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敬卻瞠目說道:“四弟,你這是要……”

書生笑了笑,道:“隻有這個辦法了!”

皇甫敬道;“四弟,你怎能讓梅姑娘一個兒……”

書生道:“誰說一個兒?還有小明!”

皇甫敬一怔說道:“四弟,你別開玩笑,他們認識小明。”

書生道:“這等大事我敢開玩笑,讓小明梳洗梳洗,換身幹淨衣裳,準跟梅姑娘像姐弟倆。”

皇甫敬笑了,但旋即他又皺起眉頭:“四弟,不行,不怕一萬,隻怕萬一,萬一讓他們識破,憑小明那兩下子,他可照顧不了梅姑娘。”

書生笑道:“閨閣中的大姑娘,那能步行?轎小太俗,那得有輛雙套馬車,馬車嘛,得有個趕車的車把式,有了車把式,大哥還怕照顧不了他倆。”

皇甫敬眉鋒皺得更深,道:“四弟,這車把式,要那兒去找?”

書生笑道:“自然有,那大哥就別管了。”

說話間,樓梯一陣輕響,首先上樓的是小明,小明身後跟著個蓮步淩波的美姑娘,是梅夢雪!

小明進了屋就站向一旁,梅夢雪則盈盈檢衽,逐個請安,書生一麵招手,一麵笑問皇甫敬:“大哥,你瞧,行麽?”

皇甫敬道:“夢雪怎麽不行,我隻怕小明穿不得幹淨衣裳!”

這句話,不但聽得梅夢雪瞪圓了美目,小明更是瞧瞧這個,瞧瞧那個,忍不住張口問道:“四叔,怎麽回事兒?”

老駝子一旁直樂,道:“小鬼頭,你交了運了,明兒個不用討飯了。”

小明是越發地糊塗了,搔搔頭,沒說話j

適時美姑娘輕啟朱唇開了檀口:“四先生,您叫夢雪?”

書生點了點頭,道:“我有件事兒想委曲姑娘……”

美姑娘忙道:“您有事兒隻管吩咐,夢雪不敢當這委曲二字!”

書生笑了笑,遂把自己的打算說了一遍!

話落,美姑娘道:“夢雪敢不遵命,隻恐誤了您的大事!”

書生笑道:“這不難,到時候姑娘隻要以手掩麵,裝作一番就行了。”

美姑娘笑道:“夢雪願勉力為之。”

書生點了點頭,轉注小明,道:“小明,你呢?”

小明苦著臉道:“小明恐到時候擠不出眼淚來。”一句話把美姑娘都逗笑了!

老駝子一口香茗差點兒沒噴出來,笑道:“三叔我教你個法子,到時候你想想嘴讒的時候,你師父他不給你吃那肚子委曲,準能掉下眼淚來!”

小明半假半真地道:“那除非要小明餓著肚子去,要不然……”

老駝子截口說道:“三叔再教你個法子,帶棵大蔥去,到時候往眼上抹點兒蔥油,準保你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

小明道;“這好辦,真要沒法子,到時候讓梅姑娘在腿上擰我一把,我準能痛出眼淚來,隻是,隻是……”

書生道:“隻是什麽?”

小明道;“小明天生的苦命,穿上幹淨衣裳就混身不舒服!”

老駝子眉條一皺,道:“這可麻煩,要不行把髒衣裳穿在裏頭!”

書生笑了道:“小明,玩笑歸玩笑,你怎麽樣,說!”

小明一笑說道:“四叔,小明什麽時候替您丟過人?”

書生笑道;“好了,那咱們說定了,到時候該怎麽說,待會兒我再教你倆,先記住一點,要姐弟相稱,懂麽?”

美姑娘點了點頭,道,“夢雪省得。”

老駝子嗬嗬笑道:“姑娘,你好福氣,這種兄弟可沒地方找。”

小明大眼睛一翻,道:“三叔,你可別說這種話,小明可替您爭了不少光采。”

老駝子笑道:“是啊!光采得你三叔這張臉沒地兒放。”

小明一跺腳,道:“三叔,明兒個您去,成不?”

老駝子忙搖頭說道:“你三叔沒那麽大造化,好,好,好,我不說了。”

算卦的突然說道:“好了,好了,別鬧了,四弟,關於那車把式……”

書生笑了笑道:“二哥別問,明兒個早上我擔保有輛雙套馬車,有個身手不俗的老車把式聽候吩咐,行麽?”

