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算卦的才道:“像這類機密所在,地道內還有幾處?”

姓君的漢子抬起了頭,道:“還有九處。”

算卦的道:“帶我到每一處看看!”

姓君的漢子應聲前行,走了出去!

出了暗門,姓君的漢子走到石壁下,欲點機鈕!

算卦的道:“不用關了,消息失靈了!”

姓君的漢子也是聰明人,立時明白,心中一震,不由暗道僥幸,苦笑了笑,沒說話!

察言觀色,算卦的也立即了然,淡然一笑,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此時此地,我不得不防,這是你第二次救了自己,走吧!”

姓君的漢子默然無語,轉身向前行去!

費了盞茶工夫,尋遍了另九處隱密所在,不但未見算卦的口中那位老人,便是連一個人影也未瞧見!

也就是說,整個地道內,除了適才那名被處置的傷重夥計外,已空無一人,那位老人沒藏在這兒!

那麽,那位老人被藏到那兒去了?

莫非真如姓君的漢子之言,當晚又被載了回去?

不!那絕不會,“汴梁世家”既把那位老人偷運出“開封”,就是怕被搜尋著,那有好不容易出來了再回去之理?

算卦的一路皺眉尋思,可是他想不通,解不開!

轉來轉去,又回到了岔路口!

算卦的抬眼說道:“那一條通往‘南大街綢緞莊’?”

姓君的漢子指著最左邊那蜿蜒曲折的一條,道:“這一條!”

算卦的一點頭,道:“帶我由這兒出去!”

姓君的漢子應聲前行!

出口處,是‘綢緞莊’後院的一口枯井!

生意好,應該人聲不絕,可是整個院子靜悄悄的!

也許,後院聽不見前麵店麵熱鬧!

但,到了前麵店麵,布匹綢緞猶在,卻不見半個人影,不,有!那是櫃台旁寂然不動,躺著的兩個夥計!

不但不見“綢緞莊”的人影,便是連守在門外的小明也沒了影兒!八成兒,這也動上了手!

算卦的隻一看眼前情勢,心中立即猜透了八分!

可是有一點他不明白,也使他有點揪心!

那就是他那位鬼靈精師侄,小叫花小明不知是追人去了,抑或是被人給弄走了!

心中正忐忑之際,一條矮小人影飛射而來,是小明!

他落地一怔,道:“二叔打那兒來的?”

算卦的往後一指,笑道:“後院枯井裏!”

小明又一怔,道:“後院枯井裏……天!這兒還有地道?”

算卦的點點頭!

小明往腿上猛拍了—巴掌,道:“原來二叔在地道裏,怪不得那般東西不往後走,卻一個一個打前麵溜,二叔,您怎麽不早出來?”

算卦的道:“怎麽?”

小明道:“我弄躺下了兩個,剩下的全溜了。”

算卦的道:“這兩個可隻是夥計。”

小明道:“所以我說您怎麽不早出來。”

算卦的笑了笑道:“這敢情好,我沒怪你,你先怪起我來了……”

小明臉一紅,有點窘,笑了笑。

算卦的接道:“老板跟帳房呢?”

小明道:“我不知道那個是老板,那個是帳房,我瞧有個南瓜臉的矮胖漢子跟個幹癟瘦老頭兒有點像!”

算卦的目注姓君的漢子。

姓君的漢子道:“就是那二個,黃胖子跟尤單瞪。”

算卦的一皺眉,笑了!

小明一怔,也會了意,咧嘴笑道:“這外號有點意思,單瞪,不錯,那老頭兒正是獨眼兒。”

算卦的轉注小明,道:“人呢?”

小明道:“溜了!”

算卦的道:“我知道,我是問往那兒去了。”

小明道:“西北出鎮,拐兩個彎就沒了影兒。”

算卦的道:“兩個在一起?”

小明點點頭!

算卦的略一沉吟,指著姓君的漢子道:“你跟他先回‘開封’,讓你師父在鏢局裏給他找個地方,沿途小心點,出了事兒我唯你是問!”

小明瞪著眼,打量上了姓君的漢子,道:“這位……”

“少問!”算卦的擺手說道:“記住,小心點!”

小明有點明白了,沒再問,道:“二叔,您呢?”

