舉掌輕輕擊打了三下。

三響之後,沒有動靜。

刀人的臉色變了變,他又擊了三掌。

仍沒有動靜。

刀人的笑已經轉到了丁一的臉上,丁一笑道:“她們剛才跳得很累,現在恐怕已經睡得像死豬了。”

丁一的笑聲未落,外麵有人跟著笑道:“你說得沒錯,她們是變成了死豬。

笑聲裏,簾布掀動,進來一個人。

看見這個人,丁一笑得更開心了。

這種笑,丁一隻有在看見一個人的時候才會有這種笑容。

這是一個並非丁一想見就能見到的人。

而當丁一最需要這個人時,這個人便會出現。

他便是丁一的好朋友梨花。

梨花一進來,刀人的刀鋒似乎暗淡了不少。

丁一不知道該說什麽,隻有對著梨花微笑。

梨花走到刀人麵前,笑道:“你知道我是誰嗎?”

刀人淡淡道:“知道。”

梨花道:“這不公平。”

刀人將目光從梨花的臉上收回,盯著麵前的酒碗,他道:“如果你想喝酒,這碗酒就給你喝了。”

梨花並不客氣,他馬上端起酒,一飲而盡。

接著,梨花又將空碗斟上,仍笑道:“你知道我是梨花,我卻不知道你是誰,你說這公平嗎?”

刀人默默道:“我並不知道你是梨花,是你自己告訴我的。”

梨花一怔,繼而笑道:“你以為我是誰?”

刀人又看了一眼梨花,道:“你不是梨花。”

“什麽?”梨花驚道。

“你不是梨花。”刀人靜靜地又說了一遍。

最吃驚的當數丁一。

他明明知道這個人是梨花,刀人怎麽說不是?

如果他不是梨花,他怎麽會在丁一最需要幫助的時候出現?

如果他不是梨花,他怎麽跟梨花這般相像?

如果天下真的有如此相像的兩個人,那麽,人的眼睛還有什麽用?

丁一懷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了毛病。

果然,隻聽梨花道:“如果我不是梨花,怎麽會在丁一最危急的時候出現?”

刀人道:“丁一有危險嗎?”

梨花道:“一個人連性命都快要保不住的時候,還算不算危險?”

刀人好像有些疲倦了,他輕籲一口氣,道:“丁一隻不過是要跟女孩子跳舞而已……”

梨花道:“可

是這些女孩子是些殺人不眨眼的殺手。”

梨花說著抖手,從衣袖中抖落許多飛刀、釘、三角暗器。

刀人看也不看一眼,道:“對丁一來說,這些東西一點危險也沒有。”

刀人說著,望著丁一,他的眼神間沒有一絲不安。

丁一道:“這些東西確實殺不了我。”

梨花始終微笑著,他好像沉浸在極度的開心快樂之中。

刀人道:“你可以騙得了丁一,卻不能騙我。”

梨花微笑道:“哦?”

刀人道:“因為你們是朋友,而朋友的眼睛是最好騙的。”

梨花仍笑道:“哦?”

刀人道:“可我一眼就看出來了,你不是梨花。”

梨花道:“那麽我是假梨花了?”

“你也不是假梨花。”刀人陰沉道:“你是賈斯武。”

梨花道:“你這麽肯定?”

刀人緩緩點頭。

梨花終於笑了,他歎道:“你說對了。”

梨花笑容斂去,丁一就發現,他真的不是梨花。

他笑起來的時候跟梨花一模一樣,可是,不笑的時候,梨花就不是他這個樣子。

隻聽他道:“我是賈斯武。”

接著,他又道:“我還以為天下沒人知道我賈斯武這個人,想不到連風花劍丁一也知道。”

賈斯武說著輕笑起來。

他笑得很斯文。

從他的樣子看,他不應該叫斯武。

賈斯武看了看丁一,又看了看刀人,笑道:“你們一定在心裏覺得,像我這麽斯斯文文的人,應該叫做斯文才對,是不是?”

丁一和刀人沒有回答,他又道:“可我偏偏就是賈斯武,這又有什麽辦法呢?”

頓了頓,接道:“不過,我這斯武是‘賈’的,斯文才是真的……”

賈斯武說著又輕笑,笑得依舊斯斯文文。

可是,丁一這時已經看出來了,賈斯武就是賈斯武,他的笑或許可稱得上斯文,但他的手,絕對不斯文。

他的手不僅不斯文,而且很陰毒。

這分明是一雙辣手。

一雙要命的手。

要命的手,還算斯文嗎?

賈斯武準備要刀人的命。

他望著刀人,對刀人說道:“這碗酒是我為你倒的,如果你賞臉,就喝了它。”

刀人本可以不賞臉,不喝酒,可刀人偏偏道:“好,我喝。”

丁一忽然覺得,刀人的臉上有些憂鬱,仿佛他的刀光被陰影遮住了。

丁一覺得,他應該救刀人一命。於是,丁一搶道:“你不能喝!”

賈斯武望著丁一,不語。

刀人卻道:“為什麽?”

丁一道:“因為酒裏有毒。”

刀人道:“酒是我自己釀的,怎會有毒。”

丁一道:“是他剛才倒酒的時候下的毒。”

刀人道:“我怎麽沒看見?”

丁一道:“要是看見了,你還會喝嗎?”

刀人歎了一口氣,道:“我不喝,誰替我喝?”

丁一忽然道:“我喝。”

刀人驚訝道:“你不怕死?”

丁一道:“不是我不怕死,而是你不能死。”

刀人沉默了一會,抬頭道:“你還想借我的船在兩天之內回到岸上?”

丁一道:“你以為不行?”

刀人搖頭道:“不行。”

丁一道:“隻要你活著,水手就會聽你的話的。”

刀人依舊搖頭。

他變得暗淡無光。他的刀光在他的眼眶裏流轉。

隻聽他說道:“如果隻來了一個賈斯武,水手們或許會聽我的話,可惜,連賈斯文也來了……”

丁一正說道:“賈斯文來了又如何?”

隻聽得一聲怪笑道:“賈斯文來了,水手就不聽他的話了!”

隨著怪笑聲,一個龐然大物出現在丁一麵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