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寒宮中,瓊樓玉宇雕欄玉砌之畔,嫦娥醉倒在後羿臂灣裏,參天丹桂的繁花茂枝搖曳在他們鼻端,氛圍溫馨安謐。遙望樓下,吳剛象隻小螞蟻在徒勞無功地砍伐著桂花樹,震得花沫紛飛,揚入二人的酒杯之中,和成“桂花酒”,喝來更是醇香醉人。

二人倚欄杆並立,交杯換盞對飲,香風襲來,彩雲漫卷,舔噬著嫦娥的長裙水袖,儼然畫圖中人。嫦娥對酒歌詩一首:

雲裳飄

壺中乾坤大,杯中日月長。

把酒臨風立,雲是我衣裳。

後羿被她的醉態美震憾傻了,一時語塞,竟不會作詩以答,隻顧兩眼飽含深情、默默嚼著嘴唇,賞玩美人。嫦娥不能自持,棄杯撲入他懷裏。

衣衫不整處分明是二萬和歐陽柏舟在親昵。以柏舟的為軸,二人一正一反轉,越來越快,香木地板“嗞嗞”迸濺著火花,點著了棄酒,燒著了瓊樓玉宇,進而引燃了參天丹桂,成為一派壯美的火樹銀花。醉生夢死間管它生死攸關,縱有烈火焚燒也若等閑,隻求一瞬雲深霧迷淋漓魂。

拚死拚活終於到。兩人像是被擒拿住腰身的大魚,不自禁地搖頭擺尾,把靈魂都甩上了九霄雲外。柏舟狂喜地發出壓抑不住的嘶鳴,把頭腳繃伸到極限,恨不能蹬穿宇宙。她身成為一堆被煉到火候的鐵麵團,一伸腿一翹頭不要緊,很快被碾展成一口大鍋。

當鍋成之際,他也發出嘯鳴,有冰將鍋淹降溫、淬火、定型。然而熊熊烈火仍在燃燒,舔著鍋底兒,一會兒就將寒冰熬幹。二萬懸浮在鍋上賦詞念咒起來。咒詞雲:

過秦樓

香國萋萋,曲池抱月,楊柳暗厭風舞。太白長嘯,詩從天來,豪情一淹千古。成仙緣故,隻是舞劍嗜酒,夢夢相組。今宵酒醒處,星小似豆,月圓如鼓。

秋後事,花下雪時,眼下雨時,不堪樓最高處。遙想柏舟,稍縱即逝,相思怎堪孤獨。多情哀蟬,歌罷紅衰翠減,一生打住。歎此身紅塵一旅,幾為閑情所誤。

滿天星群中,凡是那些非常金黃明亮的星星象是聽到了他的召喚,象螢火蟲一樣排成長隊遊來,陸陸續續撲進火紅的鍋裏。

一顆顆星星像爆豆一樣在鍋裏爆裂蹦跳。隨著火候的加大,攪動的疾速,一鍋金燦燦的星星越炸越碎、越蹦越高,紛紛飛濺出鍋,落向月球表麵,砸出無數個深坑,冷卻後形成大大小小的環形山。大量的金水在星鬥爆炸、崩濺和碰撞的過程中融入岩石土壤之中。鍋底的金湯金水也被二萬信手潑在瓊樓廢墟之上。

從此,月球上便富含黃金了,隻等拜金主義者開采。

老賀的墳塋座落在鬼光穀的山埡子裏,那裏樹高林密、花草蔥鬱、小溪叮咚,常年霧氣彌漫、雲蒸霞蔚,空氣質量特別好。二萬對此非常了解,因為他常來這裏休憩、乘涼、讀書、和龍玉瓶耍子,最切身地體會到這裏空氣的爽潔、清新。

巴氏父子盜了老賀的墳墓隻拿走了一塊勳章,非常缺德地讓老賀的白骨現天。白骨旁放著老賀生前常用的那根氧氣管子。

小飛人將氧氣管兒一端拴在墳地旁的一棵千年古柏上,牽著另一端並提上老賀的骨頭架子飛向月球。飛到後將氧氣管兒固定在列車頂上,這樣一來,地球上的優質空氣就日夜不停、源源不斷地流向月球了。