算卦的道:“我另外有事兒,要到別處去一趟,暫時不能回去!”

小明剛張口,算卦的又擺了手:

小明仍然說道:“二叔,您總得說個地兒!”

算卦的笑道:“怎麽,怕我丟了?好吧,‘封邱’!”

小明又一怔,可沒再問,衝姓君的漢子招招手:“這位,上路吧!”

姓君的漢子點點頭,突然向著算卦的跪了下去……。

由“朱仙鎮”到“封邱”,要打直走,非經過“開封”不可!

要是不經“開封”,即就是繞道走!

由一地兒往一地兒,誰不走近路,而甘願繞著大圈子走遠路的?世上恐怕沒有這種傻人!

可是,世上畢竟有怪事,也有怪人,有這麽一個人,他不打算走近路,偏偏繞著大圈子走遠路!

這個人,是算卦的!

算卦的可不傻,莽莽江湖,也不知道走過多少地方,那兒沒到過?那兒不熟?那條路不知道?

他繞著圈子走遠路,也不是他自願的,他也想打直走近路,而且,恨不得插翅飛到“封邱!”

那是因為他不由己,他得低著頭,跟著車輪痕跡走!

那車輪痕跡,共是四條,兩條是進“朱仙鎮”的,兩條是出“朱仙鎮”的,也就是說,兩條是來的,兩條是回去的!

來的兩條,毋庸置疑的,是來自“開封”!

那回去的兩條,當然不可能是回到“開封”,但,是不是往“封邱”走,在沒到“封邱”之前,算卦的也不敢斷言!

要按“萬家香”帳房遲九如跟姓君的漢子兩人的說法,這兩條車輪痕跡,應該是通往“封邱”

但,這兩人的話,是否可靠,坐車的人是否臨時改變了主意,現在誰也不敢說,隻有看這兩條車輪痕跡終止在那兒!

不管這兩條回去的車輪痕跡,是否通往“封邱”,有一點發現,卻使算卦的心中狂跳,立刻猜透了八分J沒別的,他發現這來去四條車輪痕跡的深淺,幾乎一樣,根本分不出那條深,那條淺!

那批鏢不輕,再加上幾個大人,按說,要是在“朱仙鎮”上了鏢,下了人,那回去的車輪痕跡,怎麽說也該淺一些。

但是,如今這來去的車輪痕跡,竟然深淺幾乎一樣,那足證是原物絲毫未下的又折了回去!

就這點發現,使得算卦的心中狂跳,立刻猜透了八分。

算卦的盡管跟著車輪痕跡走,盡管是繞著圈子,可是步履並不慢,日頭還沒下山,已經到了“開封。”

怎麽說,這兩條車輪痕跡,是不該進“開封”的。

但是怪了,這不該進“開封”的兩條車輪痕跡它就偏偏進了“開封”,而且進得是“開封城”南門!

這一來,可使算卦的站在那兒楞了半天!

他怎麽也想不通,“萬家香”那位萬老板,竟敢原車載著人、鏢再回“開封”,這個膽,可是夠大的!

由此看來,那一趟“朱仙鎮”出殯是真的,而把人、鏢運出了“開封”,卻是一個障眼法兒。

如今,“封邱”暫時不用去了,“萬家香”那位萬老板,原車折回了“開封”,那是自投羅網,最好不過!

算卦的定過神來,長眉一挑,電步進了南門!

這時候,“開封城”已經是暮色低垂,萬家燈火了。

一進南門,他就瞧見他那位老徒弟“禿頂”老馬靠著窗,高坐在燈火輝煌的“悅賓樓”上!

用不著打招呼,“禿頂”老馬一雙眼,本不離開城門,一眼就可看見了他,這一眼,看得“禿頂”老馬一怔,站起來下了“悅賓樓”!

算卦的腳下快,早就過了“悅賓樓”十幾丈,在大街坊角處等著了,“禿頂”老馬急步而至,瞪著眼,劈頭便問:“您老人家怎麽回來了?”

算卦的道:“怎麽?”

“禿頂”老馬道:“小明說您要上‘封邱’!”

算卦的安了點兒心,道:“小明回來了!”

“禿頂”老馬點點頭!

算卦的道:“什麽時候到的?”

