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編辮子的套話,為什麽會引起軒然大波呢?原因是黑太陽兄妹把“三編二二編三”理解成“三變二二變三”了。這裏邊的家醜是他們頭頂上的禿痂子,是最怕別人揭的。他們認為巴女借編辮子影射他們的“禿痂子”,揭得他們血流,讓他們當眾“好看”,他們豈能容忍。

這個“家醜”,黑太陽兄妹也是聽二伯喝醉時嘮叨出來的,但不詳盡,欲知詳情還需回敘一番。

得讓時光倒轉到幾十年前,表一表當時的時代背景及人物來曆。

想必偉大領袖是為了在他的一生中放射出更多的萬丈光芒,用他那偉大、慈祥、無私、智慧、溫暖的人格之光,照耀普天下的老百姓,其初衷百分之百是美好和善意的,努力在他的有生之年一馬當先,在一國首先實現,於1958年掀起了波瀾壯闊的“大躍進運動”。老百姓當時耳熟能詳的口號是“鼓足幹勁、力爭上遊、多快好省地建設社會主義”、“一萬年太久,隻爭朝夕”、“跑步進入”。當時河南範縣已將日程化和具體化,規劃三年向過渡,縣委書記作報告時用形象的語言談到的生活情景:“人人進入新樂園,吃喝穿用不要錢;雞鴨魚肉味道鮮,頓頓可吃四個盤;天天可以吃水果,各樣衣服穿不完;人人都說天堂好,天堂不如新樂園。”當看到範縣的“三年規劃”時,微微一笑,提筆批示道:“此件很有意思,是一首詩,似乎也是可行的,時間似乎太促,也不要緊,三年完不成,順延可也。”

象這樣頂級巨星人物,可以說是“才兼文武世無雙,功蓋古今第一人”、“古今中外唯一人耳”!為什麽這樣說呢?因為氣和數。這不是唯心,而是科學,因為數是精確計算的。普遍規律是:不管小到一個人掙錢養家的小生意,大到一項事業、一個國家、民族的繁衍昌盛,都是三年一小變,十年一大變,三十年一巨變的,這裏邊的“氣”有一個上漲、聚攏、堅實、成風而流行,最後達到飛沙走石排山倒海不可阻攔的過程,不到那一刻不能成功,其奧秘準確到年月日時,甚至機械到秒不可,非踏上那根秒針不行。世事興衰百口莫辯,人物崛起萬巧合一,打個形象的比喻就象蒸一鍋饃,要上氣,聚氣,運氣,圓氣,氣脈盤桓不到一定的火候,時間的數字不到,饃膨發不了。特定的曆史條件,國際國內大氣候,中國本身的大國氣象,千載之機成就了。有錢不如有權,有權不如有才,有才不如有運氣。自古以來,曆史上有錢、有權、有才之人多如河沙,但鴻運祥集、全天下唯玉成一人的人,是而非張國燾、*等,這除了與個人自身的德性、素質、能力有關外,也和身外萬千際遇綜巧分不開的。

的腦袋是詩人的腦袋,裏邊有發揮不完的奇思妙想。他給中國老百姓教誨的思想是:“三十八年過去,彈指一揮間。可上九天攬月,可下五洋捉鱉,談笑凱歌還。世上無難事,隻要肯登攀。自信人生二百年,會當水擊三千裏。神女應無恙,當驚世界殊。數風liu人物,還看今朝。等等。”的一生,是偉大的一生,是神聖的一生,是不斷超越曆史、蒼天和自己的一生。尊敬的他老人家,年年歲歲製造著轟轟烈烈,馬不停蹄演繹著風雲變幻,誰也莫測他之高深。

我國在解放後的幾十年裏,接二連三地在搞運動。

“大躍進”光喊口號不行,要見行動、見成績。見成績就要比成績,比成績比離譜了就出現吹牛風,即浮誇風。“沒有做不到的,隻有想不到的”、“沒有膽量就沒有產量”、“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就是那個時期喊出的口號。鄂光縣黃楝樹崗出現畝產小麥3萬斤的“高產衛星”,冀徐水縣放的“高產衛星”是:1個山藥重500斤,畝產山藥120萬斤。其實都是把一個隊甚至幾個隊的農業成果搬到一畝地裏來過秤的結果。

