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記水餃店開門不久,便有客人進來。

王掌櫃不在店裏,店裏的夥計誰也不偷懶,他們都一刻不停地做著自己該做的事。

王掌櫃昨天中午出去就沒再回來。

夥計們誰也不知道王掌櫃去了哪裏。

不過以前王掌櫃也經常三天五天不出現,夥計們照常將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條。

該做的生意一個也不拉下。

對這些夥計來說,有掌櫃和沒掌櫃是一樣的。

乞兒和憐兒今天起得很早,店裏的排門也是他們下的。

第三個起床的是燒火的夥計。

乞兒知道他叫王世故,卻不知道王世故跟王掌櫃有什麽緣源。

王世故看到他們驚訝地說:“你們怎麽還沒走?”

乞兒說:“王掌櫃昨天講,叫我們在這兒多住幾天。”

“王掌櫃真的這樣說過?”王世故好像不相信。

“如果你不信,可以去問王掌櫃。”憐兒說。

其實,王掌櫃昨天整個下午和晚上都沒在店裏,叫他如何去問王掌櫃。

王世故笑笑說:“既然王掌櫃叫你們留下,你們就留下吧。”王世故剛剛到屋後的小院裏去劈柴,其他夥計也都起床了。

他們揉麵的揉麵,剁餡的剁餡,打水的大水,擦桌的擦桌,六個夥計,沒有一個閑著。

隻有乞兒和憐兒不知道幹什麽。

他們便站在門口接客人。乞兒見有兩個人從街上走過,便叫道:“兩位客官,請吃水餃。”沒想到乞兒一喊,那兩人真的進來了。

兩位客人進來,掃地的夥計剛剛掃完地。

盡管他掃地時灑過水,可屋裏還是飄著許多灰塵。

這兩位客人,一位是和尚,另一位則是少年。

也許少年是和尚的俗家弟子。

兩人坐下,那少年就大聲嚷道:“這是什麽水餃店,師父,咱們走,你看連灶裏的火都沒點上!”

和尚道:“湯兒,人家開店做生意,賺幾個錢不容易。”

少年道:“師父,賺錢不容易,可也不能讓咱們坐著幹等呀,他們要賺錢,我們也要趕路呀!”

聽起來,這個叫做湯兒的少年不是徒弟,而像師父。

他似乎在責怪師父如此輕易便進店來似的。

和尚說道:“現在還早,楚老爺說不定還沒起床呢!”

和尚故意把“楚老爺”三個字說得很響,使屋裏的每個人都聽到,乞兒和憐兒當然也聽到了。

少年道:“師父,楚老爺究竟是怎樣一個人啊?”

和尚道:“在蘇州,楚家跟唐家一樣出名。”

頓了一下,又道:“不過從今天開始,蘇州最有名的恐怕隻剩楚家了,因為唐家刀已經不存在了。”

少年道:“師父也相信道聽途說?”

和尚道:“風花劍殺了唐家老母,這並不奇怪。”

少年道:“唐家刀不是說排名第一,怎麽也會失敗?”

和尚歎了口氣,道:“湯兒,你要記住,天下本來就沒有什麽絕對的第一,武功再好,還有更好。”

少年點頭道:“那麽風花劍是不是天下第一?”

和尚道:“以前我也認為風花劍天下第一,可現在江湖上出現了雪月刀,情形就不一樣了。”

少年道:“風花劍能殺死八十九個人,難道雪月刀也能做到。”

“能。”

少年忽然笑道:“師父,我終於明白了!”

“明白了什麽?”和尚問道。

“江湖上都說隻有風

花劍才能殺死羅家堡八十九口,所以認定羅家堡慘案是丁一所為,其實雪月刀也有可能,是不是?”少年興奮道。

“按道理,是有這個可能。”和尚點頭道。

“那麽,師父,天下英雄不是錯怪了丁一?而且……”少年更加興奮,他顯得很激動:“羅小虎找丁一報仇也是錯的,他們死在風花劍下,完全是自己造成的?對不對?”

和尚還沒有說話,隻聽外麵一個聲音冷冷地飄過來:“是誰在那兒胡說八道!”

這聲音初起,聽起來仿佛還很遠,可這句話一落,人已經到了店裏,站在少年和和尚的跟前。

這個人怒視著他們,咬牙道:“我看你們是活膩了。”

但見這人三十歲光景,一副道人的打扮:青衣、布鞋、長劍。

和尚雙手合十,道:“小徒無知,有話衝撞了道長,還請多多原諒。”

道人冷笑一聲,還想說什麽,那少年卻搶先道:“師父,我剛才並沒衝撞他,幹嘛要他原諒!”

和尚大聲道:“湯兒,閉上你的嘴!”然後對那道人道:“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少年偏不閉嘴,他的聲音比和尚還響:“師父,他又不是皇帝,就算得罪了又有何妨!”

和尚想發怒,但沒有發作,而是對道人說:“請道長別跟小徒一般見識。

道長偏偏跟少年一般見識,他手指著湯兒道:“狗崽子,小心我一劍宰了你!”

湯兒反倒冷靜了,他笑而不語。

道長怒道:“你笑什麽!”

湯兒道:“我看你才是狗,一條瘋狗。因為瘋狗才會亂咬人。”

“你!”道長“唰”地一聲抽出長劍,劍光直指湯兒。

湯兒並不害怕,而是道:“我師父在這,你敢殺我?”