“禿頂”老馬道;“天沒黑就到了!”

算卦的點點頭,道:“那姓君的漢子呢?”

敢情算卦的還真掛念他!

“禿頂”老馬道:“到振秋師兄的局子裏去了!”

算卦的這下算完全放了心,看了“禿頂”老馬一眼:“你在這兒幹什麽?”

“禿頂”老馬道:“四城都有人,是四叔的命諭,四叔擔心‘萬家香’那一玩窩障眼法,會原車不動地折回‘開封’!”

到底是書生智高—籌,料事如神,早料到會有此一著!

這令人不能不歎服!

算卦的點了點頭,抬眼凝注,道:“你什麽時候來的南門?”

“禿頂”老馬道:“一大早就來了!”

算卦的道:“那麽你該看見那車輛進了‘開封’!”

“禿頂”老馬道:“看見了!”

算卦的眉梢微挑,道:“車上都是誰?”

“禿頂”老馬搖頭道:“看不見,車篷遮得密密的!”

那當然看不見!

算卦的長眉又一挑,道:“趕車的呢?”

“禿頂”老馬又搖了搖頭,道:“不認識,眼生得很,八成兒是‘萬家香’的夥計!”

算卦的冷哼—聲,道:“膽大得令人佩服!”

“禿頂”老馬八成兒是有同感,點點頭,沒說話!

算卦的略—沉吟,抬眼說道:“你四叔沒讓你動?”

“禿頂”老馬道:“大街上,四叔怕驚世駭俗。”

不錯,光天化日,大街上,是不能動的,何況,“開封”也是個有王法的地方,驚動了官府,就不方便了!

算卦的沉默了一下,道:“你四叔他三位呢?”

“禿頂”老馬道:“在花亭那兒!”

算卦的一點頭,道:“你回‘悅賓樓’守著去,別讓他們再溜出了‘開封’,我找你四叔他們去!”說完,徑自轉身而去。

“禿頂”老馬恭恭敬敬地躬了躬身,目送算卦的遠去,然後,轉過身又回到了“悅賓樓”!

算卦的那頎長身影,消失在南門裏茫茫夜色中,不到片刻工人,他又在“禿頂”老馬所仕的那條胡同口出現!

剛進胡同口,一處屋簷暗影中,閃出了鬼靈精小明,一射好幾丈地到了麵前,衝著算卦的眨眨眼,笑道:“二叔,您回來了。”

這話說得沒一點驚喜成份!

算卦的一怔說道:“你知道?”

小明笑道:“我那兒那麽大能耐,是四叔。”

敢情又讓書生給料著了。

算卦的暗暗又是一陣佩服,道:“你四叔準知道我沒去‘封邱’?”

小明道:“人家回到了‘開封’,您順著車輪找,該不會找到別處。”

厲害,書生他生似看見了一般!

算卦的又—怔,苦笑一聲,道:“你躲在暗影裏幹什麽?”

小明道:“等您呀!您一路辛苦,四叔要小明等在那兒,替他二位迎接二叔‘班師回朝’!”

好個“班師回朝”!

算卦的有點啼笑皆非,道:“你四叔他三位呢?”

小明道:“屋裏候駕多時了!”

算卦的沒再說話,剛一邁進,小明閃身搶了先,道:“二叔,小明給您帶路!”

算卦的笑了,輕叱道:“拿去,想吃什麽自己買去,可別讓你師父知道!”

翻腕丟出一錠碎銀!

小明伸手一撲,作個揖,紅著小臉兒,嘿嘿笑道:“小明就知道不會窮在這兒白等,謝謝您了,二叔:”

算卦的沒吭聲,他是愛煞喜透了這位鬼靈精小師侄,沒一次少過“賞頭”,其實,他明白,不給不行,今個兒不給,出了明日,小明他準能磨到手,怎麽都得給,何不索性大方些?

剛進開門兒,屋裏迎出了書生,他帶著幾分瀟灑笑容:“二哥,一路辛苦!”

算卦的笑道:“四弟,由來你行,我算是服了!”

書生笑了笑,側身讓路!

進了屋,黃姓老者跟老駝子雙雙站了起來,俱道辛苦,算卦的向著黃姓老者恭謹施了一禮!