還搞過大煉鋼鐵,收集民間一切金屬物品,包括家戶人家的菜刀,村寨的警鍾。現在各個村莊的大樹上見不到那種古老的黃銅大鍾了,就是因為在那時全部收集化掉了。

吃食堂,不準家戶人家房頂上冒煙,天天殺豬宰牛,過的好日子。

吃食堂、搞人民公社、實行合作社和生產隊、訓練民兵,使全國不管哪個角落的哪個人每天的行止都有人作證,不能單獨行動,沒有搞壞事的時間和機會。

習慣運籌於幃幄之中、指揮幾百萬大軍決勝於千裏之外的,估計是心理慣性作用,解放後,把全國的老百姓也都納入到他的指揮若定之中,工農業生產中基本上實行的是組織軍事化、生產戰鬥化、生活集體化。

是橫空出世的人物,可想而知,他的生活方式是不斷進擊英雄式的,生活態度是不甘寂寞型的,口頭禪是“生命不止,戰鬥不息”、“與天鬥、與地鬥、與人鬥,其樂無窮”,一生非轟轟烈烈不為。他發動三大戰役,哪一役不是投入兵力四、五十萬,比現在一個小城市的人還多,加上敵兵,在一城一地對峙的可是上百萬人,其場麵是何其宏大壯觀。解放了,無大仗可打,又導演慣了“大片”,隻有發動轟轟烈烈的運動了。

最後掀起的是轟轟烈烈的無產階級*。運動先是批鬥地主、富農、反革命分子、壞分子、右派、叛徒、特務、走資派這八種人,但後來這些對象被鬥得寥寥無幾,不夠全天下政治舞台批鬥的需要,於是發現了第九種人——知識分子。

知識分子的數量特別大,供不應求,可以滿足各種場合批鬥的需要,並且可以常批常新。批知識分子的口號也非常響亮,如“知識越多越反動”、“滿腹經綸盡是男盜女娼”。批鬥者把清朝官員的鈍錐形帽一下誇張成尖錐形的,扣到被鬥者頭上。那時還沒有電喇叭,批鬥者有時要借用一下高帽子當喇叭,跳上“斬妖台”曆數之罪狀,然後再還到其頭頂。

元朝時把社會民眾分成十等:一官、二吏、三僧、四道、五醫、六商、七獵、八娼、九儒、十丐。那時知識分子還不如妓女,僅比要飯的高一級。說巧真巧,元朝的排次和*中批鬥的順序一樣,知識分子都剛好趕到了“九”上,更巧的是:曾幽默地引用過京劇《智取威虎山》的台詞“老九不能走”。因此三因,所以習慣性地把知識分子稱為“老九”。*中為了批得深刻,批得有新意,在“老九”前加一“臭”字,使色味俱全,形象生動而又朗朗上口。

有史學家說,不會忘記,他年輕時在北京大學圖書館工作時,曾努力接近當時的先驅人士和學術泰鬥陳獨秀與李大釗兩位先生,想以自己的熱情和智慧與兩位縱論天下大事,“問蒼茫大地,誰主沉浮”,“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糞土當年萬戶侯”,卻遭到兩位禮貌的冷遇。從心理學的角度猜測,這件事給留下了對知識分子的偏見(盡管他本人還是個大知識分子),這也許是他在解放後,一再欲擒故縱、打壓中國文化人“翹尾巴”習氣的原因。

人所共知,要實現是要求人們達到高度自覺的思想覺悟,物質資料取之不盡用之不竭、極其豐富,以滿足人們的按需分配,也就是要求物質文明建設和精神文明建設齊頭並進,達到空前的文明,二者之中缺一不可。我國自1958年起,到1976年,光在搞運動了,勢必耽誤物質財富的生產和積累,運動本身就是對人力、物力和財力的巨大浪費。

1958年是一個充滿集體主義溫馨的特殊年份,人要是能活在58年,回憶起來就是一種幸運和幸福,那是早產的一年,那個時代的人其實就享受了一回。到處響徹著勞動號子和新民歌,工地上隨時都有盛宴般的飲食供應,什麽時候想吃什麽就吃什麽。不用在家裏做飯,吃飯隻請上食堂,集體有什麽好吃的就做什麽,絕不保留,人們隻管甩開肚皮吃,周末還有個大餡足的餃子供應。孩子們吃撐得吃不進去了,就拿餃子當子彈玩打仗遊戲。

