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人望著他這雙斯文白淨的手,心裏尚有寒意。

丁一道:“那麽你呢?”

賈斯武笑道:“我可以在海水裏暢遊十八天。”

刀人冷聲道:“可惜在水裏暢遊的隻是死魚而已!”

賈斯武正想說什麽,猛然間,船身驟然震動,隻聽得“嘩啦啦”一陣響。

唯一的燈也忽地熄滅了。

燈影消逝。

可是,就在最後一絲燈光裏,丁一看見另一種暗光,射向刀人的咽喉。

這是一種要命的光。

如果丁一沒有專門練過夜視眼,他絕對看不見燈影裏最後的這絲暗光。

這絲暗光,比燈光消逝得更快。

這麽快的速度射向刀人,刀人能躲開嗎?

如果刀人沒有練過夜視眼,他也絕不可能看見夾在燈影裏的暗光。

這是喂了毒的暗器。

雖然丁一可以看見暗器,但是,他也不可能在這麽短的瞬間,準確地擊落暗器。

看來,刀人這一次是沒得救了。

丁一已經救過刀人一次,這一次,就算丁一的風花劍出鞘,也無法阻止暗器擊在刀人的脖子上。

丁一在心裏暗歎一聲。

黑暗中,沒有動靜。

隻聽刀人歎道:“船果然觸礁了。”

丁一這一驚比船觸礁更甚。

他心道:“刀人能夠不露聲色避開賈斯武的暗器,武功實在深不可測。”

接著他又想到:“難道刀人也曾經訓練過夜視眼。”

正想著,賈斯武道:“我的預感沒錯吧。”

聽他的聲音,顯然是有些懼怕刀人。

他也沒想到刀人的武功竟然如此高深莫測。

刀人又淡淡道:“我說過你會變成死魚也沒錯吧。”

賈斯武顫聲道:“你要我怎樣?”

刀人道:“隻要聽話就不會有事。”

賈斯武道:“聽誰的話?”

刀人道:“當然是丁一的話。”

賈斯武道:“我已經在聽丁一的話了。”

丁一道:“我並沒有說話。”

賈斯武道:“你雖然沒有說話,但我知道你關心季季比關心自己還重要。”

丁一打斷他的話,急道:“季季呢?”

“她不會有事的。”賈斯武道:“她就在前麵的小島上等你。”

“什麽?”丁一隱約覺得事情有些不妙。

“默雪兒?”賈斯武幽幽道:“自從默雪兒接走季季的那刻起,我就是擁有無數金錢的大富翁了。”

丁一的頭開始一陣發暈,他的腦中一片空白。

丁一的手有些發軟,他很想殺了賈斯武,但是,他似乎連拔劍的力氣也沒有了。

海水湧進來,淹了丁一的雙腳,他也沒有動一下。

他變得渾身冰冷。

黑暗中,賈斯武又輕笑道:“默雪兒說得沒錯,隻要我把季季的下落說出來,你就是想殺我也殺不了我了。”

接著,賈斯武又輕歎道:“唉,天下女人的心,真是難捉摸,她明明十分喜歡你,也知道你喜歡的是季季,她怎可奪人所愛呢。”

丁一忽然喝道:“快走!”

賈斯武噤聲,他知道丁一所說是什麽意思,從懷裏掏出火石,用掌力一挫,運勁擲向天空。

漆黑的空中立時有一道火劃過,仿佛流星墜向天邊。

不久,從火弧消失的地方,有一點亮光升起。

慢慢的,可以看出是一個燈籠。

接著,便聽到了木槳的欸乃聲。

再接著,他們看見了一個稻草人。

稻草人站在小船上,機械地劃動著木然的手臂。

小船靠攏大船,燈光照著旋渦,就像侵吞活人的無底洞。

稻草人沒有說話。

丁一、刀人、賈斯武三個人從正在下沉的船上跳到搖過來的小

船上。

小船隻是微微晃了晃,沒有風,沒有浪,燈籠裏的燈竟奇怪地熄滅了。

周圍又是無邊的黑,黑的盡頭是什麽呢?

現在,丁一什麽也不想,他隻想早點見到季季……他甚至不敢想:季季被默雪兒折磨成什麽樣子?被她剁了雙手?還是割了耳朵或者鼻子?

第一縷曙光從天際順著海水飄過來。

海天漸漸明朗起來。

稻草人穿著破蓑衣,戴著破草帽,依舊在船頭機械地劃著木槳。

他劃了一夜,一點也沒有疲憊的樣子。

而其實,就算他真的疲憊了,他們也看不見他的表情。

因為他的臉上被破草帽遮住了。

小船行得很快。

這一夜,不知走了多少路?

刀人和賈斯武都閉著眼睛,他們盤膝坐著,他們的頭發上落了一層白霜。

隻有丁一一夜沒合眼。

他看見朝陽從墨色的海底探出頭來。朝陽是金色的,像火,但是並不燃燒。

稻草人一句話也不說,他要把小船駛到哪裏去?

忽然,丁一看見海麵上浮過來一具屍體。

丁一吃了一驚,他想看清楚這具屍體是男是女,但小船突然加速,屍體遠遠地落在小船後麵……

丁一佇立著,他想起很久以前在哪裏看過的一幅畫:畫中有一隻船,兩三個人,機械的木槳,以及紅黑相間的海麵。

他想不起這幅畫現在何處,卻仿佛就懸在他眼前,他曾經稱歎過這幅畫的精美,而他此刻卻心急如焚。

他想問問盤膝而坐的賈斯武,那座小島究竟在什麽地方?

他也想問問刀人,他為什麽要把他和季季從懸岩上接出來?