算卦的搖了搖頭,沒再問!

書生轉注皇甫敬,又道:“大哥,明兒個一大早,我要出去一趟,馬車明兒個早上我讓他自己到鏢局來,梅姑娘跟小明,大哥招呼他們上車好了。”

皇甫敬邊點頭邊問:“四弟要上那兒去?”

書生笑得神秘,道:“大哥也別問,等我回來再說,成不?”

話落轉注小明,又道:“小明,跟梅姑娘找你振秋嫂去,讓他給你找身衣裳,張羅張羅,待會兒我要看看行不行,去吧!”

梅夢雪盈盈襝衽,帶著小明下樓而去!

第二天一早,書生一個人兒飄然出門而去!

吃過早飯以後,一切又預備妥當,隻等馬車來到!

沒一會兒,大門外跑進來個趟子手,向著皇甫敬躬身稟報,道:“稟大先生,門口兒來輛雙套馬車,車把式說是四先生雇的車……”

皇甫敬點了點頭,道:“告訴他讓他等一會兒,人馬上就出來!”

那名趟子手應了一聲,轉身而去J

皇甫敬轉注算卦的與老駝子,道:“二弟、三弟,咱們先出去瞧瞧去。”

算卦的跟老駝子自然明白他這瞧瞧二字,一方麵指的是看看門外有沒有“人”,另一方麵是要看看那車把式到底是何來路,於是,應了一聲,跟在後麵行了出去!

大門外,石階下,停著一輛帶篷雙套馬車,車轅上,坐著一名粗布衣褲,須發俱霜的老人!

老人除了那雙手膚色又細又白之外,別無紮眼之處,自然更看不出身懷不俗功力!

老車把式道:“小老兒是生在‘開封’,長在‘開封’,將來也希望這把老骨頭能丟在‘開封’,落葉總是要歸根的!”

皇甫敬皺眉不語,他是搜遍了記憶,也想不出武林之中,何曾有過這麽一位人物!

老車把式道:“四先生交待過,上‘朱仙鎮’去!”

算卦的道:“不知道去幹什麽?”

老車把式道:“四先生說,鏢局裏有位姑娘姐弟倆要去掃墓。”

算卦的道:“老哥可知道,‘朱仙鎮’一帶,最近可不大寧靜。”

老車把式道:“四先生交待要小老兒照顧他兩位,三兩個小毛賊,小老兒還能不放在眼內,二先生盡管放心!”

算卦的道:“隻怕那不是尋常的毛賊。”

老車把式道:“說句話二先生也許不相信,那莫雷當年也曾是小老兒手下敗將,如今我料他不敢在小老兒麵前興風作浪!”

這句話,可聽得三人心頭一震!

算卦的目光深注,還要再說!

老駝子突然笑道:“老哥兒,咱倆親熱親熱!”

身形不動,鐵掌一把抓向老車把式執鞭右手!

老車把式嗬嗬笑道:“老骨頭那堪鐵掌,三先生手下留情。”

閃電一般鞭交左手,右腕一沉翻起,反向老駝子右掌抓去,出手之快,竟令老駝子無從躲閃,輕而易舉的,攫上老駝子腕脈,但卻是一觸即收!

老駝子一驚收手,一張臉立即脹得通紅,作聲不得!

老車把式鞭交右手,一笑說道:“這樣,三位能放心麽?”

皇甫敬動容說道:“本知老哥是高人,我兄弟那有不放心的?三弟叫人去!”

前半句是由衷地佩服,後半句是讓老駝子下台!

老駝子應了一聲,轉身進門!

須臾,領著梅夢雪與小明走了出來!

美姑娘今兒個的打扮是素衣掌素,脂粉不施,美得淡,美得雅,美得清奇,不帶人間煙火氣!

小明則是一身黑綢衣褲,頭上挽髻,唇紅齒白,儼然粉裝玉琢佳公子,前後判若兩個人!

隻是,行動舉止,有點兒不大自在。

連皇甫敬都一眼認不出是他那位蓬頭垢麵,一臉油泥的要飯寶貝徒弟,就別說汴梁世家那一夥兒了!

