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飛往上海的航班正在雲層上平穩地飛行。

馬躍進輕鬆地眺望著窗外,緊繃了多時的神經,此時此刻似乎完全鬆弛了下來。股市大盤大跌之前,公司自營股票已經全部清倉,賺了個盆滿缽溢,上下歡騰。

大地已經漸漸暗了下來,但天空卻依然明亮。透過機上的舷窗,馬躍進看到了已經降到地平線下的太陽的餘暉,把西天的雲朵映照得五彩斑斕。這樣的美景,在地麵上是看不到的。

唯一讓馬躍進有些擔心的,就是剛剛入局一半的“輕工機械”。自從在金山的邀請下聯合坐莊“輕工機械”以來,馬躍進就一直睡眠不足。這回苦惱、鬱悶的不是別的,而是資金。按說前麵的股票收益應該不下兩個億,但剛剛獲利,公司就接到了經濟發展部的通知,要他們把這筆資金調到北京,借給新成立的一個什麽信托投資公司用於注冊並作為資本金。這把馬躍進氣得夠嗆,找到林家福發一通火,林家福也無可奈何;找到金副部長訴說,金副部長也表示無能為力,因為這是部長辦公會議上定下來的。金副部長在會上也幫經發證券公司據理力爭了,但王部長就是鐵了心要做這事兒。

金副部長安慰馬躍進,兩家都是經濟發展部的公司,就是左右口袋的關係,部裏想怎麽做就怎麽做,體製如此,有什麽辦法呢?還是想別的辦法吧。於是,金副部長親自給馬躍進介紹了北京幾家大的國企,讓馬躍進自己上門跑跑,看人家有沒有閑置資金,能夠動員出來購買國庫券,由經發證券公司給人家開具國庫券代保管單。至於國庫券代保管單,經發證券還不多得是?沒幾天,馬躍進還真順利地聯係到了近三個億,人家答應先拆出八千萬元,後麵的在一個月內陸陸續續拆出來。這下,馬躍進才基本放下心來。

馬躍進任思緒隨著天空景色的變幻自由飛翔……

“女士們、先生們,我們的航班將會在二十分鍾之後抵達上海虹橋機場。請大家係好安全帶,收起小桌板,調正座椅靠背。感謝大家給予我們的協助。”機艙內響起空姐柔美而清晰的聲音。

馬躍進收起思緒。窗外天空已經黑透。往下看,隻能依稀看到城市燈光一片。

馬躍進提著小型黑色密碼箱,隨著人流走下舷梯,坐上擺渡車,進入候機樓。他知道,司機吳義一定早早在出口處等候了。這是兩年多來的慣例。

馬躍進隨著人群往出口走。這時,不知從什麽地方冒出兩個穿著黑色夾克的人,一個個頭在一米七五上下,身材瘦削但精幹;另一個個頭不高,估計不超過一米六五,但非常壯實。兩人走到馬躍進身前,一邊一個,伸手分別架住了馬躍進的兩條胳膊。其中高個的問:“你是馬躍進嗎?”

馬躍進被弄得莫名其妙,回答道:“我是,你們幹什麽?”

“我們是市公安局的,請跟我們走一趟。”高個的說完,伸手從夾克口袋裏掏出一個黑色證件,在馬躍進麵前一晃。還沒等馬躍進看清,來人就將證件又放回到夾克口袋裏去了。

馬躍進此時鎮定下來,不滿地問道:“你們找我有什麽事?”高個的說:“你跟我們走一趟。我們找你協助了解一些事情。”

馬躍進知道多說沒用,在兩人的挾持下,跟著他們往前走。馬躍進心想,吳義一定在出口處等候了,等經過那裏時,他一定會看見我,我找機會向他交代幾句。

馬躍進想錯了。他很快發現,他們並不是走向通常的出口,而是走向一個小小的側門。在側門邊,有一位機場人員等候在那裏,見他們三位過來,工作人員主動打開了側門放他們出去。

門外停放著一輛半新的桑塔那轎車。車內的司機見三人到來,立即下車打開了後車門。矮個把馬躍進塞進後座,隨即跟了進來。高個繞過車尾,拉開後座的另一側車門,也坐了進來。這樣,兩人一左一右將馬躍進夾在中間。司機見三人坐定,打著火,一路亮著警燈響著警笛,向上海市區疾馳而去。

公司的司機吳義早就等候在機場出口處了。嚴冬今天因為收盤後處理與客戶的糾紛,沒有趕上吳義的車,所以就沒來。

等候在到港航班出口處的吳義見從北京過來的航班乘客已經走得差不多了,但還沒見馬躍進的影子,心裏多少有點兒奇怪。馬躍進一直坐頭等艙,下機應該比別人早。像今天這種情況,到港航班人群已經走得幾乎沒有了,還不見他出來,在印象中好像還是頭一回。

半個小時過去了,一個小時過去了,吳義一直沒見到馬躍進的蹤影。時間已經到了晚上九點,機場的到港航班越來越少了,吳義都記不住是第幾次跑去機場問詢台詢問,但得到的回答都是航班早就到了。晚上九點以後就不再有從北京起飛到上海的航班了。此刻的吳義心急火燎,襯衣都濕透了。吳義跑到公用電話處打了幾次尋呼,讓馬躍進回電,但都杳無音訊。實在沒轍,吳義給洪波和嚴冬都打了傳呼,守在公用電話旁邊一步也不敢離開。

不一會兒洪波的電話回過來了。吳義急切地問道:“洪總,馬總回公司了嗎?”

