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很快意識到自己錯了。

因為他發現風花劍雖然沒有拔出來,但被劍刺中的臉都變了,刹那間臉已變了四張臉。

這就是說,風花劍已經第四次刺進對手的咽喉。

這裏隻有五個人,那麽,接下去,風花劍該是刺進自己的咽喉了。

想到這裏,夥計才害怕起來。

他想逃命。他後悔。

他後悔自己為了貪看風花劍殺人而錯過了逃命的機會。

可是不久,當他發現風花劍割裂喉管的聲音來自自己的咽喉時,他就不後悔了。

因為就算他不看風花劍殺人,他也逃不走,在風花劍的速度下,他最多隻能轉半個身。

這樣即使死,總算也看清了風花劍是為何殺人的。

他甚至有些驕傲,他是世上很少看到風花劍殺人的人。

夥計沒有笑,他慘然道:“我終於看見了……”

他想說:“我終於看見了風花劍殺人。”隻是話講一半,便死了。

那隻盤子飛去又飛回,硬生生將死去的夥計截成兩段。

看見風花劍殺人的人都死了,隻有季季沒死。季季說:“他們都死了?”

丁一的手已扶住輪椅,並推著它往前走。他答道:“我不想殺他們的。”

季季沉默了一會,道:“你真殘忍。”

丁一想了想道:“人有時候就得殘忍。”

“為什麽?”

“因為人活著就是一件殘忍的事情。”

季季不再說話,他在想丁一的話。

丁一推著輪椅走出很遠,還聽到馬“噅噅噅”的嘶鳴和一隻烏鴉在空中飛行的聲音。

牛五爺其實並沒有騙丁一,如果他當時錯過了吃一碗牛肉麵,那麽,到天黑,他和季季也隻得餓肚子。

從中午到黃昏,丁一沒遇到過一爿小店。

四周是沙地。天很冷。

季季整個人縮在輪椅裏,好像已經睡著了。

丁一開始著急起來,如果天黑之後還找不到小店,他們將在野外過一夜。

丁一稍稍加快了腳步。

幸好,在天完全黑下來的時候,丁一總算看到了一盞燈。

而且,他還聞到了炒菜的飄香。

丁一精神一振,不由說道:“今夜不會露宿野外了。

季季醒了,她也看到了那盞燈,但她並不高興,而是道:“一定是她收買的殺手在等我們。”

丁一知道她說的“她”是指默雪兒,公孫三劍曾透露,這是一條死亡之路,默雪兒不知收買多少殺手來阻攔他們。

“你怕嗎?”丁一輕聲問。

“她要殺的人是你,我為何要怕?”季季反問。

丁一無語。冷風從他的耳邊經過。他有些悲傷,道:“季季,你真的不能原諒我?真的這樣討厭我?”

她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隻幽幽歎了口氣。

很快,燈就在他們麵前。

燈掛在一根竹竿上,竹竿豎在路旁邊。

這是一盞煤油燈,燈光被玻璃罩嗬護著,風吹不動它。

丁一望著燈,聞著空氣中那縷飄香,卻皺起了眉頭。

竹竿旁坐著的那個人問道:“你為何皺起眉頭?難道不想看見我?”

丁一道:“我在想,你坐在冷風裏等我們太辛苦了。”

“可是,沒有我指點,你們找不到炒菜的

地方。”那人道。

“多點幾盞燈就行了。”丁一道:“這樣你就可以去睡覺了。”

那人大聲笑了起來。

“你笑什麽?”丁一不解道。

“我是瞎子,所以,老板覺得,多點燈也是浪費,便叫我在這裏招呼客人。”那人道。

丁一發現他果真是瞎子。

呆了呆,喃喃道:“瞎子其實也需要睡覺的。”

瞎子笑道:“你不是瞎子,不會比我更懂瞎子需要什麽。”

瞎子說完從口袋裏掏出一個鑰匙,“你們打開就行了。”

丁一接過鑰匙,問道:“那兒有沒有酒喝?”

瞎子道:“那裏的酒多得可以淹死你。”

丁一笑道:“如果你騙我,我一定回來找你算賬。”說畢,推著季季往左去。

按照瞎子所講,二十分鍾後,丁一果然在夜色中發現一堵高大的圍牆。

夜色很黑,但圍牆更黑,因此他很容易就發現了圍牆。

圍牆的門他也很快找到了。

丁一毫不猶豫以瞎子的鑰匙打開鎖,推門,就聽見一個嬌滴滴的聲音說道:“紅桃客棧歡迎客官光臨。”隨即,許多盞燈同時亮起。

丁一首先看到一張非常漂亮的臉,接著是幾株樹,再往前是一些小房間。

燈一字往前排,不知燈的盡頭是“哪裏。”

就在丁一驚詫的當兒,那個嬌滴滴的女孩又說道:“客官風塵仆仆,我想應該先喝杯酒解解疲倦才是最要緊的事。”

沒等丁一答話,她又說:“沿著燈盞一直走,最後那盞燈是酒房,客官自己走吧。”

女孩好像這時才發現輪椅中的季季,她道:“走了一天,你們肯定餓了,要是女客官不喝酒,我可以叫人送飯送菜過來。”

丁一覺得這個女孩想得周到,他道:“除了飯、菜、酒之外,我們還要兩套房間。”

女孩問了一句:“是一套還是兩套?”

