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一露了這一手,其實隻想叫小二識相點,讓他打消別的念頭。

丁一指著桌上的碗道:“看清楚了,這就是光麵。”

小二卻一點也不害怕,他冷冷道:“這還是牛肉麵,因為牛肉的味道在湯裏了。”

那後來的三個女子似乎憤憤不平,一人道:“真是豈有此理!”

小二的臉色馬上變了,他跑過去,堆笑道:“客官別急,三碗牛肉麵很快就來,一定會很辣的。”

女人道:“你為什麽這樣刁難他們?”

小二笑道:“在下並沒有刁難他們。”

“胡說!”女人喝道:“你知道他們是誰嗎?”

“知道。”小二道:“他們是風花劍丁一和他心愛的女人季季。”

此話一出,丁一吃了一驚,原來小二早就知道他是丁一。

女人道:“風花劍沒有殺不掉的人,你這樣對他,不怕他殺了你?”

“不怕。”

小二道:“如果我怕,就像對你們一樣對待他了。”

“為什麽?”

“因為就算他不殺我,我也要殺他。”

這時丁一才明白,原來這個人是默雪兒買來的殺手。

丁一淡淡道:“想不到牛五爺也這麽貪錢。”

小二一怔,道:“你現在才知道我叫牛五爺?”

丁一搖頭,道:“我看到你這雙大腳的時候就知道你是燒牛肉麵的第一高手牛五爺。”

“你開始就知道我在這裏開店是為了殺你?”

“如果不知道,風花劍早就死了。”丁一道。

牛五爺幹笑了幾聲,道:“這樣就好,等你吃飽肚子,我們來個公平一戰。”

丁一笑道:“牛五爺的牛肉麵天下第一,可他殺人的時候是從來不講公平的。”

牛五爺叫道:“丁一,要是我不想跟你公平一戰,我早就出手了。”

“如果你現在出手還算公平。”丁一緩緩道:“等我吃了牛肉麵你再出手,那就不公平了。”

“你以為我會在牛肉麵裏下毒?”

“難道你不會?”

牛五爺道:“我也許會乘人之危,也會落井下石或忘恩負義,卻絕不會在牛肉麵裏下毒。”

丁一盯著他,想從他臉上發現他是不是在說謊。

牛五爺也望著丁一,道:“你放心吃吧。”

這時,從屋裏又走出一個夥計,夥計很矮,他穩穩地托著一個大盤子,盤子裏放著四碗牛肉麵。

這四碗牛肉麵,一碗是丁一的,另三碗是那三個女客的。

牛五爺對她們道:“你們怎麽知道他就是風花劍?”

“路上有人告訴我們,說我們有機會看見風花劍殺人。”女人一邊吃牛肉麵,一邊說道。

“告訴你們的人是不是公孫三劍?”丁一插道。

“是的,公孫三劍還叫我們捎個口信,如果我們趕到這裏,牛五爺還沒死的話,就勸你不要輕舉妄動。”她們說著對著牛五爺冷笑。

“他還說了些什麽?”牛五爺冷冷道。

“他還說,再多的錢總沒有生命值錢。”她們仍在吃麵條。

“你們騎著快馬到這裏來,就為了看我死?”牛五爺的話又冷又硬,像尖利的石頭。

“世上很少有人能看見風花劍殺人。”他們說話間,牛肉麵已吃了一半。

“是的,世上很少有人能看見丁一殺人,你們也不能。”牛五爺的話剛落,那三個還津津有味吃麵條的人忽然趴在了桌子上。

她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牛肉麵有毒。”

再看丁一,他已經吃完了牛肉麵。

但他並沒有趴在桌子上。

丁一道:“你說你不會在牛肉麵裏下毒的?”

牛五爺點頭,道:“我並沒有失言,我沒有在牛肉麵裏下毒,也沒在麵條裏下毒。”

“難道是辣椒有毒?”

“是的。”

丁一沉默了一會,道:“公孫三劍並沒有騙你。”

“公孫三劍是公孫三劍,牛五爺是牛五爺。”

“你真的把錢看得比生命重要?”

牛五爺鴨掌一樣的大腳退了兩步,站定,沉聲道:“能與風花劍一戰,這一生便沒有遺憾了。”

“你沒有遺憾,可是我有。”

“哦?”

“如果我殺你了你,我又多殺了一個不該死的人。”

“那你讓我殺你好了。”

“我現在還不能死。”丁一歎氣道:“能等五天後再殺我行不行?”

“不行。”

丁一道:“我可以哪兒都不去,但光明頂卻非去不可。”

“到那裏對你沒好處的。”牛五爺道。

“我不想背黑鍋。”丁一道。

牛五爺歎氣道:“早知這樣,我應該在牛肉麵裏下毒。”

丁一從口袋裏掏出一錠銀子,放在桌子上,道:“謝謝你的牛肉麵,就算到天黑找不到小店也不會餓得走不動了。”

丁一說著推著輪椅就走。

牛五爺沒動,有一個夥計卻攔住了他們。

這個人就是夥計,夥計的手上還托著那個托盤。

丁一掉頭,想繞過他。

他又攔住他們。丁一道:“你想幹什麽?”

