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韓盛音篇（二）(1/3)
“沒什麽。”我迅速地將手裏的骨鏡收起來，警惕地瞄了一眼韓七。之前他也欺負過我，但是那又如何，畢竟現在我才是骨鏡的主人，他又算得了什麽。
“你好像一直很孤僻的樣子。”
“是啊。”我揚起下巴看他，他比我足足高了一個頭，這麽看來我的氣勢都被壓了下去，“你想做什麽？”
“不想做什麽。”他嘴角抽了抽，說，“你犯不著這麽緊張，畢竟到了現在已經塵埃落定，就算我想從你手中奪回骨鏡也沒有什麽用處，對吧？所以，我隻是想祝福你成為了骨鏡的主人，完成了你一直以來的心願。”
“不用了。”
事已至此我不願意再跟他們有任何糾葛，我所關心的所在意的從來都不是韓家，而是那個不知名字的人。
我冷淡的態度絲毫沒有打消韓七的積極性，他又說：“韓盛音，你既然成為了骨鏡的主人，從此後就要好好地做事，將那些殘存的亡靈都送到該去的地方去……”
“看你這意思，我難道還不清楚自己的職責？還需要你來教我不成？”我大手一揮，韓七重重地歎息一聲，轉而離開。
韓家人是正義的，但我也是自私的，從小在韓家長大，在我眼裏這些韓家人從來不像傳說中那麽正義。以往完成一件委托，有人不遠萬裏前來隻是為了買東西送過來，千恩萬謝。
但是這又能怎樣。
那些韓家人當著委托人的麵一個比一個好說話，笑臉相迎，我卻是見過他們背後的模樣。
勢利眼，對自己人拳腳相加，從來沒有顧惜過孩子們的感受。
在這麽一堆人之中，我隻有一個想法，那就是變得強大，隻有自己強大了才不會受人欺負，隻有實力得到了韓家人的認可，才不會流落街頭。
現在……我也在朝著這個方向努力。
比起和諸多韓家人在一起，我更喜歡一個人呆著，很安靜，現在更好了，可以從鏡子裏看到那個人的身影。這是我一天裏麵最快樂的時光，看到他的模樣，指尖從冰涼的鏡麵上拂過，隔著鏡麵撫摸他的麵龐。
可是可是，他大部分時候都是愁眉不展，是有什麽事情讓你如此難過？
鏡子裏的他迅速抬頭看了過來，眼神穿透了鏡麵直擊我的臉龐。
被發現了。
我慌忙把鏡子收在袖中，低了頭不好意思地說：“你知道？”
“嗯。”
從初見到現在他跟我說過的話都寥寥可數，而且基本上都不超過三個字，但我每次聽到他說話，心裏都像是綻開了碩大的花朵，少女心滿滿。
我驕傲地向他報喜：“現在我成為骨鏡的主人了。”
“好。”他還是像從前那樣，沒有多餘的話。
鬼使神差地，我問道：“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你叫什麽了吧？畢竟我已經完成了任務，認識這麽久了，我總不能一直都不知道你的名字。”
“周行之。”他淡淡地說。
我愣了一下，覺得這個名字非常熟悉。
瞬間的空白過後，我突然想起來掌事人以前提過這個名字。周行之，那個被韓文月帶回村裏的男人，後來不知道為什麽銷聲匿跡了，都說他是失蹤了，但我卻不這麽認為。
因為自那之後，骨鏡橫空出世。
驟然把他們兩個聯係在一起，我忽然有了一種恐慌之感，好像很多事情都可以說得通了……難怪他一直想讓我成為骨鏡的主人，難怪他幫我……
因為骨鏡就是用他的骨頭做成的，按理說如若一個人的骨骼被做成了韓家骨器，就會漸漸地被骨器吞噬消失，但是他沒有。他想讓我成為骨鏡的主人，大約也是為了憑借我的能量滋養他，能夠確保他不會灰飛煙滅就此消失在世間。
“周行之……”我喃喃念起他的名字，試探性地說，“他們不是說你失蹤了嗎？”
“沒。”
