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楚老爺對唐家卻畢恭畢敬。

就算在街上遇到唐家的仆人,他不僅會吩咐手下讓路,自己也對唐家的仆人點頭哈腰。幾十年來,楚老爺一直都是這樣做的。

很顯然,楚老爺害怕唐家,他在極力討好巴結唐家。

他也知道他惹不起唐家。

不過,唐家也沒有惹他。

幾十年來唐楚兩家就這樣相安無事地過著。

可是有不少的人知道,唐楚兩家其實在暗暗較勁,你想超過我的武功,我想超過你的財富。

隻是誰也沒有改變這種現狀:

依然是唐家刀法第一,楚家財富第一。

按理,誰也沒能完全取代誰,這較量最多隻能算打個平手。

但人們相信,再過幾十年,唐家一定會取代楚家。

這是因為,在後代中,唐家有三個兒子,楚家是一個女兒也沒有。

這也是楚老爺一直耿耿於懷的。

他曾經娶過五個老婆,可是沒一個老婆給他生男育女。

三年前,楚老爺一氣之下,將五個老婆全休了,奇怪的是,這五個被他休了的女人,她們嫁給了別的男人後,都生了一大堆兒女,氣得楚老爺拿仆人出氣。

楚老爺休了老婆以後,開始迷上聽戲。

有一回,他從一家茶館經過,聽到一個很細柔的聲音傳到他耳中,他聽得極是舒服,便叫人帶唱戲的姑娘回家。

從此,聽戲成了楚老爺一天最重要的內容。

無論是他開心的時候,還是憂煩的時候,他都會讓蒲安唱一段。

蒲安就是那個唱戲的姑娘。她今年才十七歲。

蒲安長得很漂亮。特別是她的那兩隻眼睛,憂傷的時候可以讓人落淚,高興的時候可以讓你唱歌。

楚老爺曾問過她,年紀輕輕為什麽一個人流落江湖。

蒲安流淚告訴楚老爺,她是從繼父的魔掌中逃出的,繼父不僅奸汙了她,而且還要她跟他的兒子成親。

楚老爺又問她為什麽不跟繼父的兒子成親,蒲安說,繼父的兒子不僅有神經病,還下身癱瘓。

楚老爺很同情她,便把她留在楚家。

楚老爺把蒲安當成自己的女兒,給她穿好的,吃好的,住好的。

蒲安不僅人長得精致,而說話聲特別好聽,楚家的仆人也都非常喜歡她。

在這些仆人當中,有一個姓徐的年輕人對蒲安很特別。

這個年輕人叫徐錫林,他是江南有名的振威鏢局總鏢頭徐車的兒子,去年,江南鏢局押送一批極值錢的鏢前往天津,結果半路上被一夥身份不明的土匪劫走,徐車也力戰而死。

徐錫林僥幸逃脫,他不敢回老家,便在楚家人做了一個護院家丁。

徐錫林使一杆紅蛇杖,不僅臂力大,那套長蛇杖法更是出神入化。

在楚老爺的八個護院家丁中徐錫林年輕最輕,才二十三歲。

自從徐錫林進了楚家後,他很少說話,但盡心盡責,從不偷懶。

徐錫林從不主動跟蒲安搭話,有時蒲安問他話,他也隻是搖頭或點頭,絕少開口。

不過楚老爺知道,徐錫林其實從第一眼看到蒲安時,就暗暗喜歡上她了。

楚老爺曾想:徐錫林和蒲安是很般配的一對,可謂郎才女貌。

在楚老爺的眼裏,徐錫林的分量很重。

兩個月前,要不是徐錫林的長蛇杖及時出現,楚家的財富也許已經被強盜一洗而空了。

那是一個星月稀疏的

夜晚,有一幫劫匪偷襲了楚家,這幫劫匪並非是偷雞摸狗的小賊,他們有備而來,幾十個人纏住楚家的護院家丁,另有三人則到馬房去縱火。

馬房離楚老爺的臥室很近,若是馬房著火,必將引燃附近的樓房。

徐錫林大吼一聲,一杖挑死兩名劫匪,然後飛掠前去阻截放火的人。

待徐錫林殺了縱火者,又熄滅剛剛點燃的火勢之後再趕回大院,那七個家丁隻剩招架之功,已無還手之力。

徐錫林長蛇杖再展神威,打得劫匪扔下七八具屍體,抱頭鼠竄而去。

從此,徐錫林成了眾家丁的領袖,同時,楚老爺也對他更器重,他總想拿什麽東西獎賞她。

徐錫林卻顯得憂鬱起來。

他在楚家呆了一年多,很想報殺父之仇。

這幾夜,他老是夢見父親慘死的情形。

他清楚地記得,一個蒙麵人強盜一把短刀插入父親的胸口,然後往後一旋,用力下沉,生生剖開了父親的胸膛。

徐錫林想:“父仇不報,枉為人子。”

可是,他一直找不到離開楚家的最好時光。

楚老爺待他好他心中有數,他要想一個非常好的借口才能開口。

徐錫林的想法雖然沒說,卻也逃不過楚老爺的眼睛。

楚老爺當然很焦急,他要想辦法留住他。

後來,他想到了被他視為女兒的蒲安。

他要把蒲安許配給徐錫林,以此讓他留在楚家。

說實話,他自己也很喜歡蒲安,他曾打算娶蒲安為妻,如今,為了留住徐錫林,他不得不忍痛割愛了。

楚老爺首先把他的意思對蒲安說了,然後把徐錫林叫到跟前。

他說:“徐錫林,在這裏過得可是習慣?”