然而,生活的辯證法是無情的,一切美好的東西都不會以她最好的狀態保留在真空裏。1958年是悲劇的裙裾被風撩起一角的一年。

俗話說“坐吃山空,立吃地陷”,會過日子的家庭主婦就知道“來人客不得不風光,過日子不得不細顧”、“精打細算細水長流”的道理。還有一句揭穿人世老底的話,叫做“慈不掌兵,善不理財”。古今中外和將來,凡是當國持家的人,肉骨子裏都是按這話做的,隻有到社會才結束。想想,的確如此,不這樣做,對誰都不負責任。試想,如果掌管糧袋子的人不把袋口捏小,純童話般的慈悲善良,有什麽都傾囊相贈,勢必會今天撐死一批人,明天又餓死一批人。

老底本來不多的糧食怎麽禁得起人們甩開肚皮吃呢?緊接而來的就是1958——1961年“三年困難時期”,人們在生與死中掙紮,與饑餓鬥爭是那個時期人民信史的基本內容。

1960年,河南一些地方吃食堂已吃得出現大批餓死人的現象。鄧縣黑龍集黑龍寨人死得太多,活著的人也餓得沒勁了,給一個死人挖一個坑已不可能,隻有強勉挖個大坑一起埋。那時曾有個讓人笑不起來的笑話:一家的老公公和兒媳婦同時餓死了,活著的家人和村民哪兒有力氣給他們多挖一個坑兒,就是讓他倆骨碌滾壓在一起埋的,以後人們每從那地頭墳邊過,都不禁要傳說他們不該合葬的合墓故事,一代一代說了多少年。那時也有家庭死了人,隱瞞不報的,好在食堂多領一份飯。屍體藏在屋裏,常常被老鼠把腳啃得光剩骨頭茬子,把眼睛掏成倆空洞。

寨中龍飛一家餓死了二老,活著的成員也氣息奄奄。寨裏人陸續出去逃荒,十室九空。看著溫吐嚕一家從門前走過,弟弟龍勇說:“哥呀,俗話說‘人挪活樹挪死’、‘不能在一棵樹上吊死’,您看人家溫家已經走了,我們也走吧?”

“祖宗埋塋在此,故土難離呀!”

“活人都一片樹葉遮屁股——顧不過來了,還顧死人?”

“你說的倒也是,我們好朝哪兒去呢?”

“嫂子娘屋在湖北,聽說湖北還可以。就數我們河南人老實,凡是有運動,基層這官們行動得特別積極,爭當運動先進,結果老百姓先進土。”

“小聲點,別讓人聽見,聽見又要扣帽子。”

“讓他扣到籬笆樁子上,反正我們就要走呐。”龍飛無奈地點點頭,於是一家八口人挑筐背簍,無精打采地往南步行。

其家庭成員是:龍飛,其妻黃金花,大女兒龍玉香,二女兒龍玉瓶,三女兒龍三姐。老三天生有點傻。老四是兒子,叫醉脊。老五龍小女,以及龍飛的弟弟龍勇,他是個單身漢。那龍小女是玉瓶去年冬天一大早去挑水,在井台上撿的,抱回來家裏人都不叫要,怕養不活。一個村裏的人也都不要,最後玉瓶堅持非要把她留下不可,寧肯自己忍饑挨餓,省幾口飯喂龍小女。

龍氏一家人走到九裏崗,龍飛已餓得要斷氣,玉瓶趕緊跑到地裏捋豆莢來搶救,塞到嘴裏已然不能咀嚼,頭一耷拉,死掉了。已在李灣落戶的溫吐嚕吆喝來村民,把龍飛草葬在相公墳旁。龍家便在李灣住下,誰知趕上李灣的食堂這幾天生活特別好,天天做豬肉炒地曲蓮,一人一頓一大碗,龍勇吃了受不了,冒肚。再住下去,龍勇就是案板上的活魚——眼看不活了。沒辦法,龍家隻有離開李灣向十隊搬遷。龍勇被抬到鬼光穀時,奄奄挨不下去了。玉瓶奔到山上,摘了一把野幹棗,跑回小爹的軟床前,跪地上喂他。盡管很甜,龍勇已不能啟唇,費力地搖搖頭,緩緩地逐一看罷大家,眼睛一閉,撒手人寰了。

孤兒寡母們嚎啕著把龍勇埋在鬼光穀,一路哭天抹淚地遷入十隊。黃金花娘屋已無至親,有個沒出五服的堂弟叫黃金,是十隊隊長。黃金陪了幾滴男兒淚,勸慰一番,安排他們在此住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