但是,他見刀人和賈斯武一直未醒,便一直不開口。

稻草人這時歎了口氣,道:“如果我沒有說錯話,今天是第六天了吧?”

丁一怔了怔,他還沒有開口,稻草人又道:“從這裏返回,最快的速度,也需要兩天兩夜才能回到岸上。”

頓了頓,繼續道:“所以,你想在七天之內殺死羅堡主,是絕對辦不到的了。”

丁一剛剛有些清醒的頭腦又開始發暈。

稻草人接著說道:“況且,在你還沒有見到一個人之前,是絕對不會回去的。

丁一這時感受到了一絲陽光的溫暖,他冷冷道:“什麽時候到島上?”

稻草人道:“快了。”

丁一仍道:“快了是什麽時候?”

稻草人立在船頭,一動不動,淡淡道:“快了是你看到有人穿紅衣裳的時候。”

在這個世上,穿紅衣裳的人也許有一萬個,但是,在這一望無際的海上,在經過了許多次的劫難之後,丁一相信,他看到穿紅衣裳的人一定是默雪兒。

好像走了一個彎,丁一的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個穿紅衣裳的人。

這個人果然是默雪兒。

默雪兒站在一塊突兀的岩石上,丁一的船差點就撞到了這塊岩石上。

幸好稻草人的手臂這時不動了,小船戛然停住,靜止不動。

稻草人說道:“主人,丁一來了。”

在朝陽的霞光裏,默雪兒顯得豔麗動人。

她滿臉都在笑。

丁一這一生都不想看見默雪兒。

可是,他不得不盯著她,因為,他看見她的身後有一輛輪椅。

丁一的心一陣狂跳,他明白默雪兒身後的輪椅上一定是季季。

丁一很想叫默雪兒讓開,他很想看一眼季季。

可是,他又擔心他看到的季季已經被她折磨得麵目全非。

丁一雖然盯著默雪兒,但她臉上的媚笑,他一點也看不到。

丁一想道:“如果她將季季折磨,他一定要殺了她。”

隻聽稻草人又道:“主人,我照你的話,隻把丁一一個人帶來。”

默雪兒

滿意地點點頭,笑道:“他們都死了?”

稻草人道:“死了。”

默雪兒再問道:“你是怎樣殺他們的?”

稻草人淡淡道:“我用木槳震碎了他們的五髒六腑。”

默雪兒道:“好,你去吧。”

稻草人並不放下木槳,而是扛在肩上,輕輕一點,從另外岩石上如飛逝去。

默雪兒與稻草人的一問一答,丁一聽到得清楚,他心驚道:“以刀人和賈斯武的武功,稻草人可以在不知不覺當中殺了他們,他的武功,當真是匪夷所思。”

丁一再看刀人和賈斯武,隻見他們仍舊雙目緊閉,盤膝而坐,麵容上沒有絲毫痛苦的神色。

他們也許在停止呼吸之後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

他們頭發上的白霜,這時結成了冰。

丁一暗懼,膽寒道:“如果稻草人要殺他,他能逃得開嗎?”

想到這裏,丁一苦笑道:“你的傭人真是太厲害了!”

默雪兒笑得還是那麽豔麗,那麽動人,她道:“不是我的傭人厲害,而是我的錢厲害。”

丁一道:“你究竟有多少錢?”

默雪兒笑道:“我自己也不知道。”

丁一道:“天下有那麽多窮人,你為什麽要把錢給殺人的人?”

默雪兒道:“你現在還在關心窮人?”

丁一道:“我也是窮人?”

默雪兒道:“你不關心季季?”

丁一道:“不關心就不來了。”

默雪兒道:“她就在我的背後,你一點也不著急見她?”

丁一心裏著急,卻不顯示在臉上。

他道:“你把她怎樣了?”

默雪兒笑道:“沒怎麽樣。”

丁一道:“你有什麽好?”

默雪兒道:“在你的眼裏,我一直都很壞?”

丁一冷冷道:“如果換了別人,我一定會殺了你。”

默雪兒道:“如果換了別人,稻草人早已殺了你了。”

丁一道:“你如何不叫他試試?”

默雪兒歎了口氣,道:“我說過,我的錢比他厲害。”

丁一道:“哦?”

默雪兒道:“你有沒有聽說過‘千殺王’這個人?”

丁一道:“那是一百年前就名滿江湖的殺手。”

默雪兒道:“你知道千殺王的殺人絕招嗎?”

丁一道:“千殺王沒有絕招。”

默雪兒道:“沒有絕招,是不是說每一招都是絕招?”

丁一道:“是的,而且,千殺王沒有殺不掉的人。”

默雪兒道:“貪錢。”

丁一道:“你就利用了他這個弱點?”

默雪兒點頭道:“對我來說,他有這個弱點,可是,對別人來說,他根本就沒有弱點。

“因為天下沒有人像我這樣擁有數不清的錢,可以滿足他對錢無休無止的欲望。”

丁一黯然道:“所以他甘心做你的仆人?”

默雪兒笑道:“主人叫仆人做什麽,仆人會不聽嗎?”

“當然不會。”

“你錯了。”

“我錯了?”

“千殺王還有一個嗜好。”

“千殺王的嗜好,是不是殺人?”

“對!”默雪兒道:“凡是沒錢給他的人,他都要殺。”

丁一道:“我正是沒錢的人。”

默雪兒道:“所以他千方百計想殺你。”

丁一道:“可我現在還活著。”

默雪兒道:“因為千殺王知道,他殺了你,我就不會再給他一兩銀子。”

丁一道:“你已經為我付給了他多少錢?”

默雪兒燦然一笑,道:“我為你付的錢,你一輩子也賺不到,還不起。”

丁一道:“那我該怎麽辦?”

默雪兒依然笑道:“我不會要你還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