徐錫林不語,點點頭。

楚老爺又說:“快一年了吧?”

徐錫林幹脆地答道:“已經一年零四十八天了。”

楚老爺笑道:“你怎麽記得這樣清楚?”

徐錫林說:“我剛才講的是仇人殺了我爹的時間,並不是在楚家的時間。”

頓了一下,徐錫林又說:“我到楚家也已經一年零十八天了。”

楚老爺叫他在身邊的椅子上坐下,關心地說道:“出門在外,是不是想家了?”

徐錫林正想借這個話題提出離開楚家,他站起身,還沒有開口,楚老爺又笑著說:“今天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見楚老爺這樣說,徐錫林隻得說道:“什麽事?楚老爺請吩咐,隻要我做得到,徐錫林絕不會推辭的。”

楚老爺望著他,緩緩道:“你當然做得到,我想把蒲安許配給你。”

“什麽?”徐錫林全無思想準備,他驚得站了起來。

楚老爺笑道:“你知道我把蒲安當女兒看待的,我看你們是天生的一對。

“我已經跟蒲安商量過,今天是二月初四,不宜辦喜事。

“等明天我過了生日,擇個吉日讓你們成婚,你看如何?”

楚老爺滿以為徐錫林會高興地答應下來,不料,他猜錯了,徐錫林毫無表情地說:“不行!”

“為什麽?”楚老爺接著問道。

徐錫林道:“老爺應該清楚為什麽?”

楚老爺呆了呆,說道:“難道你真的這麽急就要去報仇?”

徐錫林先是點頭,然後重重地搖頭。

楚老爺這下真的弄不懂了。

隻聽徐錫林淡淡道:“楚老爺,我知道你很喜歡蒲

安,你之所以把她許配給我,是想留住我,對不對?”

楚老爺不置可否。

徐錫林又道:“我其實想離開這裏為父報仇,但楚老爺你情深義重,甘願把自己的心愛之人拱手相送,這份情義,徐某豈能輕忘!

“楚老爺,我答應你不走了,但蒲安我也不要,如果因為蒲安而留下,我會覺得愧對慘死的父親。”

楚老爺其實心裏很高興,他此舉可以得到兩個人:蒲安和徐錫林。

但楚老爺又無語,他隻是輕輕點頭。

他知道明日一定很熱鬧,楚老爺的朋友將會從四麵八方趕來。

隱隱約約,徐錫林感到有些興奮,他預感到明天將會有無法預料的事情發生……

現在已經是次日午時,可是在徐錫林預料中無法預料的事情並沒有出現。

徐錫林感到有些奇怪,因為這一天前來賀喜的朋友一個也沒有,連其他一些傭人也覺得奇怪,她們在楚家有的已經好些年甚至幾十年,可是,像今天這樣,楚老爺生日沒朋友來湊熱鬧可是頭一回。

廚房裏為客人準備的數十種菜,一個也沒動過。從早上開始,廚房沒開過鍋。

幾十個人在大廳裏已經等了半天,他們在等待門外傳來那高聲的傳呼:“客人到!”

可叫聲遲遲沒有傳來,大廳一片寂靜,整個楚家大院一片寂靜。

楚老爺坐在那張用千年古樟製成的椅子上。

此時,他的神情很難看。

他一定覺得這是件十分沒麵子的事情。

他的眼光在兩邊站立的傭人身上掃了掃,最後落在了徐錫林的身上,他說:

“徐錫林,你有沒有叫人送帖子給城裏的盧老爺、汪老爺和花老爺?”

徐錫林趕緊說:“送了,是我親自送的。”

楚老爺眉頭微皺,說:“會不會送錯了人家?”

徐錫林道:“回老爺,我把帖子交到盧老爺、汪老爺和花老爺手裏的。”

“他們對你說了什麽沒有?”

“他們說,今天一早將禮物送到唐家後馬上過來。”

“沒說別的?”

“沒有。”

楚老爺像是自言自語道:“現在已是正午了。

“按理,唐家不請客,他們早該過來了……”

“現在不來,恐怕不會來了。”

說這話的,是蒲安。

蒲安今天打扮的更標致,更出眾,按楚老爺的吩咐,她準備在他的朋友麵前唱幾段。

蒲安接著說:“三位老爺不來,分明是給老爺難堪。”

蒲安這一說,楚老爺的臉就更難看了。

楚老爺忽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板著臉,不聲不響地走了出去,蒲安則跟他身後。

其他的人都還留在大廳裏。

沒有楚老爺的吩咐,她們哪也不敢去。

蒲安跟著楚老爺來到後花園,這兒花草石橋,亭台水榭,極是幽靜美麗。

楚老爺無心欣賞花園裏的風景,穿過石橋,又繞過那口不大的池塘,來到一座樓房前。

這是楚老爺住的地方。

從這座樓房的位置看,前有水塘,微波漣灩,後看假山亂石穿空,西邊則有一簇竹林搖著清風,真是美不可言。

唯一不足的是南邊不遠處有一馬房,馬鳴聒耳,偶有馬尿的腥臊隨風飄過來,極煞風景。

真想不出,楚老爺為何將馬房建在離臥室這麽近的地方?拾階而上,這裏靜悄悄,沒一個收拾的傭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