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躍進的辦公室。

房間裏煙霧繚繞,馬躍進桌子上的煙灰缸裏堆滿了煙頭。會議已經開了兩個小時,還在緊張進行中。

“剛才討論了幾項管理方麵的工作,最主要的是洪波趕緊把招聘業務骨幹人員的事情落實好。現在再議議最重要也是最緊迫的自營業務問題。我剛才說過了,咱們證券公司籌備了半年多,現在正式掛牌營業了。交易所下周三就要正式開張。從交易所透露出來的消息,說下周三要掛牌8隻股票。不用我說大家也都知道,現在國家開放了股市,這是目前除銀行儲蓄之外的唯一的一個金融投資渠道,國家肯定會讓它成長起來。咱們都是從國家機關出來的,都是研究宏觀經濟的,對這方麵的判斷應該都有。這8隻股票,我認為屬於稀缺資源。我的意思,立即大規模進場,有多少錢買多少股票。你們覺得怎樣?再看看咱們應該采取什麽樣的投資策略。誰都沒幹過,究竟怎樣操作,你們兩位也發表發表看法。”馬躍進說完,深深地吸了一口煙,往大班椅上一靠,仰頭吐出一串煙圈。

“咱們還是等等再看吧。”坐在對麵沙發裏的副總經理洪波一如既往慢條斯理地接過馬躍進的話頭,“部裏讓咱們成立證券公司,派咱們到上海,主要目的並不在於掙多少錢,而在於利用這個公司為部裏辦些事情,安排一些離退休幹部。前幾天我回北京,姚處長還當麵交代過,讓咱們不要給他捅婁子。現在股票交易才剛剛兩天,一切都還看不明白,咱們可千萬不能冒險。做虧了,那就沒法交代了……”

“嗬嗬,姚學東還挺拿自己當回事兒啊,好大的口氣,什麽叫給他捅婁子?我怎麽聽著不像是姚學東說的話,倒像是部長的指示呢?”馬躍進不耐煩地打斷了洪波的話,“你別看他現在人模狗樣兒的剛提了個副處長,以前整天圍著人事司幹部處的人轉,還往人家家裏送東西。我進部的時候,他還啥也不是呢。第一次全國股份製工作會議上,我見他在下屬單位的同誌們麵前不可一世的樣子,實在看不慣,就借小組討論機會問他什麽叫‘基點’,什麽叫‘附息國債’,他吭哧半天也沒答上來,弄得麵紅耳赤的,後來還是一個哥兒們出來給他解了圍,要不然我得一直逼著他回答。整個一飯桶!他不就是會見風使舵、溜須拍馬、拉大旗做虎皮嗎?辦公室裏掛滿與領導合影的大照片,你們都看到過吧,現在在位的一張也沒有!老子看著就想吐!要論真才實學,我隻佩服高處長,人家高處留英回來的,還在英國金融城裏幹了五年,又懂金融又懂法律,業務上也精通。你可以把我說的話轉給姚某人,老子不尿他,讓他以後少給老子指手畫腳!”

“不會不會,馬總你把我看成什麽人了。”

“我讓你這麽說你就這麽說。”

“可是,部裏確實是把咱們公司歸口到有價證券司管理,而具體分管這一塊的就是股票處。老姚是副處長,完全不聽他的怕也不好吧?”

“有什麽不好?老子誰也不怕。既然讓我負責公司業務,老林待在北京又不願來上海,這裏就我說了算,你們都得聽我的。再說了,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這人就是這麽黏黏糊糊的,你願意跟著我幹,你就聽我的。你要是願意聽姚某人的,你就還回你的證券司。”

“馬總,你看我不是那意思,我是替公司著想,如果不按照司裏的指示,在自營上發生了虧損,不是不好交代嘛。”

“虧損?等著瞧,不出一年,我們就能做成上海灘上的老大。”馬躍進自負地朝前噴出一口濃煙,煙霧一下子遮住了馬躍進消瘦的臉頰,老半天才擴散開去。

停頓了一會兒,馬躍進對坐在沙發裏的另外一位開了口:“冬子,你也說說,怎麽你一聲不吭?”