他的頭微抬,直視丁一說道:“我不想幹什麽,隻想攔住你。”

“你以為你能做嗎?”丁一冷冷道。

“以前,有很多吃了牛肉麵就想走,沒付錢就想走的人,我都是用這隻盤子攔下他們的。”他的盤子在手中飛旋起來。

“做殺手不能沒有自信,但不能自大,你隻能攔住能夠攔住的人。”丁一道:“要是你覺得沒把握,最好讓開。”

夥計怔了怔,但他手上的盤子轉得更快了。

看上去,盤子隨時會從他的手中飛出來。

飛旋的盤子其實是一種極厲害的武器。

它可以轉瞬間將人截為兩斷。

丁一如果被它沾上,同樣會變成兩個人。

變成兩個人的丁一不再是丁一。

天下永遠隻有一個丁一。

丁一是人,是人就會害怕。

因為丁一知道人不可能沒有弱點,如果自己的弱點被對手找到並且一擊而中,那他隻有死。

丁一也怕死。

因此他全神戒備。

盡管他的雙手仍扶著輪椅,他的風花劍仍孤單地掛在他的腰上,他的手與風花劍之間,仿佛隔著一段遙遠的距離。

空氣凝固。

樹樁的三匹駿馬“噅噅噅”叫了幾聲。

沒有人相信,夥計飛旋的盤子突然間脫手,丁一能夠用扶住輪椅的手去抽出腰間的風花劍再擊落盤子。因為這需要一種極快的速度。

可是,也沒有人會相信,夥計能夠一擊而中。

因為,如果夥計可以殺丁一,丁一肯定早已被別人殺了,這一點,不僅夥計自己心裏清楚,牛五爺也清楚,不要說夥計一個人,就是再加上他,也不可能是丁一的對手。

所以,他

們沒有輕舉妄動。

他們在等待時機。

這時,樹樁上的三匹馬又叫了起來。叫聲驚動了樹上的一隻烏鴉。

漆黑的烏鴉如一支劍極快地刺向空中。

陽光裏,烏鴉的暗影投在了一動不動的丁一身上。

丁一的眉毛不經意地動了動。

夥計手中的盤子脫手了。

幾乎同時,還有一把劍,也跟著出擊。

牛五爺不僅牛肉麵燒得不錯,他的劍術也天下少見。

盤子先飛,劍後發。

可劍的速度比盤子快,劍後發先至。

無聲一劍,直抵丁一心窩。

如果丁一隻留意夥計的盤子,那麽他或許可以擊落飛盤,但心窩難免被刺出一個窟窿。

牛五爺笑了。他出劍的一瞬就泛起了笑容。

因為他發現丁一並沒有注意他的劍。

他知道自己一劍的威力,他甚至感覺到丁一的臉也暗淡下去,仿佛無限悲傷。

丁一是很悲傷。

飛盤的速度出乎他的意料,劍的速度比他想象中更快。

可令他絕望的,不是飛盤,也不是劍,而是刀。

三把刀。

三把無聲無息的刀。

吃人的刀。

快得無法形容的刀。

三把刀,同時攻擊他三處要害。

他的眉心、咽喉、小腹被刀光罩住。

雖然他已經注意到了刀光,雖然他一開始就知道那三個中了毒的女魔頭會攻擊他,但她們的速度,仍令他吃驚。

丁一覺得自己就要窒息了。飛盤、劍、三把刀。

五件武器同時要取丁一性命。

丁一渾身一顫,他的害怕連輪椅上的季季也感覺到了。

就在這時,丁一的手動了,他的風花劍也動了。

風花劍要殺人了。

世上很少有人看見風花劍殺人,現在也一樣,因為,看見風花劍殺人的人都已經死了或者將要死了。

三個魔頭的刀剛剛從袖口露出一點光,就立刻暗淡了。

丁一清楚,如果等她們的刀出手,他就算殺了她們,刀也會要了他的命。

所以,他在她們的刀出手之前就殺了她們。

接著死的當然是牛五爺。

他的笑剛從嘴裏泛起,還沒有真正到臉上,就又凝固了。

他的劍剛剛刺出,驟然失去力量,“鏗”一聲掉在地上。

最後一個死的才是夥計。他是五個人中武功最弱的一位,他的飛盤脫手,他一開始就知道自己隻是釣餌,他要用飛盤吸引對手的視線,然後再讓牛五爺下殺手。

他原想,第一個死的肯定是他。他隻是這次謀殺注定的死卒。

可是,當他看到那三把刀時,不覺心頭一喜。

暗想:丁一若先對付刀,再對付劍,那他的飛盤一定可以截殺丁一。

因為他相信世上存在著不可想象的速度。

因為丁一是人,是人就有極限。

夥計相信,丁一若要擊落他的飛盤,那隻有用一種極限之外的速度才能做到。

因此他認定自己將殺了丁一。

不過他沒有笑。

他圓睜雙目看著風花劍,他終於看清了風花劍是如何殺人的。

他甚至聽到了劍割斷咽喉時那清晰的聲音。

他發覺風花劍的速度並不快。不僅不快,而且很慢。

風花劍慢慢刺入咽喉,慢慢往旁邊割,很長時間沒有拔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