黃姓老者擺擺手,笑道:“二弟,咱們坐下談!”

坐定,黃姓老者道:“二弟,小明回來都說過了……”

算卦的道:“恐怕有一點他不知道!”

黃姓老者道:“什麽?”

算卦的道:“‘朱仙鎮’那方麵的頭兒,是秦得海!”

黃姓老者一怔,道:“二弟是說那隻毒狐?”

算卦的點頭道:“不是他是誰?”

“好匹夫!”老駝子一巴掌拍了桌子,嗔目叫道:“當年‘小狐山’他一溜就沒了影兒,從那時候江湖就聽不到他一絲消息,我還以為他早死了呢,卻不料他在這兒縮著,二哥,你又讓他溜了?”

算卦的赧然點頭,道:“秦得海之機警、狡猾不下於當年!”

老駝子道:“溜到那兒去了?”

算卦的道:“我要知道,他就溜不掉了!”

黃姓老者皺眉說道:“二弟,小明說,‘朱仙鎮’方向的兩處分支老板,一個姓董,一個姓黃,那秦得海怎會是……”

算卦的截口說道:“表麵上是不錯,其實,這兩個都得聽秦得海的……”

話鋒一頓,接道:“真正說起來,‘董記老店’那姓董的也當不了家,當家的是他那位賢內助,秦得海的師姐。”

老駝子一旁插了嘴,道:“怎麽,二哥,那‘母大蟲’也在那兒?”

算卦的點了點頭!

老駝子發髯微張,又拍了桌子!

算卦的笑道:“三弟,別這樣,跟遲九如一樣,他們既現了形,露了頭兒,這回—個都別想再跑掉,到時候,這三個都算你的,行麽?”

老駝子笑了,可帶著點不好意思!

黃姓老者沉吟了片刻,適時皺眉說道;“二弟,照你看,‘汴梁世家’跟‘萬家香’……”

算卦的道:“一丘之貉!”

黃姓老者濃眉一挑,道:“有關連!”

算卦的道:“無殊一家!”

黃姓老者點了點頭,道:“那秦得海是那一邊的?”

算卦的道:“‘汴梁世家’的!”

黃姓老者道:“表麵呢?”

算卦的道:“能主持‘朱仙鎮’一方,身份恐怕還不太低!”

書生突然插口道:“也高不到那兒去!”

老駝子卻道:“何以見得?”

書生笑了笑,道:“瞧二哥的說法,那秦得海的地位,充其量不過相當於丐幫的一處分舵主,分舵主能高到那裏去?”

老駝子點頭未語!

黃姓老者雙眉深皺,說道:“‘修羅四侍’、‘鷹爪’、‘老狐’、‘母大蟲’,昔年的邪道巨凶,武林敗類,已經有七個現了形,露了頭,而且全被褚長風所羅網,這是咱們已經知道的,知道的已是驚人,不知道的還不知有多少,由此足見‘汴梁世家’實力之雄厚,也足見褚長風是個極為紮手的勁敵!”

算卦的點頭說道:“我有同感。”

老駝子憤然說道:“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我就沒把他們放在眼內!”

算卦的道:“三弟是由來如此!”

老駝子道:“不錯,我是由來不怕事!”

算卦的點頭說道:“三弟,你說,咱們四兄弟中,那一個怕事?”

好,這一句話,問得老駝子傻了眼,半晌才紅著臉道:“我做事可從來沒婆婆媽媽,那麽多顧慮!”

書生笑道:“三哥,你可別生氣,你壞事兒也就壞在這兒!”

老駝子猶不服氣,瞪眼說道:“我那兒壞了事兒了?”

不錯,憑心來說,他沒壞過事兒!

但,書生笑道:“三哥,那回不是我說氣話扣住了你?”

老駝子又傻了眼,瞪著巨目,說不出一句話!

書生笑了笑,又道:“三哥,不是我說你,你的脾氣,隻宜鬥力而不宜鬥智,而,這回事兒,鬥智的時候,要比鬥力的時候多,要知道,褚長風的功力,或可無懼,但此人的心智,可使咱們不得不步步提防,處處小心,一著之差,能使全盤俱墨,‘大相國寺’及運鏢出城這兩回事兒,咱們已經栽了兩次不大不小的跟鬥,跟鬥要是栽得太多,太大……”

老駝子突然說道:“我就不相信他能高過四弟你!”

