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敘已完,故事可以拉回到1978年的春天了。

巴山由於壞了招子,所以和其他孩子玩不來,獨自踏著青埂,蹣跚著向山上走去,不知他要去幹什麽。當他經過小河溝時,關懷義又種好了一座橋,正在修葺橋欄。他看見小巴山走過來,怕他不熟悉橋況,拉著他的右手把他引導了過去。

人們都知道關懷義有個絕活,就是善於種橋。他在河溝兩側密植兩排楊樹,趁著它們還柔弱時頭對頭按倒、捆紮,等長大後把枝條編平,鋪上三合土就是橋麵。凡是橋麵上長出枝條就斬掉,隻允許橋兩側的枝條生長,整齊地修剪成枝繁葉茂的橋欄。

這兩天,彈弓成為孩子們的流行新寵。他們的彈弓杈不是“Y”形的,他們以這旁逸斜出之形為下品,更不是“y”形的,此形為次品,根本沒人要。他們追求的上品是“”形的,即兩個杈是絕對平行的。為了這樣的彈弓杈,他們可謂是踏遍千山萬水,上下求索,得之不易。砍回來後,他們還要在上麵雕刻上極其對稱的帶槽、花紋以及自己的名字,把一個小小的彈弓杈上升到他們幼小的心靈所能認同的“藝術水準”。為此,孩子們手上削了多少傷口,隻有雲南白藥才能記得清楚。

因為上品彈弓杈難找,逼得黑太陽大動腦筋,最後終於想出了辦法。他帶領小夥伴們把山上的“Y”形樹杈用繩子攏成“”形的,等長定形了再去砍而用之,這樣就解決了上品杈源難找的問題。顯然,這種辦法是從他“二爺”關懷義種橋上得到的啟發嘮。

手持漂亮的彈弓,孩子們終日在樹下張望,尋找麻雀等目標。嶽協起在柳絲間打下一隻青鳥,提著來找他家的灰犬,以供犬牙之資。一直找到打穀場才把它尋到。它正在向一隻雪白的母狗搔首弄姿,大獻殷勤,以致於下賤到用舌片當手紙給人家清理門戶呢。好不容易巴結得白“新姑娘”拍肚子——允許它上時,它又不了。

突然,任瘦秧家的大黑犬從麥垛子後邊轉出來,一個縱躍撲向灰犬。老灰拔腿就跑,大黑一個箭步追上,張開大口咬出。老灰下意識地往一側一躲,一屁股仰臥在地上,脊梁筋被撞得嘎嘣響。它顧不得疼,爬起來又逃,剛才屁股所在的地麵上已有了一灘水。站在一旁觀看的童鐵佛對瘦秧說:“看,你們家大黑把人家協起家老灰都嚇得尿‘褲襠’了!”

再看大黑三縱兩躍又趕上了老灰,以寬闊的肩膀圈住它的去路,老灰被嚇得服伏在地。大黑以嘴咬住它的尾巴,順地拖到麥秸垛下。老灰像一把大掃帚,掃起一股塵煙。大黑以右前爪在它頭上拍拍、按按,還衝它“汪汪”叫了兩聲。狗有狗言,獸有獸語,那意思是說:“老實呆著,見證我結婚吧。要搞搞清楚,我是新郎,你是伴郎。”

昏迷的青鳥被丟棄在地上,經過這麽長時間,被冰冷的地麵一刺激,慢慢地蘇醒過來。它偷偷地骨碌著小圓眼兒,觀察到孩子們這一會兒並不注意它,於是悄悄地向遠處走了幾步,然後艱難地忽扇著翅膀、貼地麵低飛而去。小夥伴們很快發現了它的行動,迅速向它的背影追去。

肖芽茬、賀照醒和關靈珠在村邊的麥地裏掐了些麥穗,搓出嫩麥籽,放在嘴裏嚼麵精玩,嚼地時間長了還能吹出大泡泡呢。

她們一邊嚼一邊走,不覺來到打穀場上。在麥秸垛和大榆樹之間的空地上,她們發現一黑一白兩條狗並排佇立著不動,都抬著頭,目光迷離而疲倦地望著她們。三個女孩不知道它們在幹什麽,攜手湊到跟前來研究。

小芽茬以右手食指點搗著說:“它們在咬架喲!”