“兩套。”丁一道。

“為什麽要兩套?”女孩又問。

丁一皺起了眉頭,他覺得她太囉嗦了。

女孩道:“客官一定覺得我很囉嗦,不過我得問問清楚,你們究竟要一套還是兩套房間,如果一定要兩套,恕紅桃客棧不能接待兩位客官了。”

“這裏隻剩一套房間了?”丁一問道。

女孩點點頭,道:“紅桃客棧本來有八十套房間,可剛剛被人訂了七十九套。”

丁一想了想,道:“那就一套吧。”

女孩笑了,道:“客棧先到酒房,飯菜很快就送來。”

紅桃客棧很大,就像一個大莊園。

丁一推著季季,順著燈盞往前走,不知過了多久,才看不見前麵有燈。

丁一站在最後一盞燈下,果然聞到了一股濃濃的酒香。

丁一回頭,見剛才亮著的燈都熄滅了,身後一片漆黑。

丁一很驚訝,他想起剛才一路走來,經過好多房子,還有小橋和林蔭,他聽到房子裏充斥嬌笑聲和胭脂的味道。

最初聞到炒菜的飄香在這裏反而聞不到了。

酒香更濃。前邊的房子裏又亮起了三盞燈。

房門打開,丁一看見屋子裏堆滿了酒壇,酒壇中間是一張四方桌。

這裏就是剛才那女孩所說的酒房了。

丁一推著輪椅,從酒壇的縫隙來到桌邊,見一個人正打著嗬欠

,一副沒睡醒的樣子。

丁一坐下,那人揉著眼睛過來,問道:“客官要幾壇酒?”

丁一以為他沒睡醒,說話糊裏糊塗,酒總是一碗一碗喝,他怎麽一開口就問他要幾壇?丁一再看他,不禁又皺起眉頭。

那人道:“客官皺眉頭,是不是嫌我太髒了?”

丁一笑道:“你應該把鼻涕和眼屎洗掉。”

“洗掉又會有的,幹脆不洗了。”那人用手擦了一下鼻子,鼻涕橫流。

丁一忽然明白他為何一開口就問自己要幾壇酒了。

那人這時也笑道:“你肯定明白我剛才那問你的原因了。”

丁一點頭。

那人繼續道:“要是我一碗一碗賣酒給你,你恐怕半口也咽不下。”

頓了一下,他又道:“我的眼睛和鼻子總是不聽話,它們使我丟盡了臉,使我無法見人,幸好……”

“幸好什麽?”

“幸好你們到了這裏,就再也出不去了,不然……”

“不然怎樣?”

“要是把我的形象傳揚出去,不光我沒臉活下去,紅桃客棧也不會再有人光顧。”

丁一道:“那些到這兒來喝酒的人呢?”

“他們都被我用酒淹死了。”他說著揩了揩眼角,黃黃的眼屎就粘在鼻梁上。

丁一惡心得想吐,幸好酒香使他感覺愜意。

丁一道:“我想嚐嚐江南酒王的手藝。”

原來這個肮髒的人是江南酒王屠鋒。

屠鋒笑道:“風花劍要喝酒,我一定拿最好的酒招待。”他說著就爬到那堆高高的酒缸上,從裏麵抱了一壇酒下來,道:“這是我二十年前釀的,隻剩一壇了。”

屠鋒一邊說,一邊將封口的泥一層層剝掉。

丁一很快聞到一股異香。

“好酒!”丁一讚道。

“沒喝怎知酒好?”屠鋒的臉上露著得意。

酒壇就在桌上,酒香四溢。

連季季也抬起了頭。

丁一知道季季一定很餓了,於是道:“飯菜怎麽還不來?”

“快了。”

屠鋒接著道:“男人對女人其實不要太好的。”

聽了這話,季季茫然瞪了屠鋒一眼。

這一眼竟然使她差點嘔吐起來,因為她看到屠鋒的鼻涕正如兩條蚯蚓般慢慢爬到了嘴巴裏。

丁一這時道:“江南酒王準備怎樣淹死我?”

“一般的人我用一壇酒就能淹死他,可是要淹死丁一,我看至少得準備八十壇酒才行。”屠鋒道。

“這裏的酒夠嗎?”

“不夠。”

“還差多少?”

“一壇。”

丁一笑了,說道:“別小看這一壇酒,少一壇,也許死的人就是你了。”

屠鋒道:“都說丁一是海量,深不可測,我總想試試。”

“有些事情是不必試的。”丁一忽然冷冷道:“誰也別想阻止我上光明頂!”

屠鋒也忽然歎了口氣,道:“我剛才說過,男人不要對女人太好,女人對男人其實也不要太好。”

丁一道:“你可以告訴默雪兒,叫她別費心機了。”

“這是她的事。”屠鋒道:“她不僅有花不完的錢,而且對你有數不清的感情。

“如果我是你,早就領她的情了。”

“可惜我不是你。”丁一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