他說話還是這個樣子，能省多少省多少，不過如果我執意要問他有時候也會說出來，這麽久以來我已經摸準他的脾氣，因此等他說完之後繼續追問：“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
？你為什麽沒有失蹤？”
關於曾經的那個故事，我聽聞的版本是這樣的。
韓文月外出遊曆，發現周行之體質特殊，用來做骨器再好不過，於是假意跟他相愛隻是為了把他引來韓家村，到了這裏一切就都變了。掌事人聯合其他韓家人弄死了周行之，將他的骨頭供奉給歲神，做成了骨鏡，此後韓文月非常愧疚，整天鬱鬱寡歡，沒過多久就死去了。
後來就沒有人再談論這些事情，時過境遷，大家都漸漸忘記了韓文月和周行之，就算是偶爾想起來也就當成一個民間傳說，茶餘飯後稍微談兩句完事。
我所獲得的消息還是四處打探而來的，畢竟我現在是骨鏡的主人，總不能對於它一無所知吧，因此有意無意地問了一些老人幾句，拚湊起了整個故事。
但既然他是周行之，那麽故事……一定沒有那麽簡單。
果然，他給我講述了故事的另一個版本，這是我和他認識以來他跟我說話最多的一次。
原來，曾經的周行之和韓文月是真心相愛的，回來韓家村也是兩個人共同的決定，因為江湖險惡，韓文月已經沒有辦法在外麵繼續待下去，才決定回來，而周行之遵從韓文月的選擇也回來了。
迎接他們的是一場悲劇。
韓家人蒙騙了韓文月，借機分開他們兩個，就是為了對周行之下手。至於周行之，他本來就是一個外來者，更是稀裏糊塗地就被殺害了。
他們都以為他會就此消失，然而他沒有。
也許是命大，也許是由於其他原因，不管怎樣，他留在了這個世上。韓文月還活著的時候，他常常以靈體形態陪伴在她左右，瀕死狀態的她能夠看得見他，兩個人有了最後一段溫柔的時光。
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後來……她還是去世了。
死後她被鬼差帶走了，但是他仍舊一個人。
這是一個美好的典型的愛情故事，兩個人相守相望最終卻是沒能在一起，按理說我應該很感動才對，偏偏沒有。
周行之講起這個故事的時候，眼中泛起的光芒是從來沒有過的，他很喜歡韓文月，我看得出來。
越是講到後來，我就蹲坐在地上，把腦袋埋進膝蓋中間，淚就下來了。
長久的沉默。
他不想再跟我說下去，我是不知道該說什麽。
知道他是一個有故事的人，先前也很想知道他的故事，但是真正地知道了他的過去，悲傷代替了強烈的好奇心。
周行之。
我遇見你的時間是不是太晚了，早知如此，我就在韓文月之前遇見你，那樣的話，會不會還有一段不錯的故事？
很想見見過去的你，很想看看你笑起來的樣子。
兩年了，自從初見到現在已經兩年了，我從來都沒有見你笑過，印象之中的你總是蹙眉，眉間凝聚了滿滿的陰雲。
很好奇到底是有什麽事情能讓你一直保持這種狀態，以前也猜測過，覺得你可能是心裏有一個人。
想過無數次，偏偏到了現在真正地聽你講了出來，難過像是潮水一般湧來，覆蓋了我的身心。呼吸變得異常艱難，心髒受到了牽連變得疼痛不已。
韓文月。
這是你喜歡的人，你心心念念的人。
我一任眼角的淚水滑落，沒有去擦，待到心情稍稍平複下來我才問：“這麽多年，你還跟其他人說過這個故事嗎？”
他搖了搖頭。
不知為何，我竊喜起來。
好像自己在他心裏地位非凡，即使比不上韓文月，起碼也不是那些普普通通不相幹的人。
兩年了，我還是分不清對於周行之是依賴還是喜歡，或許是因為這些日子裏他隻跟我一個人人類說話，我自覺地將他劃入了信任名單。
但是現在我們兩個中間多了一個韓文月……
我明知故問：“你做這些都是為了她嗎？”
“嗯。”他點頭。
事實證明想象和現實差距太大，明明是意料之中的回答，真正地聽起來還是難過得要命，比想象中痛苦得多。