硬是還硬,可是有點借著捧人自找台階意味!

黃姓老者跟算卦的笑了!

書生也笑了:“但願如此,不過,三哥,我可沒動意氣!”

老駝子一張臉漲得通紅,苦笑道:“我何隻鬥智不行,鬥嘴也不行!”

全笑了,但刹那間,書生收斂了笑容,道:“三哥,說笑歸說笑,正話歸正話,這回事兒,讓咱們兩碰上了,可非同小可,以我看,褚長風的野心大得很………”

老駝子道:“大不了天下的財富全歸他!”

“差不多!”書生道:“他想席卷天下,統—武林!”

這句話,聽得他三位拜兄心頭一震,老駝子震聲道:“四弟,怎麽說?”

書生冷冷一笑,道:“財大於禍,有那麽大的生意,固然該有點力量自衛,隻是他那自衛的力量太大了些,而且仍在擴張!”

老駝子道:“何以見得?”

書生道:“他憑什麽幫‘乾坤五凶’?”

老駝子說道:“‘乾坤五凶’可不是肯屈人下之輩!”

書生冷笑說道:“‘修羅四侍’又豈是肯屈居人下之輩!”

老駝於默然無語!

黃姓老者點頭說道:“四弟說得不錯,褚長風野心不小,用心也絕不單純,事關天下武林,非同小可,三弟以後絕不可意氣用事!”

大哥開了口,老駝子還有什麽話說的?隻有默默點頭!

但旋即,他又開口說道:“四弟既然知道褚長風有席卷天下,一統武林之野心,咱們就該防惡未然,未雨綢繆,先跟天下武材打個招呼!”

書生點頭說道:“三哥話是不錯,但咱們總該抓住點證據。”

老駝子雙眉一軒,道:“四弟,你又來了!”

書生笑道:“空口憑什麽損人?現在人家對付的,可不是‘神州四奇’,我不願到時候讓褚長風反咬咱們一口!”

老駝子道:“四弟,要抓褚長風的證據,可不大容易!”

“事在人為!”書生笑了笑,道:“三哥不是不信他能高過我麽?”

不錯,這話是他說的!

老駝子沒說話,隻苦笑搖了搖頭!

黃姓老者道:“四弟,眼前事兒怎麽辦?”

書生笑了笑,目注算卦的,道:“我想先聽聽二哥的!”

算卦的道:“他們原車折回了‘開封’!”

“這個我知道!”書生道:“我想知道他們載回來了些什麽?”

算卦的道:“四弟可知他們載出去的是什麽?”

書生一震說道:“他們真把獨孤恩兄運了出去?”

算卦的點了點頭!

書生道:“二哥是怎麽知道的?”

算卦的道:“四弟見著了那姓君的了?”

書生道:“他說的?”

算卦的道:“他親眼看見他們扶獨孤恩兄下的車?”

書生目中飛閃威棱,道:“他也親眼看見獨孤恩兄上了車?”

算卦的道:“那倒沒有,不過,他知道他們當夜就折了回來,至於當夜什麽時候動的身,他就不知道了!”

書生道:“那麽……”

算卦的道:“我幾乎翻開了他們‘朱仙鎮’分支的每一寸地皮,我沒找到獨孤恩兄跟那批鏢,所以我認為除了‘川中三醜’外,他們載出去的,又載了回來!”

老駝子插口道:“‘川中三醜’那三個匹夫溜了?”

算卦的道:“一下車就各背了個包袱走了!”

書生道:“這也是那姓君的說的?”

算卦的點頭說道:“不錯!”

老駝子道:“此人可靠麽?”

算卦的道:“三弟該信得過我這—雙眼!”

老駝子當然信得過,他這位“妙手君平病郎中”算卦的二哥,可是老謀深算,十足的老江湖!

書生略一沉吟,道:“二哥是跟著車輪痕跡回來的?”

算卦的道:“去來的車輪痕跡,幾乎一樣深淺!”

書生道:“由此二哥就斷定,他們是把獨孤恩兄跟那批鏢又運了回來!”

算卦的道:“九成九該是!”