道人的劍果然沒敢往前。

正在這時,聽得外麵又傳來叫聲:“雨成,雨成!”聽到叫聲,道人馬上笑了起來:“你有師父,我也有師父,我師父來了,看不宰了你!”

和尚聽到門外的叫聲,忽然趴在了桌子上。

很快,從外麵進來一個和尚,他滿麵紅光,身上還帶著一股酒氣和胭脂氣。

顯然,這是一個花和尚,昨天夜裏肯定在女人的懷裏過的,而且一大早就喝了不少酒。

這個和尚很胖,但眼睛很小,他闊步進店,見道人正用劍指著一個少年,便說道:

“雨成,你怎麽這麽快便到這裏來,還偷偷拿走我的劍,快把劍還給我!”

“師父,我要殺了他!”雨成叫道。

這和尚一臉的凶相,他瞪著雨成道:“快把劍還給我再說!”

雨成偏不給,說道:“人家在師父麵前那麽凶,我師父卻對徒弟這麽凶,我一定回家告訴娘子去!”

這和尚無奈,這才看了一眼湯兒,道:“你師父呢?”

湯兒一指趴在桌上的師父,笑道:“我師父聽到你的叫聲,就睡著了。”

這和尚見趴在桌上的也是個和尚,先是怔怔,然後問道:“你師父叫什麽名字,有什麽法號?”

湯兒又笑道:“我師父沒名字,也沒法號。”

這和尚還在愣,趴著的和尚慢慢抬起頭,說道:“老僧法號靜無,你可還認得老衲?”原來這和尚是天禪寺和尚靜無。

隻聽他又道:“如果我沒猜錯,你便是天禪寺藏經閣的和尚靜貧,論輩分,我是你師兄,靜貧師弟,隨我回天禪寺見方丈去。”靜無說著,已經站了起來。

靜貧光光的腦門冷汗直冒,他幹笑了幾聲,道:“靜無師兄,我三十年

前已經離開了天禪寺,不知方丈召我何事?”

靜無道:“方丈說,天禪心經不見了。”

靜貧一聽,驚訝道:“天禪心經乃天禪寺之寶,如何會不見的?”

“方丈叫我請你回去,想必是有話要問。”靜無說著做了個請的姿勢道:“師弟,請!”

“好,好。”靜貧一邊點頭,一邊移動身子,忽然叫道:“雨成,出劍!”身形射向門口。

雨成本來劍指湯兒,聽師父一喊,往前疾刺!

靜無本來隻是防靜貧不肯就範,沒想到會有此突變,他若直接攔截靜貧,靜貧再快,也逃不出店門。

可是,如果他不救湯兒,那湯兒的胸口也許就會留下一個窟窿。

他寧可放了靜貧,也不能不救湯兒。

靜無一手將湯兒往左邊推開,另一掌擊落雨成的長劍,這一推一擊雖然在瞬間完成,可是靜貧已在這一瞬間掠出門口。

靜無對湯兒道:“你在此稍候,我去去就來!”

湯兒大叫:“師父,別追了!”

可靜無已掠了出去,湯兒的話他沒有聽到。

如果他聽到湯兒的叫聲,也許就不會去追了。

即使要追,也會在雨成從地上撿起長劍,再以劍指著湯兒之前趕回來。

現在,雨成的劍離湯兒的鼻子隻有幾寸遠。

雨成冷笑道:“狗崽子,現在你師父不在,我便殺了你!”

湯兒毫無懼色,他也笑道:“你真的要殺我?”

“當然不是假的。”雨成道:“我從來都說話算數。”

湯兒想了想,說:“你殺我也可以,但你得回答我幾個問題。”

雨成道:“我為什麽要回答你的問題?”

湯兒道:“因為你要殺我,總得讓我死個明白,這才算個好漢。”

雨成道:“我當然是好漢,好,你說吧,什麽問題?”

湯兒豎起大拇指,先誇了一句:“果然像個好漢!”然後道:“第一個問題是,你為什麽要殺我?”

“這很簡單,羅小虎是我的朋友,丁一殺了他,而你卻胡說什麽羅小虎的死是自己造成的。”

雨成道:“另外,羅家堡的仇人本來隻有一個,那就是風花劍丁一,可你說雪月刀也有可能是凶手,這樣羅家堡的仇豈非更難報了。”

湯兒道:“可事實是這樣。”

“我不管什麽是事實,我看你很聰明,也許隻有你才想到這些,我要殺了你,讓天下人都認為丁一是唯一的凶手。”雨成得意道:“現在你應該明白我殺你的原因了吧!”

湯兒點點頭,道:“我現在發現,你不僅是個好漢,而且還講義氣,夠朋友,羅小虎有你這樣的朋友真是三生有幸。”

湯兒其實是在拖時間,他希望師父快些回來。

“我知道你在拖時間,不過我告訴你,我師父的輕功出神入化,你師父就是追上三年也不一定能追上。”雨成原來看出了湯兒的用意,他的劍在湯兒前晃了晃,道:“我現在殺你,你沒遺憾了吧?”

湯兒注視著陰寒的劍尖,心中起了一絲莫名的恐懼,他忽然道:“劍是你師父的,我想知道你師父怎麽會收你做徒弟的?”

“我師父先是看上我娘子,然後再收我做徒弟的。”雨成說道:“我師父說,隻要我娘子晚上陪他,他就把絕世武功教給我。”

“所以你就信了?”

“那當然,我師父的武功天下第一。”

“他教你什麽了?”

“他教我殺人。”雨成說著,劍尖往湯兒的眼珠直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