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紛飛。

雪使大地變得潔白。

世界上每一個人都喜歡雪,喜歡雪飛揚的姿態,喜歡雪花一般的模樣。

雪可以把肮髒的東西掩蓋,也可以讓天空迷人起來。

但是,雪也有它的不足,它使本來多姿多彩的世界變得單一,使人分不清哪裏是山川,哪裏是村莊,甚至連行人走過留下來的腳印,轉眼間也會消失得無影無蹤,不留下任何痕跡,不讓後來者辨識方向。

雪越下越大。

地上的積雪越來越厚。

丁一回頭望身後,他隻能看見筆直的十二三腳印,再遠一點,就是白茫茫連成的一片,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從哪裏一步一步走過來的。

丁一淺淺地笑了笑,轉身,繼續前行。

前麵,是茫茫的白。

身後,也是茫茫的白。

身體連頭頂,也是同樣茫茫的白。

丁一堅定地前行。他不怕迷路,不怕陷進沼澤或者池塘裏。

他堅信他的腳下就是路。

隻要是路,不管路多麽曲折,多麽難行,總有一天會走到平坦的大道上。

丁一的頭發上,衣服上,甚至連眉毛,耳朵,鼻子,嘴唇上都落滿了雪,可他一點也不覺得冷。

風剛剛將他身上的雪刮走,又有新的雪落在他的身上。

他已經變成了一個雪人。

丁一身軀前傾,他還推著一輛輪椅。

輪椅上坐著一個人。這個人也跟他差不多,身上落滿了雪,像一個雪人。

忽然,一陣大風刮來,將兩個人身上的雪刮走,同時,也將輪椅上那個人的長發刮得飄了起來。

原來輪椅上的人是個女人。

丁一的身軀往右邊斜,用身體擋住風。

女人抬頭,默默地看了丁一一眼。

女人的眼中,沒有喜悅,也沒有感激,有的隻是冷漠。

這麽冷的雪天,這麽冷的眼神。可是丁一,他竟然笑了起來。

他的笑聲很清朗,整個雪野充滿了他的笑。

雪也似乎小了一點。

一隻鳥,就在丁一的笑聲裏掉下來,掉在前麵兩步遠的地方。

鳥很小,它有一張小而精致的嘴。

可是隻一會,雪就把小鳥遮蓋了。

丁一快走了兩步,輪椅中的女人彎腰,伸手在雪中扒了兩下,將那隻被埋掉的小鳥挖出來。

女人的手臂很白,雖然隻露出一點點,雖然在迷蒙的雪天看不清楚,但丁一仍禁不住怦然心跳。

女人將鳥拿近嘴邊,嗬著熱氣,又將它放在心口。

女人的臉上,終於泛起一絲微笑。

可是微笑剛剛泛起,又消失了。

女人輕輕說道:“鳥兒死了,真可憐……”

丁一無語。

他知道她喜歡鳥。

如果她肯開口,他一定會為她捕捉很多美麗的鳥,可是她不肯開口,凡是他給她捉的鳥,她連看也不會看。

為了讓她開心,丁一動破了腦筋。

就是這從天上掉下來的鳥,也是他特意安排的。

不然,這麽寒冷的雪天,哪會無緣無故掉在他的麵前來?

梨花是丁一最要好的朋友。

凡是丁一需要,梨花從來不會說半個“不”字。而反過來,梨花有事,丁一卻從不幫忙。

丁一不是那種隻要朋友不要幫忙而自己不幫朋友的人,他之所以不幫梨花的忙,是因為梨花根本不需要他幫忙。

事實上也是這樣。如果梨花一個人不能解決的事情,那麽,再加上兩個丁一也是無濟於事。

幸好,到目前為止,梨花還沒有碰到過自己一個人不能解決的事。

像梨花這種朋友,丁一就是多交二十八個也不嫌多,可惜,天底下隻有一個梨花。

因此,

丁一就隻有梨花一個朋友。

有時候覺得,人的一生能有一個好朋友就夠了。

就像現在,丁一最需要梨花幫忙,梨花就幫了他的忙。

丁一抬頭,大雪擋住了他的視線。

可是丁一知道,在他看不見的前方,梨花還向他招手。

在如此冷的雪天,要找一隻鳥並非簡單的事情,而要讓這隻鳥剛好在丁一的麵前墜落,則更加困難。

但梨花能做到。

隻要丁一需要,再困難的事,他都能做到。

這樣的朋友,有一個當然夠了。

而一旦有了這種朋友,別人丁一再也看不上了。

丁一也承認自己很自私,就像他為了使她開心,竟叫梨花殺了這隻有生命的鳥。

這隻鳥,也許它在自己的窩裏安然過冬,也許正做著好夢,卻被梨花捉了來,丟進這寒冷的雪地。

女人當然不知道,這隻鳥是丁一為博她的開心而故意安排的。

女人的眼睛上也落滿了雪,她注視著手上的鳥,喃喃道:“如此冷的天,為什麽還要飛出來。”

丁一知道她十分傷心,便站著一動不動,任憑大雪埋掉他的雙腳。

隻聽她又說道:“鳥兒,鳥兒,我把你葬在白雪裏,你怪不怪我。”

她說著抬頭,望著四周空濛的白和無邊無際的冷。

她歎了一口氣,低低道:“這裏太孤單了,鳥兒,我本不應將你丟在這裏,可是我們也不知幾時能走出雪地……”

她歎口氣,眼中竟流出淚水。

無奈,隻得將鳥丟掉。

大雪轉眼又將它埋掉了。

茫茫雪野,他們顯得很小,仿佛大雪可以很快將他們埋掉。

如果他們再不走,雪真的會埋死鳥一樣埋掉他們。

由於站得太久了,丁一覺得有點冷。

可是他還不想動。

難道他真的想讓雪埋掉?