車轅上,老車把式嗬嗬笑道:“除下鶉衣換新裝,盆水洗去一身泥,明哥兒,你如今到‘開封’城中逛一逛,我包你成為萬人迷!”

小明臉一紅,可隨即又是一怔,大眼睛瞅著老車把式直發楞,心想:這老頭兒怎麽認得我?

正自詫異間,老車把式反腕揮鞭,挑起車簾,笑道:“姑娘,公子,請吧!”

梅夢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緩步下階上了車。

小明則是提著一籃紙箔香燭之類應用物,緊跟在身後!

坐定,老車把式垂簾揮鞭,笑道:“三位,放心等著吧,日落之前,小老兒送回她姐弟倆就是。”一聲吆喝,微抖韁繩,鞭梢兒脆響,馬車如飛馳去!

鏢局大門外,那石階上,皇甫敬、算卦的、老駝子三個,望著那漸去漸遠的馬車,直出神!

半晌,算卦的突然說道:“大哥,看出來了麽?”

皇甫敬苦笑搖頭:“二弟敢莫已然看出……”

算卦的道:“我隻覺得此老手法奇高,不類一般武林人。”

皇甫敬苦笑搖頭不語!

老駝子卻哼了一聲,道:“等四弟回轉,我非問個清楚不可!”

…………

蹄聲得得,車聲轆轆,馬車一路飛馳!

晌午不到,車已抵“朱仙鎮”口!

老車把式一帶韁繩,雙車左折,直向“黃土崗”馳去!

沿路之上,掃墓之人是絡繹不絕,有的步行,有的坐轎,也有坐著車來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滿山皆是!

“黃土崗”上更是香燭四燃,紙灰亂飛,每座墓前都有人!

突然間,老車把式勒韁控馬,叫道:“姑娘,車上不去了,剩下這段路,要步行上去了。”

梅夢雪應了一聲,掀簾下了車,小明是悶聲不響地提香籃子跟在身後。

下車處,是登山處,麵前一片土崗,草木不生,入目到處皆墳頭,隻有一條羊腸小道蜿蜒上去!

梅夢雪早得書生指示,拉著小明便往上走!

老車把式緊跟一步,對小明道:“明哥兒,老漢不習慣空手,這籃子讓我來提吧!”

不由分說,一把搶過了籃子,越前向上行去!

走了一會兒,拐個彎兒後,一片山坡頓時呈現眼前。

山坡的頂上處,是一塊紅磚砌成的墓園,園內有一座古塚,那墓碑又高又大,梅夢雪跟小明看得清楚,那上麵寫的是:“萬母柳太夫人之墓。”

不用說,那就是那塊“龍眠地”,而那墓園,也正是萬家香萬老板的老太太長眠之處了。

墓園之中,還蓋有一座簡陋的茅草房子,那也想必是看墓人所居,不過,此時是關著門的,不見一個人影!

梅夢雪跟小明互覷一眼,小明忍不住剛哼了一聲!

隻聽前麵老車把式叫道:“姑娘,請這邊兒走!”

梅夢雪跟小明抬眼望去,隻見老車把式不知何時已到了萬家那座墓園之旁,那旁邊有一座墳頭,墳頭上都破了洞,墓碑也已不知去向,就剩下那光禿禿的墳頭!

老車把式找得好,放眼看去,每座墳前都有人焚香燃燭燒紙,而這座墳頭淒涼不見人!

梅夢雪跟小明到了那座墳前之後,老車把式挺熱心的,立即動手拿出了應用物,該點的點,該燒的燒,手上一邊忙,嘴皇還不閑:“姑娘,你看看,還好咱們這趟回來了,要不然,他老人家這座墳更沒人管了,明兒個找個人來修修吧!”

他明白的還真不少,一句他老人家,也不知他是指的誰?

梅夢雪點著螓首,一連地應是!

小明卻是瞪大了眼,直瞧他!

這一瞧,老車把式可又有了話:“明哥兒,難怪你,你那時候還小,不懂事,我可是跟著他老人多少年了,他老人家可真是個好人!唉!”

說著,說著,低下了頭!

小明他直想笑,可是眼見滿山遍野都是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想想,他也禁不住有點心酸。

這一心酸,大眼睛中跟著現了淚光!