洪波在電話裏聽吳義這樣問,覺得非常奇怪:“不是你去接馬總的嗎?你怎麽問我啊?沒見馬總在公司。怎麽啦?”

吳義的聲音都有些變了,對洪波說:“我早就到機場了,一直等到人都走完了,也沒見馬總出來。他上飛機前還給我的呼機上留過言,說航班正點起飛。後來他這趟航班的人都出來了,就是沒見到馬總。問了機場,機場說晚上九點以後就沒有從北京飛過來的航班了。你看你是不是打個電話回去問問林董事長,是不是馬總臨時有事沒有回來?”

洪波也覺得奇怪,趕緊說:“我馬上問問林董事長,一會兒我給你呼機上留言。要不你先回來吧,在機場幹等著也不是辦法。”

吳義剛放下電話,嚴冬的電話也打過來了。吳義也將情況對嚴冬說了一遍,嚴冬一聽,著急地說:“馬總肯定沒回辦公室。我處理完客戶糾紛後,一直在公司等著。他要是回來了,我不會不知道。如果他臨時有事在北京沒回來,也肯定會給我打電話,現在自營上的形勢非常緊張,一天也不能耽誤,他不會放手不管的,無論如何也會給我交代一下。看來情況不妙。等洪總問完北京,你也趕緊回公司吧,咱們一起想想辦法。我現在去洪總辦公室,看看情況怎樣。”

吳義放下電話,等在公用電話亭旁。過不多一會兒,尋呼機響起來了。是嚴冬發來的:“林董事長說馬總不在北京,已按計劃返回上海了。你趕緊回公司。”

整整兩天,沒有關於馬躍進的絲毫消息。不得已,在馬躍進失蹤的第三天,經發證券分別向北京和上海兩地警方同時報了警。

整個經發證券都為打聽馬躍進的下落而忙亂不堪。員工們心神不定,議論紛紛。大家知道,馬躍進下海後,沒有機會掙到大錢,也沒有不共戴天的仇敵,更沒有聽說有什麽單位要對馬躍進或者經發證券進行調查,因此無論如何也想不出馬躍進失蹤的理由。大家一致認為,最大的可能性是馬躍進被人暗害了,可再往下就怎麽也猜不透為什麽有人暗害他。

馬躍進失蹤的這些天,經發證券做莊的股票價格天天往下掉。

這次馬躍進回北京,是籌錢去了。他在回來之前,特意打電話告訴嚴冬,錢的問題已經解決,兩天之內就會劃過來,還讓嚴冬放開手腳做,錢不是問題。可是,馬躍進失蹤後的第二天,“輕工機械”就遭遇到了巨大的拋壓。

嚴冬和助理安寧一直在操盤室裏盯著自營盤的盤麵。

嚴冬麵前擺著三台電腦。與嚴冬背對背坐著的是安寧,他的麵前也擺著三台電腦。

這個房間,是經發證券的司令部,也是經發證券的前沿陣地。公司所有人都無權進入這個房間,除非得到馬躍進的同意。

這已經是馬躍進失蹤的第三天了,還沒有一點兒消息。盤麵上已經發生了巨大的變化,“輕工機械”最近成交本來就很活躍,多頭一直占著上風,股價在往上漲,拋壓並不重。但自從馬躍進失蹤的第二天,拋壓明顯加重。嚴冬沒辦法,隻能硬扛住,不能讓股價打穿。眼看著資金快用光了,而且拋壓一天大過一天,馬總聯係的北京的資金也一直沒有到賬。去找洪波反映,洪波又拿不出個像樣的對策,既不說拋又不說買,也弄不來錢。這人與馬總的風格相差太大了。要是讓股票價格就這樣直線掉下去,很快就接近成本線了,等到那時再出手拋空,怕是沒有機會了;如果現在就翻手做空,怕是天天都會把股價釘在跌停板上,還是出不去。

如何是好?嚴冬快急瘋了。

盤麵上,“輕工機械”的大拋單不斷出現。嚴冬緊盯著盤口:“厲害,三百手。”這段時間的行情上,還沒有見過三位數的拋單呢。眼看著三百手拋單掛在上麵,股價立即下來了0.3元。“不行,得把它吃掉。”嚴冬心裏想,手指頭立即采取了相應的動作,飛快而嫻熟地在小鍵盤上敲下了買入信息,然後回車發送。

沒過幾秒鍾,盤麵上已經顯示這個三百手的大賣單被嚴冬吃掉了,股價隨即上漲了0.25元,上方沒有太大的掛單申賣股數,而下方的掛單申買股數比剛才多了一點。嚴冬稍稍定了定心神。

“成了,”同樣緊盯盤麵的安寧說道,“看來是有人成心和咱們作對。馬總沒出事前盤麵上輕輕鬆鬆,現在一天天在加重。嚴經理你說呢?”

“嗯,剛才我要不頂一下,恐怕現在跌得嘩嘩的了。”嚴冬說著話,頭也沒顧上回。

安寧轉過轉椅,麵向嚴冬的後背,像自言自語,又像是問嚴冬:“馬總究竟出了什麽事呢?都三天過去了,一點兒音訊也沒有。咱們倉裏不到八百萬資金了,不知還能頂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