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軒兒無姓

她垂眸:“是啊,本就沒有什麽區別,都是一樣的人罷了,真是枉費了陸公子的以為,我們這樣的人,自然是比不得那些身家清白的姑娘,你回吧,最好以後都別來找我了。”

她轉身欲走,想起什麽她從袖子裏取出銀票遞給他:“這是那日你為我贖身的銀子,現在還你,對不起了,你大婚,我是沒什麽好東西能送了,不過你如果願意,我也可以陪你一晚。”

最終,陸伯鳴拿著銀票跌跌撞撞走出花樓,她倚著門框看著他走出花樓的大門,淡笑著的臉上帶著說不清的悲傷。

回到房間的時候,鄭慳站在窗邊,看著陸伯鳴的背影道:“你我昨晚並未發生什麽,為何不同他解釋清楚?”

“沒什麽好解釋的,我與他終究不可能。”

“為什麽?”

“起初我以為他是不能出來見我,今日我知曉,他隻是沒有盡全力而已,我還不值得讓他不顧一切,鄭公子,你說你要我幫你辦一件事,我可不可以提出一個條件?”

“什麽條件?”

“給我贖身。”

花魁娘子薑梨被恩客贖了身的消息,再次傳遍了臨安城,花樓門口貼著的是三個條件早就不知道被風吹到了哪個角落。

她穿著一身素衣,帶了一些細軟,在清晨人都未起的時候,隨著鄭慳離開了花樓。

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兒,也沒有人知道為什麽她這麽輕易就跟著鄭慳走了,有人說是因為新恩客是個特別有錢的公子,有人說那也是個大官家的兒子,也有人說是薑梨對那公子一見鍾情......眾說紛紜,沒有人知道真正的答案。

而陸伯鳴並未娶妻,他不止一次的去花樓追問薑梨的下落,沒有人能回答他,沒有人能告訴他薑梨究竟去了哪兒。

這便是宋肆意所聽到的故事,一個看似結局美好的故事,卻不一定是最終的結局,所謂的美好,也不過是無知的人們臆想出來的美好罷了。

她問陸之軒:“你娘後來發生了什麽?你說鄭慳是你生父,為何你卻姓了陸?”

這個讓她很好奇,她所曉得的是,陸伯鳴後來娶了妻,卻並不是薑梨,而他與妻子一直舉案齊眉,未曾納過妾,夫妻感情很是和睦。

陸之軒似是也想到了往事,他苦笑:“不過是孽緣罷了,貌美的女子誰都會喜歡,鄭慳也不過是凡夫俗子,他要我娘幫他辦一件事,就是在先皇的壽宴上為先皇跳一支舞。”

色藝雙絕的花魁,舞跳的更是一流,薑梨到了都城,沒日沒夜的練習舞蹈,為的不過是完成鄭慳的吩咐,可是臨了,鄭慳卻喜歡上了她,沒讓她進宮。

將軍美人,也是挺好的一對,可是鄭慳那時已有未婚妻,他與薑梨在一起,並未給她任何承諾,薑梨也自知自己要不到什麽承諾。

在鄭慳大婚之前,她帶上從花樓出來時拿的細軟趁夜離開了將軍府。

而後,她在一座小城中定居了下來,那時她已經懷有兩個月的身孕,從來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她,為了生計,開始給人做一些縫縫補補的夥計,她有一手的好繡工,也常給當地的一些大戶人家繡一些手帕之類的東西。

日子雖然艱難,但也算踏實,直到陸之軒出生.......期間種種陸之軒並不願詳說,他隻道:“幼時家中窮苦,阿娘就握著我的手教我習書認字,為了補貼加用,我也會幫人做一些謄抄的夥計,一本書兩文錢,日子也算過得去。”

他第一次同人說起這些,誰會想到現在風光無限的丞相大人以前會過著那樣的生活?

改姓陸,是在遇到宋瑤之後,那時他正準備報考科舉,而那一年的監考官就是陸伯鳴,因他與薑梨長相十分相似,陸伯鳴對他格外關注。

後來,一切似乎都是如此的水到渠成,陸伯鳴見到了已經病入膏肓的薑梨,當年紅極一時名聲大噪的花魁娘子,在經曆了十多年的磨難之後,早已同其他婦人沒有什麽區別。

曾如凝脂的皮膚蠟黃不堪,青蔥的手指也粗糙不已,一眼看去,陸伯鳴差點沒認出她來。

那時薑梨的神智都有些不清楚了,她總喜歡哼著一些小曲,吳儂軟語的很好聽,陸伯鳴就是從熟悉的曲調中確認了她就是薑梨。

他握著薑梨的手,滿臉淚痕,也許那個時候他是想起了以前的種種吧,想起了初見薑梨的時候。

風華無雙的花魁,一身緋色羅裙容色清冷,搖著流螢小扇一步一步自樓上緩緩走下,一抬眼一蹙眉都能牽動無數男子的心。

他半跪在薑梨的床榻前,問她:“你當年,為何不選我?當年,為何要騙我?”

可神誌不清的薑梨哪裏還能回答他的話,她隻是斷斷續續的唱著小曲,那雙曾美目盼兮的眼睛茫然的看著一處。

唯一清醒的時候,大概就是薑梨要死的那晚,陸伯鳴來看望她,她坐在床邊,梳著因為病痛的折磨有些幹枯的頭發。

從懷孕開始就未塗過胭脂的臉上,重新描了眉化了唇,依稀間還能見到當年風采。

陸伯鳴愣在了那兒,輕聲喚道:“阿梨?”

薑梨道:“我沒想過死前見到的故人會是你,陸公子,我謝謝你幫了我兒子那麽多。”

她依舊如從前般淡漠。

這一謝,卻是發自內心的謝,她知道在她神誌不清的那段時間是陸伯鳴在幫襯著她兒子,也知道他為她做了很多。

隻是,那麽多年了,什麽溫言細語也都被歲月無情的磨滅了。

陸伯鳴走到她身邊,笑道:“謝什麽,我也是幫老朋友而已。”

她卻搖頭:“我還做不得陸公子的朋友,今日你的恩情我會讓軒兒記得,今生我是償還不了了,隻能讓他來還你。”

“.....你知道,我做這些並未想過讓你報答。”

“我知道,隻是萍水相逢,受不得如此大恩。”

倆人坐在那兒長久無言,最後還是薑梨知曉自己快要撐不住了,才開口懇求他:“我知道科舉考試需要姓名,軒兒無姓,我想....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