老車把式突然抬起了頭,衝著他一笑,低聲說道:“明哥兒,你不是說,擠不出眼淚麽?”

小明一怔,跟著又是一驚,心想,這他怎麽知道?

轉念一想,又自釋然,八成兒是他四叔說的!

過了一會兒,紙灰飛舞中,老車把式又抬起了頭,他望了那墓園一眼,又望向小明:“明哥兒,你猜,那茅屋裏有沒有人?”

小明點點頭,含糊應了一聲:“有!”

老車把式笑了笑,道:“想不想到裏麵瞧瞧?”

小明心想:怎麽不想,我來是幹什麽的!

心裏這麽想,嘴裏卻道:“有什麽好看的?不想。”

老車把式笑了:“不是不想吧!八成兒是怕你那位四叔罵,對不?”

小明臉一紅,沒說話,心想:這老頭兒可真厲害!

老車把式笑了笑,又道:“要是這樣的話,那沒關係,你盡管走,回去有事,我老漢替你頂了,準保你四叔不罵你,如何?”

這句話聽得小明童心大動,瞪眼說道:“真的?”

老車把式笑道:“老漢我這麽大把年紀,還會騙你,不過,你要記住,你如今隻是個公子哥兒,可不是‘閃電神乞’!”

敢情人家連他的“雅”號都知道!

小明一震,瞅著他沒動!

老車把式卻道:“去呀!還猶豫什麽?”

小明一點頭,拔腿跑了上去!

乍看上去,那墓園裏是沒人,可是,小明一隻腳剛踏進墓園門兒,突然茅屋裏響起一聲沉喝:“那來的野小子到處亂跑,出去!”

小明一怔停了步,適時,老車把式站了起來,揮手叫道:“春哥兒,快回來,別亂跑,那是人家的……”

小明看得清楚,老車把式嘴裏雖直叫他回去,那隻手,可是往外揮的,他鬼靈精,頭一低,撒腿往裏便鑽!

這一鑽不要緊,茅屋砰地一聲,兩扇柴門大開,一名黑衣漢子飛步而出,大聲叱道:“喂!小鬼,叫你別亂跑,你聾了。”

小明一見那黑衣漢子,他樂了,那黑衣漢子嘴上腫的那一塊還未消,正是昨兒個那個!

小明充耳不聞身子一扭,往那座巨塚後便跑。

這一下,黑衣漢子白了臉,大罵一聲,追了過去!

這時,老車把式方站了起來,望著梅夢雪道:“姑娘,你在這兒等等,老漢過去看看。”

說著,舉步往上走去。

梅夢雪她出奇地平靜,望著老車把式的背影,竟笑了!

老車把式剛走到墓園,小明已由那座巨塚之後轉了出來,背後,那黑衣漢子猶緊追不舍!

老車把式忙迎了上去,口中叫道:“春哥兒,你這是,叫你不要亂跑你不聽……”

說話間,小明已至老車把式身邊,一閃躲到了他背後去。

黑衣大漢一見大人出麵,遂也停步不追,望了老車把式一眼,瞪目挑眉,沉聲問道:“老頭兒,這小孩子是你家的?”

老車把式忙點頭說道:“正是,正是,小孩子家不懂事,你老哥原諒j”

黑衣漢子哼了一聲,道:“原諒,那來那麽便宜的事,你知道這是誰家的墓園?在裏麵亂跑亂跳的,破了風水那還得了!”

老車把式一個勁兒地哈腰陪笑,“是,是,你老哥兒別見怪,小孩子家不懂事……”

說著,拉起小明要往外走!

黑衣漢子突然一聲沉喝:“站住!要來就來,要走就走,那麽便宜?”

老車把式變了臉,道:“怎麽,老哥,你當真要跟小孩子一般見識。”

黑衣漢子哼了一聲,道:“小孩子?小孩子不見得個個都是好東西。”

顯然他昨天吃了小孩子的大虧,到如今還記得仇!

老車把式可不客氣了,老眼一翻,道:“你老哥嘴裏可放幹淨些,誰不是好東西?有道是:‘舉手不打笑臉人’,老漢我一直向你陪不是,你老哥還要怎麽樣?他小孩子不懂事,難不成你老哥也不懂事?”

黑衣漢子勃然變色,怒聲叫道:“老匹夫你理由還敢罵人?……”大步走了過來!

