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8章 宋璋的心計

宋清是暮春時候隨著老將軍去的邊關,轉眼好幾個月過去了,她深秋時候寫的信他可有收到?

知她憂心,青然道:“您也別擔心,大皇子能保護自己,倒是您,這都幾天了怎麽身體一直不見好?”

不是不見好,是她不想好,這場傷寒是她母後賜給她的,她哪兒能這麽快好呢。

青然總是能最快猜出她心裏的想法,一向話不多的人,忍不住多說了那麽幾句:“公主,皇後娘娘也是無心之失,也是那宮裏的人沒個眼力見。

皇後娘娘讓您站在外麵等等,她們怎麽能真的就讓你站在那兒等了幾個時辰?天寒地凍的鐵做的人也得凍壞了。”

見她神情懨懨,青然道:“奴婢說句您不愛聽的,您這樣躺在這兒是在等什麽?您不是常說,與其裝柔弱博人憐憫,倒不如自己強大起來讓人不敢欺辱,況且,六皇子還等著你帶他走一條正確的路,您不能倒下。”

這話說的她好像是什麽了不得的人物一樣,可那時她也不過是十二歲的孩子,也是在生病的時候渴望著有人來關心。

她歎氣:“知道了,你下去吧。”

很多時候她和青然都是沒什麽話的,兩個過於成熟的人待在一起,真的會少很多樂趣。

打發走青然後,她自己下床穿了厚的襖裙,在沒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走出了未央殿,左右殿裏的宮女都知道她不喜歡人打擾,也就很少留人伺候。

她這一出去,就覺得寒風夾雜著雪花往脖子裏鑽,凍的人全身都沒了熱氣,手裏也沒拿個湯婆子,她就那樣深一腳淺一腳的亂走著,想要讓這寒風霜雪驅散心裏那揮之不去的鬱結。

也是巧了,就讓她撞上了吃過晚膳消食的皇上和小宋璋,幾乎是下意識的她閃身躲了起來。

皇上身邊什麽人都沒帶,隻有宋璋陪在身側,連個傘都沒撐著,倆人腳步統一的走著說著話。

她藏的地方也刁鑽,外人不易察覺,也因如此,她聽到了讓她不敢相信的話,也第一次知道那個需要她處處保護的六弟,並沒有她想的那麽孱弱。

寂靜的夜裏,皇上踩著咯吱咯吱的雪,漫不經心的問小宋璋:“你覺得你母後是怎麽謀劃的?你那小五哥又是怎麽個意思?”

初聞這個問題時,躲在暗處的她還有些不懂父皇為什麽要問阿璋這些,一個小孩子能知道什麽?

可下一刻她就覺得什麽都不知道的是自己,小宋璋肅著臉沉聲道:“母後魔怔了,為了報複您她已經什麽都不顧了,她怎麽謀劃的,要看父皇您身體還能撐到什麽時候,至於五哥,他沒那麽多的心思,隻是跟在母後身邊的傀儡罷了。”

他像個小大人一樣一字一句的回答著,言語間哪兒還有那個不懂事的孩子的樣子,她驚在了那兒,聽著倆人繼續的談話。

“梓童一定很後悔當初栽培的不是你,如果她用心栽培的是你,那她謀劃的那些事也許還有成的那天,小六,孤這些孩子當中,你最像孤。”

帝王一聲歎息中不知道夾雜多少東西,他明知皇後想做什麽,卻放任不管,以一種類似縱容的姿態試圖平息著她的怨怒。

小宋璋道:“父皇錯了,最像父皇您的其實是皇姐。”

皇上道:“瑤兒她也像孤,可她跟清兒那孩子待在一起太久了,性子也和清兒一樣不果斷,這些都不是問題,可惜,她是個女子。”

那語氣裏是種惋惜,因為是女子,所以再有心也隻能當個公主,和那九五之尊的位置沒有任何可能。

他們來已經走過了她麵前隻留個背影,她看不到阿璋的神色,隻聽到他道:“那皇兄呢?皇兄很努力,做的也很好,您不是說邊關回來的折子裏對皇兄是稱讚不斷嗎?”

皇上頓了一下,笑道:“清兒也很不錯……”

隻這一句評論,再無其他,卻已經聽的藏在暗處的她渾身都冒了汗,接著她聽到皇上問:“小六你可喜歡這個位置?”

她想的是阿璋說‘不’,然而並不是,小宋璋用一種很堅定的語氣道:“不是喜歡,兒臣自認適合。”

適合什麽?適合當皇帝?