雪已堆積至他的大腿,他從沒有遇到過如此大的雪,這雪大得有點怪,好像有人在空中大把大把灑下來似的,丁一皺皺眉頭,一副不解的樣子。

但是,他沒有忘記將輪椅抬高,輪椅始終在雪之上。

輪椅上的女人慢慢高過他的頭。

最後,雪蓋住了他的頭頂,輪椅就在他的頭頂上。

女人依舊很冷漠。

如果沒有丁一,她早已埋在雪下了。

她不僅沒有感激,而且眼神中還流露出一絲怨恨和毒意。

從她的眼神中可以看出,她希望他死。

丁一如此維護她的安全與快樂,她為什麽還希望他死。

她回頭,已經看不見丁一。

丁一在雪下。

她冷笑著。

忽然,她僵住了。

她看見紛飛的雪花裏伸出八支利劍。

劍劍刺她的咽喉。

她不能躲,也躲不掉!

她以為自己死定了。

可是,當八支利劍就將觸及她的咽喉的時候,又一柄劍,從雪地下飛出來,擊落了取她性命的每一劍。

潔白的雪地上,多了八具屍體。

她的身後,也多了一個人。

這個人當然是丁一。

丁一說道:“季季,有沒有傷到你?”

原來這個女人的名字叫季季。

季季說道:“有風花劍保護我,誰還能傷我半根汗毛。”

丁一的腰上,果然懸掛著一柄劍。

其實,劍在劍鞘裏,從外麵看,根本不知道劍鞘裏是什麽劍。

風花劍是無敵之劍,正義之劍,它怎麽會在丁一身上呢?

丁一說道:“我不知道這是什麽劍,隻知道它可以殺我想殺的人。”

季季不語。

雪還下。

她默默地望著一個穿紅

衣的女人。

穿紅衣的女人就在她前麵。

丁一叫道:“默雪兒!”

默雪兒就是攔住他們去路的女人,而偷襲季季的八個劍客,也正是她花重金買來的殺手。

默雪兒沒有看一眼季季,她隻盯著丁一看。

丁一說道:“他們都死了。”

默雪兒笑道:“我有足夠的錢收買天下所有的殺手。”

丁一說道:“你可以收買任何人,卻不能收買我。”

頓了頓,又說道:“還有梨花。”

默雪兒在雪中笑起來,很美,很迷人,她說道:“你是天下最高貴的殺手,可天下僅你一個而已。”

丁一道:“不,我說過,梨花也是。”

默雪兒還在笑,她笑聲很清脆,但她並沒有回答,丁一說的話是對是錯。

雪埋掉地上的八具屍體。

丁一開始前進,雪地裏留下他很深的腳印。

季季忽然說道:“如果你真的想使我開心,就殺了默雪兒。”

默雪兒跟她有什麽深仇大恨,她要讓丁一殺了默雪兒?

默雪兒聽到了季季的話,她又大笑,但她的臉上,隱現出幾分恐懼。

因為默雪兒知道,丁一的風花劍出鞘,世上沒有人能夠逃得掉。

但是默雪兒並沒有現在就逃,她盯著丁一,一步一步後退著。她的頭上,衣服上也已經落滿了雪,鵝毛大雪使她變成白色的雪人。

她的紅衣裳也不見一點紅。

丁一的風花劍並沒有出鞘。他推著輪椅,他沒有看默雪兒,他隻看著輪椅中的季季。

季季雖然沒有默雪兒美麗,但他喜歡她,愛她。

她是他唯一喜歡的女人。

望著丁一對季季的關懷與癡情,默雪兒非常妒忌。

她恨不得殺了他。

她也恨季季,如果沒有季季,她也許已經得到了丁一。

默雪兒很富有,她有著多得數不清的錢,她從來就是想要什麽便能得到什麽。

如果一個人有錢,又有一顆平常的心,那一定是沒什麽遺憾的事情了。

可是默雪兒有,並不是她的錢不夠多,也不是她的心太高,她的遺憾是她還沒有能夠跟丁一在一起。

一個女人想跟一個男人在一起,這並不是非分之想。

女人想得到男人就像男人想得到女人一樣正常。

男人為了得到自己喜愛的女人,往往可以不擇手段。

女人也一樣,而且,女人的手段往往更慘絕,更令人意想不到。

男人愛一個得不到的女人,他總是會把恨發泄在他的“情敵”身上,他會想辦法殺了他。

女人則不同,她不會殺她的“情敵”,她要殺她愛的男人。

這並不是說女人更能容忍,而是女人更殘忍,因為,她不殺“情敵”,卻要將“情敵”折磨。

就像季季,一年前,她已經被默雪兒砍斷了雙腿。

但默雪兒並不殺她,她還要折磨她,摧殘她。

她要挖了她眼睛,砍了她的手臂。

如果不是丁一一劍解救,剛才那八名劍客,一定將她的鼻子和耳朵割下來。

女人本是善良的。她們天生富有一顆同情心。

是愛使他們改變。

世上最純潔最美妙的莫過於愛情,可是,當愛情一旦變作無望的時候,愛就會變成惡鬼,變成心中的“魔”。

愛可以使人美麗,也可以使人醜惡。

默雪兒是美麗的,美麗的像天使。

可是,在丁一的眼裏,她從沒有像天使那樣美麗過。

丁一知道默雪兒愛他,想得到他。

他也知道季季厭惡他,憎恨他。

可是,他愛季季,他不願跟默雪兒在一起。

盡管,他知道他們兩個人都想要他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