老車把式道:“你想幹什麽?”

黑衣漢子獰笑說道:“老夫子我要教訓教訓你,要不然,會慣了你的下次。”

老車把式臉色一變道:“‘開封’府可是有王法的地方,你打打我老人家試試看!”

說著,緊緊拉住小明的那隻手。

小明有多機靈,立刻會意,扯著喉嚨大叫道:“救人呀,救人呀,這看墓的要打人啦!”

這一喊,立刻驚動了黃土崗上那滿山遍野的掃墓的,循聲投注,好事的先後奔了過來!

美姑娘眉鋒一皺,道,“這位前輩也真是!”

蓮步疾移,也走了過去。

一見驚動了這麽多人,黑衣漢子立刻有些猶豫,但他剛一猶豫,老車把式卻挺胸而上,怒聲說道:“你不是要打麽?怎麽不打呀?你敢碰上我老人家一指頭,我老人家就跟你拚了,你打呀!”

黑衣漢子往後直退,可脹紅了臉,“老匹夫,你可別逼我!”

“嚇!你還罵人?”這下老車把式更有理了,指手劃腳地一個勁兒往前逼,嘴裏大叫說道:“又要打人又罵人,你是那一家的奴才這般欺老淩少的。”

一句奴才惱了人,黑衣漢子他咬牙橫心,剛要揚手!

驀地,背後傳來一聲冷喝:“毛六,什麽事弄來這麽一大群人鬧嚷嚷的?”

黑衣漢子聞聲機伶一顫,連忙回身施禮:“董爺,您來得正好,這小的跑進墓園裏亂闖,這老的還護短罵人……”

他眼前站著個青衫漢子,馬臉陰森,鷂眼鷹鼻,長像夠狠的,正是那秦得海的妹夫董老板!

董老板冷然一揮手,攔住黑衣漢子話頭,然後走了過來,冷冷地打量了老車把式兩眼,道:“這位老人家,是怎麽回事?”

老車把式拱了拱身,道:“這位老哥是……”

董老板道:“我是開封萬老板的親戚,受托付在這兒照顧墓園的,也是當地董記老店的老板,姓董。”他直說,那是因為眼前有不少人認識他!

老車把式“哦”了一聲,道:“原來是董老板,小老兒我失敬了……”

舉手一拱,接道:“當初理曲的,確是小老兒這位小主人,他不該到處亂跑,可是小孩子家不懂事兒,他老哥那麽大個人了,總該包涵一二,再說,小老兒也一直笑臉陪不是,他老哥竟得理不讓人,罵人不是好東西,董老板您評評理。”

董老板冷然四顧,道:“毛六,有這回事兒麽?”

黑衣漢子道:“董爺,您別看他小孩子,小的昨兒個……”

董老板沉聲叱道:“少廢話,我問你有沒有這回事?”

黑衣漢子機伶一顫,住了口,連忙點頭!

董老板臉上變了色,冷冷說道:“蠢東西,當初我是怎麽交待你的?人家大爺給你笑臉陪不是還不夠麽?你是存心惹事……”

黑衣漢子麵無人色,低下了頭:“董爺,我隻是氣不過……”

董老板抬手一指,冷喝說道;“上前給老大爺陪個罪去!”

黑衣漢子如今是一絲脾氣也無,乖乖地低著頭走了過來,而,老車把式卻及時伸手阻攔道:“董老板,算了,算了,既然您董老板說了話,小老兒可也不是那麽不通人情的人,下次別這樣就行了。”

董老板哼了一聲,道:“毛六,給我回後麵去。”

黑衣漢子應了一聲,連忙退了回去。

適時,董老板又道:“老人家,也別怪他,有道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萬老板這是塊龍眠地,壞了風水,我姓董的可沒臉見親戚,你老人家家裏管教管教這位小哥兒!”

小明火往上一冒,可隻得忍住,心想:好兔崽子,我給你記下了,明兒個咱們碰了頭再說!

老車把式卻忙道,“是,是,是,多謝董老板指教……”

一拱手,拉著小明與美姑娘行了下去!

熱鬧沒得看了,沒等姓董的招呼,那些好事的自己散去,各回自家的墳頭,刹時間走得幹幹淨淨。

到了這座墳頭上,老車把式蹲下來收拾籃子,小明這時候忍不住了,哼了一聲,剛要張口!