書生皺眉沉吟說道:“難道真被我料中了不成?”

冷冷一笑,接道:“假如他們真的把獨孤恩兄跟那批鏢又運了回來,褚長風膽子之大,是值得令人佩服的……”

算卦的道:“四弟該認為這是至為高明的一手!”

書生點頭說道:“不錯,可也冒了極大的風險!”

算卦的點頭不語!

話音微頓,書生又道:“眼前不外四種可能!”

老駝子道:“那四種?”

書生道:“第一,他們確實玩了一手極其高明的障眼法,除了運出了‘川中三醜’外,其餘的怎麽運出去,又怎麽運了回來!”

老駝子道:“第二種呢?”

書生道:“滿載而出,回來的是空車。”

算卦的道:“四弟,那車輪痕跡……”

“這個我知道!”書生截口說道:“但,試問,二哥,咱們這老少幾個,有那一個看見了他們回來時,車裏裝了什麽?”

沒人看見,車篷密遮,誰看得見?

算卦的沒說話!

書生冷冷一笑,又道:“既沒人看見他們回來時,是怎麽下的車,沒有看見他車裏裝的是什麽,他要是拉了一車石頭回來,有此可能麽?”

算卦的一震,脫口說道:“有此可能!”

書生淡然笑道:“這就是了,車輪痕跡,並不足為憑!”

算卦的道:“可是,四弟,我找遍了他們‘朱仙鎮’的分支,秦得海他們倉惶逃遁,也沒辦法帶走人!”

“不錯!”書生笑問:“二哥,你怎知他們‘朱仙鎮’的分支,就那麽幾處?”

算卦的道:“姓君的說的,我料他不敢騙我!”

書生笑道:“我深知二哥的眼光沒錯,二哥,姓君的在‘朱仙鎮’分支外,身居何職,地位如何?”

算卦的道:“他的職位,相當於舵中的一名香主,不高!”

書生又問:“那位萬老板到了‘朱仙鎮’,接待的有他麽?”

算卦的道:“隻有秦得海跟姓董的夫妻倆,其餘的人,不準近靈東五十丈內!”

“是嘍!”書生笑道:“那怎見得姓君的就知道全盤機密?狡兔三窟,褚長風可不是庸才,既有‘明樁’,就應該有‘暗卡’!”

算卦的尋思了一下,道:“四弟是說,他們別有藏人處,姓君的不知道?”

書生笑了笑道:“我是以一些事實及常情推測,中不中,不敢斷言!”

算卦的略一沉吟,道:“四弟,說你那第三種可能!”

顯然,他同意了書生所說的第二種可能!

書生眉梢微挑,突作驚人之語:“人跟鏢根本沒出‘開封’一步!”

這句話,聽得算卦的等三人都一楞,算卦的笑道:“四弟,我可又要說話了!”

書生淡然笑道:“二哥有話請說!”

算卦的道:“四弟莫非忘了,姓君的,他親眼看見了獨孤恩兄下了車!”

書生道:“我沒忘!”

算卦的道:“那麽四弟怎麽說人、鏢未出‘開封’一步!”

書生淡然一笑,說道:“二哥,你看見了獨孤恩兄下來了麽?”

算卦的眉頭一皺,道:“四弟此間……”

當然他沒看見!

書生沒理會,又問:“那姓君的以前見過獨孤恩兄麽?”

算卦的道:“沒有!”

書生道:“那麽你怎知被扶下來的那人,便是‘百巧先生’獨孤承?”

算卦的道:“他不知道,我總該知道!”

書生道:“身材沒錯!”

算卦的道:“沒錯!”

書生道:“像貌沒錯?”

算卦的道:“也沒錯!”

書生笑道:“我跟二哥提個人!”

算卦的道:“誰?”

書生道:“‘千麵叟’餘萬相!”

算卦的神情微震,道:“怎麽樣?”

書生道:“此人現在‘汴梁世家’,高居要位!”

算卦的神情震動,道:“四弟是說……”

書生截口說道:“由他化裝成為獨孤恩兄,該不是難事!”

算卦的默然不語,沒說話了!

事實上,書生說得不錯,確有這可能,而且容易得很!