靈珠附和道:“對,它們是在咬架。你們看,腿都咬傷了,疼得蜷著一條腿。”

照醒覺得不像,發問道:“要是咬架,總有個咬輸咬贏吧。輸的要逃,贏的要追,為什麽它們卻站著不動、這麽和睦呢?”小芽茬答:“大人們把它們拴在一起了。”照醒又問:“哪咋不見繩子?”

於是三個女孩便蹲到最跟前兒仔細找繩子。在二狗的屁股上,真讓她們發現一條肉紅色的“帶子”。當她們正準備深究那帶子是何物時,男孩們卻突然出現了。

原來,男孩們去追那青鳥,它越飛越高、越飛越快,孩子們齊拉彈弓,射出密集的石子,都讓它僥幸躲過,向山上飛去。孩子們看是追不上了,於是又轉回打穀場。隻有任瘦秧跑在最前頭,不知道大夥都回去了,還在憨追。

在大榆樹下鋪著厚厚的麥秸,有兩個人直挺挺地躺在上麵曬太陽。孩子們從他們身邊過才看清,原來是苟屁和賀壇子。苟屁頭枕壇子的腰眼兒,二人擺成“T”形,正在享天福呢。太陽火辣辣,狗兒“剛嘰嘰”,燎得二人都想回去看媳婦。

書中帶言,苟屁謀害了饒幸福後,便托哥哥苟奈作媒,想娶童貞。苟奈先是不幹,但禁不住苟屁軟纏硬磨,隻有逼他接受自己許下的條件,才把童貞介紹給他。條件是讓苟屁接受一幅對聯並忍受對聯所指的意思。對聯就貼在苟屁床裏的牆上。上聯是“隻要大家都快活”,下聯是“管它背上染綠色”,橫批:“忍者神龜”。於是對聯下的被窩裏常常挺出六……

當然,童撞鹿一家又跟著童貞搬回到七隊,童鐵佛便成了黑太陽一夥的成員。童鐵佛天生善於調侃,有東方朔之才。

看見孩子們從麵前經過,苟屁激將道:“小蛋們,我說件事兒你們不敢做!”

夢酒問:“什麽事?”

“你們不敢把那倆狗子哄開。”

夢酒爽快地答道:“我還當是什麽事呢。這有什麽不敢!”於是孩子們呼啦一下向二狗跑去。隻聽苟屁大聲強調:“小家夥們都記住啦,攆開後,單追那條黑狗,至少在兩百米內不讓它停!”

苟屁然後對壇子說:“今天不知咋搞的,總覺得渴,得回去喝口水!”

壇子笑謔道:“我能聯想到,你的杯子是櫻桃嘴,你要喝的水能醉鬼!”

“去你娘的!你也夠受啦。看,你的褲襠什麽時候通了,快回去找三姐縫縫吧!我能聯想到,三姐穿針穿不上,焦死啦,直往線上舔唾沫,把它理挺了,好穿!”說笑畢,他一骨碌爬起來,把爛褂子搭肩上,嘴裏哼著電影《柳堡的故事》插曲——“九九那個豔陽天來喲,十八歲的哥哥想把軍來參,風車呀跟著那個東風轉,哥哥惦記著呀小英蓮”,回去了。

三個正在聚精會神地研究“繩子”的女孩被突如其來的男孩們嚇了一跳,鴨乎用食指蹭著小芽茬的臉說:“羞噢!羞噢!”

三個女孩站直身子,三頭霧水地對望著,實不知看個狗咬架有什麽好羞的,他們成天看牛抵架誰笑過。

男孩們排成弧形,把二狗哄到村外。莫說,狗子的連質量可謂天下之冠,扯得最不過,持續的又極長。原因好象是:母狗的外與它類不同,格外厚,滴溜在屁股後頭像個黑棉桃,公狗的一入,必然要脹得它疼地“剛嘰”叫一聲,然後就“黃鷹抓住鷂子的腳——扣了死環”。

村邊是一大塊麥子地,麥子已齊腰深。淘氣的孩子們忘情地攆,兩隻狗子互相拖曳著逃,把那塊麥子全給蹚倒了才算扯開。等它們一分開,夢酒帶頭,窮追那條黑狗。一直追到山上,累得他們實在跑不動了才住腳,料想這一段距離,應該遠不止兩百米了吧。

他們一個二個坐在草地上大喘氣。等調均氣息,他們才覺察到有“哢嚓”聲,齊向身後的樹林中投注目光,竟發現了一個誰也沒想到的人,正在幹一件他們誰也沒想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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