突然,耳邊傳來老車把式話聲:“明哥兒,有話回去再說,他們機警得很,正聽著呢!”

小明一震,連忙閉上了嘴!

適時,老車把式站了起來,道:“姑娘,回去吧!春哥兒你以後可要多管管他,別到處惹亂子,還好今兒個有人講話,要不然……”

搖搖頭,住口不言,徑自先走了下去!

下了山坡,上了車,小明狠狠地說了一句:“一個姓董的,一個毛六,咱們明兒個瞧,我要不讓你兩個衝著我小明叩頭,那才怪!”

美姑娘笑了,老車把式也笑了:“明兒個的事,明兒個再說吧,到了那時候,你就是把他們的頭割下來,我都不管,如今可得忍著。”

揮鞭抖韁,趕動馬車,原路而回!

車行間,小明又道:“老人家,這禍可是你惹的。”

老車把式笑道:“不是我,是你!”

小明急了,道:“老人家,你說了話可不能不算。”

老車把式道:“剛才是剛才,現在是現在!”

轉眼不認賬,這可要命!

小明還想再說,美姑娘卻突然說道:“明哥兒,你該謝謝老人家。”

小明直楞,道:“謝謝?”

美姑娘嫣然笑道:“不錯,老人家讓你建了一樁大功,回去後,大先生、二先生、三先生三位準會誇你。”

小明道:“那沒有用,我四叔第一個不饒我。”

美姑娘笑道:“四先生他更不會。”

小明搖了搖頭,道:“我想不出這叫什麽大功,隻怕是……”

美姑娘笑道:“要不是你這一闖,能見著他們的人麽?既見不著他們的人,自然就不知道他們藏在何處,對麽?”

小明一躍而起,道:“夢雪,你說他們躲在……”

美姑娘道:“恐怕就在那巨塚底下!”

小明大叫一聲,樂得合不上了嘴!

美姑娘又道:“怎麽樣,這算不算大功?”

小明一個勁兒地點頭,道:“老人家,謝謝你了!”

老車把式笑道:“禍是我闖的,你謝我幹什麽?”

小明臉一紅,道:“老人家,你要搶功?”

老車把式笑道:“功本來就是我的,何用搶,我隻是替你頂禍!”

小明紅著臉,道:“老人家,能放手時便放手,得饒人處且饒人,你老人家喜歡吃什麽,明兒個我紿您趁熱送去!”

美姑娘笑了!

老車把式道:“真的麽?”

小明道:“我小明說話可由來算話!”

老車把式道:“那麽,誰說話不算話?”

小明那一個“你”字險些脫口而出,忙道;“沒有誰,我說的是我。”

老車把式大笑說道:“好甜的一張嘴,我老人家軟硬兩不吃,若之奈何?”

敢情馬屁沒拍響!

小明一臉苦像,道:“老人家……”

“有了!”老車把式突然叫道:“明哥兒,你真的明兒個給我送去!”

小明眼睛一亮,忙道:“當然,當然,你老人家喜歡吃什麽,隻管吩咐!”

敢情他饞,他也以為人家都饞!

老車把式道:“我老人家喜歡吃的東西,有兩樣,一冷一熱……”

小明道:“那沒關係,熱的我趁熱送去,冷的我趁冷送去!”

老車把式道:“我老人家喜歡吃,那化天雪,屋簷下掛著的冰棍兒,這是冷的,還有便是那小要飯的一顆心,這是熱的!”

天,要命,這豈非存心整人?

大春天裏,那來的冰棍兒!

他小要飯的一顆心更是扒不得!

小明一怔,哭笑不得!

美姑娘笑了,老車把式也笑了,就是小明他笑不出來!

這是小明第一次在人手下“栽跟頭”,而且是栽在外人手裏!

談笑不覺顛簸苦,日頭剛偏西,馬車又抵鏢局門口!

早有趟子手入報,老車把式剛下來,門內已然迎出了皇甫敬、算卦的、老駝子三人!

單不見書生,想必他還沒回來!