“那她都離開了，你為什麽還要留在世上？”我淚眼朦朧，別
過臉去不想讓他看到我脆弱的樣子。
轉念一想其實也沒什麽吧，他不在意的。
他什麽也沒說，鏡中他的側臉棱角分明，他身處在陰暗之地，整個人都充滿了冷色調。
我腦子一抽，問：“是不是你還在等她回來！”
“也許吧。”他幽幽地歎息一聲。
果然還是在等她麽……
不過沒關係的，時間可以摧毀一切，時過境遷，我就不信那個韓文月還住在他心裏不動如山！
那天我知道了他的名字，知道了他的故事，也決定憑借自己的力量從一個已經逝世的人手中將他搶回來。
接下來的三天我們都沒有進行任何交流。
我在學著使用骨鏡，同時盤算著如何才能使自己變得更加強大——隻有變得強大，才能讓自己無堅不摧，才能配得上他。
是的。
愛情對於一個人的改造力是極大的，尤其是對女人來說，愛情在某些時候可能意味著一切。它可以摧毀一個女人，讓她從衣食無憂變得流離失所，也可以成就一個女人，讓她成為女強人一個人撐起一片天。
我的性格裏有著顯而易見的倔強，阻力越大我就越要成功，所以……我選擇成為一個女強人。
我努力地修習、努力地生活、努力讓自己變得更加優秀，哪怕在我心裏都知道這其實並沒有什麽用處，如果周行之真要喜歡我，從見第一麵就能喜歡了。
可是……不甘心啊。
隻有把自己打造成最好的，如果他再不喜歡，那就真的沒有辦法了。
我經常在村子裏尋找韓家一些古老的典籍，我喜歡指尖從那古老的書冊上滑過的粗糙的質感，直到有一天我看見了一些隱秘的內容。
上麵說韓家可以製作一種還魂丹，如若是死掉的人吃了，就會活過來，若是普通人吃了，可能會虛不受補大病一場，可如果是修行熱吃了，實力大增不說，還能夠保持長久的生命。
這勾起了我殘存在心的欲望，實力和長生都是我想要的，但那個時候還魂丹對於我來說隻是一個傳說，從來沒有見誰拿出來過。
既然如此，我不妨去跟掌事人打聽打聽。
晚飯後掌事人習慣性地去遛彎，我看準了機會扶著她，嘴巴像是抹了蜜一樣：“奶奶，最近身體怎麽樣？我給您煉製了華露丹。”
“小音還是那麽懂事。”掌事人摸了摸我的發絲，誇讚道，“你已經成為骨鏡的主人了，真是沒有辜負奶奶的期望。從小啊，我就看你是一個可造之材，所以對你嚴格要求，但是你不要怪奶奶，奶奶也是想要你有出息。”
是麽。
他們告訴我說，當初我出生的時候掌事人第一個抱的我，她在我臉頰上親了親，非常確定地說：“這孩子資質不錯的。”
結果事與願違，我的資質並不算好，掌事人大約覺得臉上無光，如果一丁點不合她的心意，她就對我又抽又打。
我出生之際母親就死去了，沒過多久父親也為韓家做出了最後的貢獻，我是由掌事人一手帶大的，掌事人的嚴格也出乎了我的想象。
到了後來居然習慣了。
麵對現在的掌事人，我訕笑：“謝謝奶奶，要不是奶奶也沒有我的今天。”
如是奉承了一陣子，我才敢提及還魂丹的事情：“奶奶，我看書的時候看到我們韓家有一種還魂丹，是做什麽用的？”
“你問這個做什麽？”掌事人像是觸電了一般，一下子和我保持了一步的距離，渾濁的眼球轉來轉去。
我知道她戒心重，故作輕鬆：“奶奶你這麽緊張做什麽，我就是碰巧在書上看到了，平時又沒有聽大家說過，所以好奇。之前隻知道我們韓家厲害，但沒想到那麽神通廣大，還魂丹這種傳說裏的東西都有。”
“那是自然。”奶奶蹙著的眉舒展開來，一笑間眼角起了褶皺，“不過奶奶也沒有見過，這些東西都是歲神賜予我們的，歲神不給，我們自然也沒有機會去見。”
說得沒錯，但偏偏時間給了我這個機會，讓我得以見一見這顆所謂的還魂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