在一節封閉的車廂裏,老賀的骨架靜靜地躺在“起死人肉白骨機”的玻璃罩中,小飛人在電腦鍵盤上歡暢地跳著踢踏舞,音箱播放著優美歡快的樂曲。隨著小飛人腳尖、腳跟的點擊,屏幕上滾動著繁瑣的數據和文字。樂曲掀向,小飛人在盤子上連翻了三路筋鬥,最後以一指禪的姿勢倒立在“確定鍵”上,機器便馬上“嗡嗡”轟鳴起來。

玻璃罩裏,可以看見水汽蒸騰、血雨漱漱,細胞忙碌地飛舞排列,在骨架上尋找各自的位置,然後生根、附著、組合、連接,白骨很快被覆蓋,粗細血管象樹根一樣迅速漫延、分枝、充血,肌理、皮毛像展畫一樣眨眼鋪就。不一會兒工夫,老賀外表完好如生時。小飛人搖身變成二萬走過去,揭開機罩,拍拍他。

老賀象是睡了一大覺,被喊醒後第一反應就是渴酒。他對酒有著天生的靈敏嗅覺。緣著絲絲微弱的氣息,他尋到了一節車廂頂上。他發現了他的氧氣管子。就在那管口處兒酒味兒特別濃。他忘情地捧著管頭對著鼻孔猛嗅。

俗話說“吃肉不如喝湯,喝湯不如聞香”,老賀僅聞酒香就聞醉了,仆倒在車頂上睡著了。酣睡中他竟作起惡夢來。夢中他被瘋牛挑在角上猛甩,甩呀甩呀,“日”的一下甩飛出去,不知將何所底?他被嚇了一身冷汗,歙嚦嚦被驚醒,下意識地伸手抓救命稻草,隻抓到了氧氣管兒,從車頂上滾落下來,一直墜向地球,到了墳地上空,放著他的墓穴不進,陰差陽錯地落入歐陽柏舟的墓穴之中。

也許老天也知道他有酒癖,讓他改道掉進柏舟的棺木裏是因為那兒還有一壇“女兒紅”。光讓酒徒聞酒那是一種折磨,喝上那才叫過癮。

老賀管它是掉到棺材中還是糞坑中,隻要有酒就好。他想他必定是跟這壇酒有緣法,不然怎麽就萬裏迢迢尋著味兒來了。

撕開紅紙皮兒,對著罐口聞了又聞,酣水都掉了一串混進酒裏。光看著、摟著也不解決實際問題,到嘴的鴨子還有飛了的,隻有喝到肚裏才算是自己的。老賀抱起壇子抽了個底兒朝天,又昏昏沉沉睡去。不知睡了多長時間,他覺得臉上像是被什麽畜生的舌頭舔拱得直刺癢,醒了一半兒,動動手指,覺得抱的不是酒壇,而象是一個人的光屁股。

苟屁在眾目睽睽、槍口瞄準的情況下還是撲向了歐陽玉,抱定這副如花似玉的美麵孔,同時在那從未墾過的草坪上破土動工。

“遠看青色近卻無”,苟屁尋探大急之時,覺得屁股被一隻粗糙的手拍了拍,然後有個蒼老的男聲提醒他:“喂喂,別浪費感情了,你看我是誰!”

苟屁撐直胳膊離遠點兒一看,馬上連“呸”了三口唾沫,原來自己親地哪兒是細皮嫩肉的美人兒,分明是個滿臉枯皺皮兒的糟老爺子——一個村的老賀。所處環境也調了。不是鐵桶相仿的監牢,而是鳥語花香的山穀。他想他莫不是已被亂槍擊斃了,現在已到了幽冥之世,但冥府怎麽也光天化日的呢?他離開老賀,坐在棺沿上問:“你不是死了嗎,我招你惹你了?跟我搞什麽鬼?莫不是我也死了?”

“我也不知道,隻知道在這兒睡覺,好凍啊!”

“你個死老鬼,不會做人你也不會做鬼。你看你把蓋兒掀了睡覺,怎麽不凍?”

“倒是,倒是!”

“我們出去轉轉,看看到底是在陽世啊還是在陰曹!”

“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