皇甫敬第一眼便往車裏看,老車把式適時笑道:“大先生放心,姑娘,公子,一個不少。”

皇甫敬臉一紅,道:“老哥說笑話,小明,下來。”

美姑娘與小明,這才雙雙下車,小明一下車,一閃身便往門裏鑽,卻被老駝子一把揪住:“小鬼頭,幹什麽去?”

小明道:“換衣裳去,這一天可別扭死我了。”

老駝子哈哈大笑,一巴掌拍上小明屁股上:“生就苦命人,沒福氣,滾。”

手一鬆,小明一閃不見!

皇甫敬急不可待,目注梅夢雪,道:“夢雪,如何?”

美姑娘尚未開口,老車把式已然搶著說道:“大先生,這兒豈是談話之所,先勞個駕,找個人把車給我趕回西城‘萬裏車行’去,如何?”

皇甫敬道:“找人趕?”

老車把式點頭說道:“小老兒要等四先生回來要錢!”

皇甫敬道:“我兄弟誰給不一樣……”

老車把式搖了頭:“不,價錢是四先生跟小老兒說好的,還是等他回來的好。”

皇甫敬道:“那麽,這車……”

老車把式笑道:“大先生是老江湖了,這車要是停在這兒,不等於告訴人‘三義鏢局’有人去了‘朱仙鎮’麽?”

皇甫敬一張老臉猛地一熱,連忙喚了個趟子手,吩咐他把車趕往西城,然後讓客進門!

進了門,老車把式邊走邊問:“大先生,四先生什麽時候回來!”

皇甫敬道:“大概快回來了,怎麽?”

老車把式道:“沒什麽,不知他是不是去湊銀子去了。”

皇甫敬一怔說道:“湊銀子幹什麽?”

老車把式道:“給車錢呀!”

皇甫敬笑道:“一趟車錢能有多少,用不著湊!”

老車把式笑了笑,道:“大先生,你知道四先生跟小老兒講好的這來回兩趟車錢是多少?”

“多少?”皇甫敬問了一句。

老車把式伸出一個指頭:“整數,一萬兩銀子。”

皇甫敬一怔停了步:“你老哥是開玩笑!”

老車把式正色搖頭:“大先生,小老兒說的是實話,不信且等四先生回來。”

這下皇甫敬皺了眉,老車把式既敢等書生回來,那這一萬兩;車錢之語,諒必不假,那賣了鏢局也沒那麽多!

老駝子他突然插了嘴:“你老哥敢是訛人!”

老車把式變了色,道:“三先生這是什麽話,訛人也得看對象,小老兒有幾個膽。幾條命.敢訛神州四奇?價錢是四先生跟小老兒說好了的,三先生要問該問四先生,再說,一位姑娘,一位公子,這兩條命也不止一萬兩銀子!”

老駝子閉了嘴,啞口無言!

美姑娘,她忽地笑了:“一萬兩銀子一分也不會少你老人家…的,不過,據我所知,四先生他已經付過了。”

老車把式一瞪眼,道:“誰說的?”

美姑娘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笑道:“問您自己!”

輕移蓮步,徑自嫋嫋而去!

眼望那美好背影,老車把式倏地搖頭笑了:“好厲害的姑娘,大哥,二哥,三哥這老江湖,反而不如一個姑娘家,愧煞,愧煞!”

這話意,是夠明顯的,皇甫敬三人剛猛然一怔,老車把式已然在大笑聲中,扯下一頭假發,一副銀髯,一張人皮麵具,轉身行向後間而去!

皇甫敬三人恍然大悟,不禁搖頭苦笑,老駝子他突然跺了腳,大叫道:“好老四,你敢冤我。”

身到長起,如飛追了過去!

後麵,跟著響起了書生那爽明笑聲!

皇甫敬跟算卦的對望一眼,帶著滿臉苦像,跟了過去。

等皇甫敬跟算卦的到了後院之後,書生跟老駝子已然在小樓上坐了下來,正在那兒對坐品茗呢!

皇甫敬與算卦的一進門便問:“四弟,情形如何?”

書生笑了笑,遂把朱仙鎮的情形,概述了一遍!

皇甫敬沉吟說道:“那麽,以四弟的看法,是……”

書生道:“這已經很明顯了,那座墓園有問題。”

皇甫敬點頭說道:“我也這麽想,一個毛六,一個姓董,先後都出現在墓園裏,再加上秦得海跟姓董的昨天莫名其妙地消失在‘黃土崗’附近的樹林裏……”

書生截口說道:“還有一點,那姓董的是由那兒出來的,連我都沒看見。”

老駝子突然說道:“八成兒兔崽子是由墳裏鑽出來的!”