嚴冬見被馬躍進點了將,略顯拘謹地笑了笑:“馬總、洪總,你們都是領導,你們決定吧。你們讓怎麽做,我就怎麽做。”

“怎麽做?”馬躍進顯然對嚴冬的發言也不是很滿意,“既然讓你參加這個會議,就是要聽聽你的想法。其實該怎麽做,我早想好了。但我就是想聽聽你們的意見,看你們是不是酒囊飯袋。”

“馬總的意見和洪總的意見,我覺得都有道理。這個市場是個新興市場,總體向上的趨勢是不容置疑的。我看過香港股市在開市初期的情況,起點很低,但後來一路走高。有資料說新興市場都是這種規律。因此我覺得現在入市是可以的。但是,”嚴冬說了一半,話鋒一轉,“部裏的意見咱們也不能完全不予理睬,畢竟資本金是人家出的,公司也在人家掌握中,如果不照部裏的意思行事,一旦發生虧損,部裏肯定是要追究的。我雖然沒在部裏工作過,但我對機關的工作作風也略知一二,如果硬頂著他們來,即使我們做得再好,他們也會找毛病的。我想馬總你是不是可以周末與姚處長通個電話,把這裏的形勢向他介紹介紹,還是先爭取他的同意為好。”

“嗯,有一定道理。”馬躍進讚許地點點頭,心裏想,這小夥子雖然剛畢業時間不長,但挺有心計。“洪總,你說呢?”

洪波也點點頭:“我同意嚴冬的想法。”

馬躍進作總結:“那好吧。不過,讓我給姚傻×打電話,門兒都沒有。我讓老林打。老東西也不能光占著茅坑不拉屎,光剩下拿錢。我得讓老家夥幫咱們做點事兒。這事兒就這麽定了。下周開市馬上入市,至於做什麽、怎麽做,大家一起來商量。我再次明確一下,以後業務上的事情我負責,內部管理上的事情,洪總你可得多費點兒心。現在就這麽七八條槍,分工先不用那麽明確,等人員全部到位後再作具體分工。冬子、小林先跟著我,負責一些外圍的工作,尤其是資金籌集、信息收集整理方麵的工作,你有這方麵的背景資源,趕緊都把他們動員出來。散了。”

馬躍進是個雷厲風行的人,說做就做。

當天晚上他就讓待在北京的公司董事長林家福給姚學東通了電話。盡管他內心一百二十個瞧不起姚學東這樣不學無術的官僚,但人在屋簷下不由你不低頭。馬躍進口才真是一流,在電話裏他對林家福不僅分析了上海開市以來的形勢以及掌握的其他一些大的證券公司的動向,而且他還陳述了打好這個頭炮對經發證券公司的重要意義,同時也暗示經發證券的紅火對姚學東本人政績的意義,讓林家福就照著這個口徑對姚學東去說。果不其然,林家福在電話裏把這番話一學,姚學東馬上表示,你們大膽去做吧,需要什麽樣的支持,盡管對我說。林家福把這話又趕緊學給馬躍進聽,馬躍進知道這是官話,當不得真,但他早已胸有成竹。他多麽渴望有一個機會能讓他大展拳腳啊。他本人又親自給有價證券管理司股票處處長高磊打了個電話,通報了上海方麵的情況,把自己真實的想法和盤托出。高磊真心實意表示支持,同時主動問他資金籌集得怎樣了。他告訴高磊,萬事俱備,隻欠東風,讓高磊等著他的好消息。放下電話,他心裏在默默念叨:上海啊上海,我來了。你還不認識我,但用不了多久,你就會認識我。你曾經是國際冒險家的樂園,你也一定會是我馬躍進的樂園。

“丁零零……”,辦公室桌上的電話鈴聲均勻地響起。

“喂——”端坐在大班台邊的馬躍進迅速抓起三部電話之中的那部橘紅色的電話話筒。

“老板,延中實業集合競價已經出來了,一百八十五塊三,下不下單?”

“這還用問,昨天晚上不是對你說過了嗎,有多少吃進多少。你趕緊下單吧。”馬躍進麵無表情、未加思索就下達了指令。

“是,老板。”

馬躍進在心裏暗暗地罵了一句:“娘那個腳,女人就是這麽唆。”

馬躍進緊盯著電腦屏幕。屏幕上錢龍軟件顯示出的延中實業的價格,穩穩地停在185.30元的開盤價位上,這也是漲停價位。才幾分鍾,這一價位上的申買數量已經超過了二千手,還在不斷增加。申賣數量根本就沒有。馬躍進心裏已經很清楚,今天肯定是追不進去了。

果然不出馬躍進所料,延中實業全天價格穩穩地鎖定在漲停板上,從集合競價起就再沒有打開過。全天的成交金額也少得可憐,才區區五十手。

馬躍進內心多少有些失落。就像一個憋足了勁的狙擊手,陷阱和偽裝都準備就緒,隻等獵物上鉤了,可獵物沒進自己設計的陷阱,而是眼睜睜落入了人家的陷阱。

股市剛一閉市,馬躍進立即讓嚴冬通知駐交易所場內紅馬甲林芙蓉回公司。

林芙蓉是四川人,人長得小巧玲瓏,白淨的鴨蛋圓形臉配上運動頭,既顯得幹淨利落、充滿朝氣,更顯得清純可愛。一雙撩人的鳳眼,讓沒有定力的男人看上一眼,肯定會被勾魂攝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