皇上又是一陣大笑,再沒說什麽的領著小兒子走遠,她藏在那兒動也不動,已經被所聽到的對話震的腦袋發懵。

後麵連自己是怎麽走回未央殿的都不知道,她隻知道好像很狼狽,嚇的青然那萬年木頭臉都皺成了一團……

她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做這樣的夢,醒來之後還在發懵中,隻覺又是一陣腰酸背痛,像被很多人踩了一樣。

醒來的時候是傍晚,她慢吞吞的爬起來,看了眼自己所在的地方,又是一陣懵,這是……陸之軒的房間?

起床穿鞋,她在房間裏走了一圈,是再次確認這就是陸之軒的房間。

可她為什麽會在陸之軒的房間?她不是被人打暈了嗎?

種種疑惑尚且來不及想,房間門被人推開,一身紫衣的陸之軒走了進來,看到她醒了笑了笑:“醒了啊,頭疼嗎?身體還有哪兒不舒服嗎?”

她木木的搖頭,隨即又想起來被人打暈前的事兒,緊皺著眉,她遲疑的問道:“打暈我的人是你嗎?”

當時陸之軒就站在她身邊,旁人想對她動手哪兒有那麽容易,除非是陸之軒不打算管攔著,而不管是不打算攔著,還是說是陸之軒自己動的手,她都不明白這是為什麽。

陸之軒走過去,趁著她要後退的時候捉住了她的肩膀,在她有些防備的眼神中,伸出手給她揉著脖子,“疼嗎?”

她還是搖頭,除了有點酸之外確實不怎麽疼,還沒身上來的酸疼,她抬眸再次問道:“為什麽要這麽做?你是怕我知道添戈背後那人是誰嗎?”

剛醒就討論這種事也是夠了,可她被夢魘中的事兒提了個醒,很多時候不是我們想要捂住耳朵裝作聽不見,想要捂住眼睛當作看不見就真的聽不見看不見。

自欺欺人尚且有度,掩耳盜鈴也隻是一時,到頭來你總要看清事實,逃避不得。

陸之軒給她揉了揉脖子,然後放開手,輕歎道:“肆肆,你該明白,我並不想你參與進來。”

“可……”

“別說責任和使命,”他打斷她要說的話,那些話他聽了無數次了,“還記得月海皇子求娶的時候,宋清是怎麽說的嗎?他說,若以女子安社稷,何須將軍守邊疆。”

陸之軒細細看她,“同理,這天啟如果需要你才能安穩下來,那還要是那些個王爺皇上做什麽?宋璋幹脆禪位不更好?”

這要是之前,陸之軒是絕對不會說這樣的話,可他現在不僅說了,還是以一副隱帶恨意的口吻說的,不能不讓她心顫。

她有些急道:“我沒想過安社稷,我隻想家宅安寧,阿璋還需要人在背後幫一把,我是他姐姐,更是答應過父皇無論如何守住天啟,我雖不是君子,尚知一言九鼎。”

“肆肆,你在騙誰?宋璋何時需要你在背後幫一把?他算計的比誰都深,你與他而言也不過是一顆幫他鏟除異己的棋子。”

宋肆意的心沉了下去,眉眼微冷:“便是棋子,也當物盡其用,也不枉費旁人費心把我擺在這棋局之上。”

“那你可有想過,棋子若是廢了,又當如何處理?”

若是物盡其用後,廢棋當如何?

自然是被下棋人丟掉。

宋肆意一噎,而後苦笑:“你為什麽總要把事實血淋淋的擺在我麵前呢?就讓我做完我自己想做的不行嗎?陸之軒,你這人真是讓人討厭啊。”

她想逃避,他就要拉著她不讓她逃避,真是很討厭了。

陸之軒沉默了一會兒,又是一歎,遇上她開始,他最常做的就是歎氣,抬手捏了捏眉間那點朱砂,他道:“添戈背後那人不是宋璋也不是宋清,你猜錯了方向。”

“什麽?”突然轉了話題,宋肆意差點沒跟上來,陸之軒主動和她說起這些,就是代表了妥協和讓步。

壓下有些酸澀的心情,她問道:“不是他們倆嗎?不是她們倆又是誰?”

她不得不承認她最懷疑的人是宋清,畢竟添戈對宋清是比較熟悉的了,倆人如果合作也不算意外。

即便不是宋清,也會是宋璋,除此二人外,她實在不知道還會是誰。

陸之軒道:“你不是一點也沒懷疑那人,你是不敢懷疑罷了,你總說要認清現實,但其實你比誰都逃避現實。

肆肆,你如果真要參與進來,就必須把心腸硬起來,這盤棋局已經廝殺到這個地步,踏進來就退不得。”

垂下腦袋,她抿了抿唇,神色幾閃,頭上一重,她愣了愣,原是陸之軒把手搭在了她腦袋上,像安撫小動物一樣摸著她的腦袋。

眼前氤氳起來,她閉上眼睛,努力穩著顫抖的聲音:“陸之軒,我該怎麽辦?我能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