皇甫敬目中奇光一閃,輕擊一掌,道:“這倒真有可能,四弟以為如何?”

書生點了點頭,道:“我也這麽想,他要是由別處出來,我該看得見。”

說話間樓梯一陣登登連響,小明跑了上來,他已然換回了他那身沾滿油泥的破爛衣褲,隻是那張小臉兒跟那雙小手,仍然是白白淨淨,看上去極不調和!

盡管是別人看上去不調和,但他自己那神情,似乎是混身透著舒泰,比先前那受罪般神色要輕鬆了不少,他一進門便哇哇大叫:“好哇!四叔,您可把小明給冤苦了,怪不得您教唆我惹事,往墓園裏跑,原來,嘿,嘿!”

笑了笑,住口不言!

書生笑道:“好了,小明,四叔我算你一樁大功就是,你說,你繞到那墓後去過,那後間可還有什麽住人之處?”

小明愕然抬頭,道:“沒有了,四叔,小明沒瞧見那墓後還有什麽住人之處,後間那矮矮圍牆,緊靠著山坡。”

“夠了!”書生擺了擺手,望著皇甫敬道:“大哥,這麽看來,咱們料想的沒有錯。”

皇甫敬目射奇光,點頭說道:“真要那樣,這批東西可是真厲害。”

小明瞧瞧皇甫敬,又瞧瞧書生,道:“怎麽,四叔,有什麽不對?”

書生笑了笑,道:“沒什麽不對,小明,你說,那姓董的,是由那兒出來的?”

小明為之一怔,沒能立即答上話,半晌,突然一蹦而起,瞪大了眼,滿臉驚喜,叫道:“四叔您是說,那姓董的……”

書生截口說道:“不是我說,四叔我要你說!”

小明搔了搔頭,沉吟說道:“我說,我說那姓董的八成兒是由墳裏跑出來的!”

看來,小明眼光也不差,本來是,那地方別無藏身之處,由別處來,一定會被書生看見!

小明話落,書生已然抱拳笑道:“大哥,聽見了麽,小明也作如是想,現在是又多了一個人有這種想法了,要不要再問問夢雪?”

小明忙搶著說道:“四叔,不用問她,她剛才讓我稟報四叔,她說她看見那姓董的,是由那座古塚後麵出來的!”

書生大笑說道:“這就更不會錯了,如今又多了一個……”

人字未出,倏地目中飛閃異采,搖頭歎道:“好厲害的姑娘,大哥,這姑娘冰雪聰明,玲瓏透剔,蘭心蕙質是我生平所僅見,飄泊生有此後人……”

抬頭再歎,住口不言!

皇甫敬也有同感地點了點頭,抬頭凝注,道:“四弟,如今他們的藏身地已然知曉,四弟你說如今咱們該怎麽辦?是等明天,還是今夜……”

皇甫敬他由來問計於這位四弟,那倒非他自己沒有主張,而是書生他奇才第一,處處高人!

書生還沒來得及答話,老駝子已搶著說道:“還等什麽,我這個人由來是說幹就幹,我以為最好今夜就動手!”此老當真是急躁性子。

書生他搖了頭,道:“三哥,來不及了,就算現在動身,趕到朱仙鎮是什麽時候了?再說,花亭訂製的藤牌,也要到明早才能交貨。”

老駝子是恨得牙癢癢地,卻無可奈何,沒有那幾麵藤牌,擋不了百巧先生那三大傑作,那是枉然。

那不但無以致勝,說不定還凶多吉少,半晌,才聽他由牙縫裏憋出一句:“隻便宜那批兔崽子多住一夜了。”

聽口氣,一旦到時候,他是要趕盡殺絕,毫不留情!

書生眉鋒一皺,望了他一眼,道:“三哥,有句話,我不得不說在前頭,那‘汴梁世家’並非是人人該殺,皆不可赦,我奉勸三哥,上體天心,少造殺孽,能放手時便放手,得饒人處且饒人,留給他們一條路……”

老駝子濃眉雙揚,剛要張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