黃姓老者目光輕注,道:“四弟,說你那最後一種可能。”

書生淡然—笑,道;“第四種可能性較小。不討是多費一番手腳,起不了多大作用,如二哥的推測,他們把人、鏢又運回來了,然後再用個巧妙的辦法,偷偷地運往別處,用意是要咱們在‘朱仙鎮’、‘開封’兩地都撲個空!”

黃姓老者三人,沉吟未語,半晌,黃姓老者抬眼問道:“四弟,以你看,那一種可能性較大?”

“這很難說!”書生想了一想,道:“除了第四種外,前三種可能性幾乎一樣!”

這麻煩了,可也是實情!

老駝子突說道:“四弟,你瞧,那批鏢會不會讓‘川中三醜’給帶走了?”

書生道:“‘川中三醜’有可能帶走鏢,卻不可能帶走人!”

黃姓老者道:“那麽,四弟……”

“不忙,大哥!”書生淡笑截口,道:“這四種可能,咱們得一種種的推翻……”

老駝子瞪目叫道:“推翻?”

書生笑道:“不錯,一種一種的予以推翻,最後那一種推不翻,就是那一種,懂麽?三哥?”

老駝子明白了,直點頭!

黃姓老者大笑說道:“由來四弟你行,說吧,咱們先由那一種著手!”

書生略一沉吟,道:“剝繭抽絲,本該由外向內,一層層地剝,但這件事卻應該由內向外,咱們該先由第一及第三種兩種可能著手!”

黃姓老者猛一點頭,擦掌大笑:“行,就這麽辦!”

算卦的跟著說道:“四弟,你調兵遣將吧!”

書生淡淡一笑,尚未答話!

驀地裏,一條瘦小人影疾掠人屋,是小明,他衝著黃姓老者一躬身,瞪著一雙大眼睛,道:“師父,‘萬家香’那方麵有了動靜!”

黃姓老者一怔,道:“什麽動靜?”

小明道:“門口兒停了一輛馬車,夥計在車上搬壇子,像是要往那兒送貨!”

黃姓老者一擺手道:“孝先生呢?”

小明道:“我讓他折回去了!”

黃姓老者目注書生,道:“四弟……”

書生淡淡一笑,道:“很難說,不過,這時候送貨,可是件稀罕事,難免令人動疑,有點像我說的第四種可能!”

黃姓老者道:“怎麽辦,四弟?”

書生尚未答話,老駝子霍然躍起,道:“大哥真是,還怎麽辦?走,瞧瞧去!”

說著,就要拔腿!

算卦的伸手一攔,皺眉說道:“三弟,又來了,人家要是真的送貨,你打算賠人家的醬麽?能一壇壇打開瞧瞧麽?”

老駝子忍住了,也楞住了!

書生目光轉注,一笑說道:“別愁,三哥,我跟你瞧瞧去!”

老駝子笑了,咧著嘴道:“四弟,你該早說!”

人家說得可不晚!

書生沒埋他,轉注黃姓老者跟算卦的,道:“大哥,二哥也不能閑著,請走趟‘汴梁世家’!”

黃姓老者一怔說道:“怎麽,四弟,你以為……”

“很難說!”書生笑道:“‘萬家香’要送的是假貨,‘汴梁世家’不會閑著。”

黃姓老者笑道:“對,二弟,咱們走!”

話落,燈光一陣搖幌,人影兒已然不見!

書生目光落在小明身上,笑了笑道:“小明,你有事兒麽?”

小明可是一點就透,忙笑道:“小明正閑著發慌,四叔,跑腿的事兒,您請吩咐。”

書生笑道:“那麽,跟我走,鬧事兒惹禍去!”

一把搔著癢處,小明樂了,一蹦老高,道:“四叔,小明給您叩頭!”

說真著,當下爬去叩了個響頭!

老駝子一旁皺眉說道:“四弟,您怎麽能惹這壞事精……”

書生笑道:“就是要他惹事兒,砸人醬缸的事兒,咱倆個能幹麽?”

老駝子明白了,皺著眉,搖頭笑了!

書生道:“走吧,再遲人家就動身了!”

話落,兩老一少疾閃出屋,飛射不見!

“萬家香”的應麵門口兒,停著一輛雙套馬車,馬車沒篷兒,就那麽一個方鬥般車身。

郝七跟另兩個夥計裝束的中年漢子,正在燈光下進進出出忙著往車上搬壇子。滿頭是汗!

