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章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她走過去,彎腰把掉在地上的花一朵一朵撿起來,然後將撿起來的其中一朵折去過長的花梗,隨手插|在了沉魚的小發髻上。

“喜歡這些回頭我跟皇兄說一聲,在你們王府種一院子,想怎麽折都行,也不必親自動手,還為了些花在這兒跟人爭論上,沒得人讓人笑話你小小年紀不識大體,瞧瞧你那裙子上沾的汙泥,等會兒就開宴了,還不快去換一件。”

沉魚愣愣的抬頭,許是沒想到她居然不責罵自己,還關心起了自己,登時有些興奮的點了頭轉身就走,剛走兩步,又跑了回來,衝著安九揚著鼻孔哼道:“狂徒,你叫什麽名字?”

安九也輕蔑的哼道:“小兒,我為什麽要告訴你?”

沉魚又要炸了,但因為她在旁邊才沒敢多造次,皺巴著一張臉道:“你不說我也能查到,今兒的事兒沒完!”

言罷抱著一懷抱的花跑了,邊跑懷裏的花還邊掉著,沉魚也不敢停下來撿,隻想快點逃離這個自己禍害的慘不忍睹的地方。

等人走了,安九才淡著神色看她:“聽聞公主對其弟要求甚嚴,我以為公主應該和我想法一樣,錯與對與年齡無關,不以年稚為惡,不以年長為讓,這話公主可讚成?”

對於安九知曉她的身份她是一點也不驚訝,連沉魚是郡主都知道,又怎麽可能不知道她這個公主,隻是上來就同她說這些之乎者也,當真是無趣。

“九公子博學,本公主愚鈍不懂這些,隻知今兒是皇兄大喜的日子,不想有人傷了這份喜氣罷了,九公子遠道而來,怎麽不待在前麵走動走動?本公主也聽聞朝中不少官員都想和公子結交,公子應該很忙才對吧。”

安九看著一片狼藉的花圃,吐了一口長氣:“別人要結交我就得給他們結交嗎?公主也無需試探,我沒那心思也沒那意願和你們都城這邊牽扯太多。

古人雲: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堆高於岸,流比湍之,行高於人,眾必非之;你們這些官腔我說不來,更不適合在天子腳下遍地是官的都城生活。

此次來也是除卻給長安王道賀之外,也是來謝皇上賜名之恩,隻是這名字太過沉重,我擔不起,想請皇上收回去,也免得太多人惦記。”

到此她才覺得有那麽點意思,這人隻是不說話的時候有點呆,真說起話來的時候還是很有趣的,不管他說的是真心還是假意,但那不同於朝廷官員左右逢源的腔調,很是合她胃口,讓本來打算走了的她,有了攀談的心思。

“皇上賜名是殊榮,收回名字便是要讓皇上收回成命,你就不怕惹怒了皇上,賜你一個大罪?”

安九:“皇上聖明,不會因為這種小事而降罪於我。”

“那如果就是降罪了呢?”

“沒有如果。”

……

那之後安九確實是進了宮說起了此事,先皇也確實未降罪於他,但也未收回賜的名字,君王一言九鼎,況且這事兒都過去了多少年,怎麽可能還收回成命。

安九被留在了宮裏,先皇讚他聰慧,讓他給阿璋當了兩個多月的先生,也是那兩個月,她和安九才熟悉起來,知道他不喜歡九這個名字,就一直喚他安鬱青。

他這人在沒事兒的時候很安靜,但是教起人來就會大放光彩,整個人都特別的生動,當真應了那句靜若處子動如脫兔。

那兩個月裏倆人屬於君子之交,因為他對阿璋的盡心盡力讓她很是感激,倆人不算朋友,但彼此欣賞。

兩個月之後安九回了汝南,先皇多番挽留都沒用,她送安九出宮,站在宮門處,安九告訴她:“公主的心不在這裏,倘若公主自己願意,天大地大可尋本心。”

她裝作聽不懂:“我的家人親友都在此,心不在這兒還能在哪兒,倒是鬱青你,你文采斐然,若是願意入朝為官,定是良才。”

安九嗤笑:“你知我誌不在此,初見那時我就同公主說過,不用試探也無需試探,安氏已經太顯赫了,若是再有為官者,公主以為安氏還能存在多久?”

帝王枕畔豈容他人酣睡,世家便是如此,顯赫也不能太過顯赫,需知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百姓將你捧的太高,高出了皇權,那你一定會摔得很慘。

她不是不知道先皇的心思,什麽教阿璋學識,不過是父皇為了把安九留下來的借口,安氏繁榮昌盛了太久,久到成了卡在帝王喉嚨中的刺。

這根刺要不了命,但放任不管就是會特別難忍,總要拔了才能舒暢。

安九那麽直接的把事實扔到她麵前,倒讓她有種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感覺,她笑笑:“你要怎麽做?從前朝開始,皇族中人就不大待見那些世家大族,大浪淘沙,多少世家大族都被大浪拍死。

你們安氏能存在這麽久,一來是因為一直沒人涉足朝堂,二來是知道掩其鋒芒,識時務者為俊傑,安氏一直做的很好。

可惜了,從你祖父那一輩起,安氏招收學子,說的是將儒家風範發揚光大,可這裏麵多少讓人有所猜忌,尤其現在,多少文官是從安氏手下出來的學子,可以說小半個朝堂都是從安氏走出來的,你讓皇上怎麽警惕?怎麽不防備?”

木秀於林?

好一個木秀於林,你們想展翅高飛,帝王就會想剪了那翅膀,想讓人信服你們沒有二心,誠意呢?

雖然到了安自在這輩已經開始收斂鋒芒,甚至對外宣稱不再招收學子,可是禍根已經埋下,想拔就會拔出蘿卜帶出泥,沒那麽簡單了。

安九站在那兒看著深深宮門,好半天才歎道:“我何嚐不知,隻是長輩的事情,我們小輩如何妄言,相識不過幾月,公主能如此坦誠相待,讓我很是欽佩,此次一別,不知何時再見,你好自珍重。”

很多事情我們知道會是什麽樣的發展,但卻無能為力去阻止,長輩對也好,錯也好,都有各自的考量,對於家族來說,安九的祖父做到了光耀門楣,但同時也找到了皇族的忌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