車上,已經搬上了二三十隻壇子,再搬上去幾隻就裝滿了,三個大男人,幾個小壇子,那還不快?再說,那另外兩個夥計裝束的中年漢子,腳下手上也不慢!

可是,郝七還不滿意,帶著罵,開了腔:“娘的,快點兒成不,遲爺交待過了,二更以前要出城,要是二更以前出不了城,吃不完,兜著走,咱們可都有好瞧的!”

他橫,人家也不甘示弱,一名漢子說了話:“郝七,你他娘的窮叫個什麽勁兒,睜開你那兩眼睛瞧清楚些,誰閑著了?嫌慢你多找幾個來呀!”

郝七可不是省油的燈,那吃這一套?壇子往地上一放,索性他不動了,臉色一沉,道:“老徐,話可是你說的?”

氣頭上可忍不住,姓徐的漢子停了步,瞪眼說道:“我說的,怎麽樣,你他娘的有種告遲爺去!”

郝七道:“你當我不敢?”

姓徐的漢子道:“郝七,放明白點,我可不是‘萬’字總號的人!”

郝七道:“你他娘膽上長了毛了,那兒的人都得歸少東家管!”

姓徐的漢子冷冷說道:“我可是久跟在老主人身邊的!”

郝七嗤之以鼻,道:“少他娘吹了,當年跟在老主人身邊的,人家現在起碼也是個分號當家,你他娘的卻仍是個一等夥計!”

姓徐的漢子道:“一等夥計怎麽樣?”

郝七道:“不怎麽樣,高不了我那兒去!”

姓徐的漢子還想再說!

突然後院傳來一聲輕咳,有人冷冷說道:“都裝好了麽?”

這下都閉了嘴,臉上也都變了色,郝七連忙搬起壇子,道:“遲爺,用不著您操心,馬上好了!”

敢情是那位“鷹爪”帳房遲九如!

可不是?一陣步履輕響,門口兒燈光下出現了那透著陰森、狡猾、奸詐的瘦削身形,他一雙冰冷目光輕掃,臉色沉重,冷哼說道:“郝七,我讓你們什麽時候裝好車?”

郝七機伶一顫,陪笑說道:“遲爺說道,二更前要出城……”

遲九如冷冷接道:“我問該什麽時候裝好車?”

郝七白了臉,道:“遲爺說,說初更!”

遲九如道:“現在什麽時候了?”

郝七混身打哆嗦,道:“我該死,遲爺您……”

“少廢話!”遲爺突然揮手沉喝:“還不快裝,二更以前出不了城,我唯你是問。”

郝七如逢大赦,一連應了幾聲,拔腿就搬,進出如飛,比適才快了一倍,轉眼工夫裝滿了車!

遲九如臉上仍沒見一絲笑容,冷哼一聲,道:“裝好了車,我進去稟東家去。”

轉身走了進去!

郝七恭謹躬身相送,卻暗捏了一把冷汗!

遲九如進去稟報了,既然二更以前要出城,瞧樣子是馬上要動身了,這可急壞了一個人!

這個人,靜靜地爬伏在對街一處屋脊上,是個短小精幹的年輕黑衣漢子,他居高看下看得清楚,也聽得清楚!

沒奉命,他不敢動,但是現在馬上要出城了,他可又不能爬在那兒不動,眼睜睜地瞧著他們把貨運出去!

正在發愁著急,一眼瞥見街口走進了三個人,一瞧見這三個人,他立刻轉憂為喜,放了心!

三個人兩高一矮,前麵兩個居左的一個,瀟灑、飄逸,是書生。居右的一個高大,佝僂是老駝子,走在後麵的一個,連蹦帶跳,是小明!

他樂了,這三位來了,“萬家香”這車貨,就是套上兩百匹馬也運不出去了,五更也出不了城!

他收回目光,看看停在“萬家香”門口兒的那輛馬車,打心裏透著鬆坦,但他再看那三位時,他楞住了!

就在這轉眼工夫中,那三位已剩下了一位,走在右麵的那位,一起沒了,和後麵連蹦連跳的那位影兒!剩下的那位,是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