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流火,知了狂鳴。秘室內有頭巨龜引頸嗚嚎,聲震草廬。

“烏龜王八蛋,想壞我大事!不叫喚能憋死你?”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口中罵聲不絕。隻見他敞著衣襟,斜背旱煙管,在門前張了一回,幸無人,迅速溜回屋中,大熱天的緊閉房門。

他的煙袋杆長兩米,玉石煙嘴,帶冠子的黃銅煙鍋。煙袋杆長帶冠,那可是那年代俏尖老爺子的標誌。走村串戶斜背個長煙袋杆,像背了杆長步槍,人精神;杆長還有好處,拿手裏即可當拐棍又可當打狗棍兒;帶冠子,打得狗子疼唄!

那人點著煤油燈,鑽進床下,掀開一個蓋板,露出一個洞口,口沿上搭著一個木梯。他拾級而下,降到地下室。室不太闊,幾乎被一隻巨大的烏龜占滿了。他把油燈放在一個牆洞裏,操起煙管照那龜猛敲,邊打口中邊罵:“龜孫子,你叫喚啥?想把政府引來把老子專政了你美?你是逼老子快把‘黑罐子’點著是不是?你以為老子不敢?馬上!馬上讓出氣的都沒氣、心跳的都停擺。”巨龜緩慢地縮頭入殼,等那家夥不打了,才又慢悠悠地探出頭,伏地龜息。

老家夥踩著龜膝,登上龜背。龜背冰涼冰涼的,老家夥坐上去乘涼。可是他心裏急啊,所以熱;心裏煩啦,所以一袋一袋地抽悶煙,生悶氣。地下室閉氣,煙子關著出不去,弄得煙霧彌漫的,嗆得群鼠滿地亂躥。找活路唄。老龜興奮了,頸脖伸縮翹擺,非常靈活。它乘混水摸“鼠”,一嘴一個,嚼得咯嘣作響。看來它是非常習慣和喜歡被動吸煙的生活方式的。

巨龜的腿如大象的腿一般粗,上麵密布鱗甲。一塊塊甲片厚賽仙人掌。它背負著一頂碩大的龜甲。龜甲總體呈黑褐色,乍一看儼如一口直徑兩米、倒扣的大鍋,不過甲沿比鍋沿可厚多了,足有磚塊那麽厚。甲表的角質層或老掉或蹭掉了許多塊,顏色較淺,沒掉塊的地方顏色較重。龜甲上斑斑駁駁的色塊,以及密布的槍眼和依稀可辨的足球紋,使它看起來極富曆史滄桑感和故事內涵。

書中交待,該巨龜名叫背塔,於1751年孵化於歐洲西海岸,1900年被好事者裝入八國聯軍的軍艦載入中國,曾一度是聯軍總司令西摩爾的寵物。後來西摩爾回國,向他們的首相匯報說:“中國人吃的很少,做的很多。中國人假若吃飽了,不得了。中國是頭睡獅,終將醒來。我把我的長壽寵物留在那個國度,讓它見證將要發生的曆史。”

“啪啪啪”,拍門聲大作,老家夥嚇得一栽歪,失去重心,一頭從龜背上栽下來。他顧不得疼,一手撫頭,一手可從龜側拔出了一把烏黑鋥亮的手槍。原來龜殼之沿上被鑽了一個孔,孔上拴著一個槍匣子。

老家夥把槍別在腰裏,操起油燈,擰下燈頭,側歪燈身,在牆洞裏澆了一些煤油,然後安好燈頭,把燈火湊近牆洞,“轟”的一聲,煤油被引燃,火焰躥入磚縫。縫裏有機關。機關被加熱而發作,右側犬牙交錯的牆磚“嘎吱吱”兩開。原來是兩扇小門。小門裏的坡形暗道下停著一輛小滑車,車上有一根繩子延伸到坡上。坡上發來微光。另有一根繩子從坡上通下來,下端壓在巨龜身下。

老家夥跳進小車,屁股一沾座,機關就被啟動。隻聽得“哐堂”一聲,巨龜壓塌整個小室的地板,墜落深處。隻有那個木梯因嵌在牆上,所以還在原處,卻已是懸在空中的。隨著巨龜下沉的同時,老家夥坐著小車則“日扭”一家夥衝向坡頂。原來頂上固定著一個滑輪,是巨龜的重量把他拉上來的。

老家夥的房子左前方有一片竹林,竹林深處支著一張石桌。老家夥輕輕地扒開石桌下的枯葉,舉槍朝自己的房門口瞄去。不瞄便罷,一瞄才發現原來是他。

老家夥從石桌下鑽出來,掖好槍,“咕咕咕”,學了幾聲撲鴿叫,來人便奔了過來。來人最大的特點是左耳片上有一個槍眼。老家夥的最大特點是左下巴上少了一塊肉,像是被誰一口咬掉的,因為長好的疤痕上明顯留有牙印,並且是被女人咬的,因為坑窩不大,牙痕細小,顯然是被櫻桃小嘴做下的記號。“通耳朵”搶步上前,一把拉住“少口肉”的手,口稱“司令”。

二人在石桌旁落座,頭抵頭地鬼曲嚨了一陣,然後響亮地三碰頭以示堅決幹到底之意。再然後二人就悄然分手了。

竹林裏還真有一隻撲鴿,白色的。更有一隻鸚鵡,綠色的。它倆躲在繁枝密葉間,四隻眼睛骨碌碌亂轉,偷聽和偷視二人之言行。偷窺良久,綠鸚啄啄白鴿的嘴,表示分頭行動之意。白鴿便噗噗嚨嚨展翅南飛去了,綠鸚則飛進石桌下麵,沿著斜坡蹣跚著走下去。它要去探秘……

老家夥溜下石桌,從下邊合嚴蓋板,促溜①到坡下,就著繩索滑向十幾米的深處。落到實地,點著牆洞裏現成的油燈,環視四周,嚇了他一跳。“通向寶庫的門怎麽大開著?”他心中驚問。

他趕忙騎上龜背,以煙袋鍋敲打龜尾。巨龜立刻四足撐直,人立起來,向暗道深處奔去。老家夥爬在上麵倒也有幾分威武。原來大烏龜是他的坐騎!

巨龜背塔馱著少口肉奔興正濃時,卻突然停下來,伏地待命。原來有兩扇密布銅釘的大門豁然出現在麵前,擋住了去路。少口肉跳下龜背,走上前,舉油燈照照,懸在嗓窿眼的心才“噗嗵”落回腔子。因為大門依然完好,依然緊閉。

少口肉挪到右側門前,把油燈放在地上,以右手食指搗著銅釘數了幾下。他從上往下數到第六行,又在該行上從右向左數到第三顆銅釘。六、三是他的生辰月日。他使勁拔出那顆釘,釘尖帶出一個保溫瓶木塞,於是門上便露出一個圓洞。

少口肉拽出尿具,插進圓洞。他叉腰閉眼,浮想聯翩起來。看來,他是想聚精會神地尿泡尿。可是,他的神怎麽也聚不來。站了好半天,一滴也尿不出來。

正在他犯愁之際,“嘎吱吱”右側的牆磚自動錯開,現出一個側室。室內燭火通明。燭光和一股濃烈的女人體香像一批洪流湧泄出來,迅速把少口肉和烏龜淹沒。他甩臉向那室內看。

一位女子正脊背朝外,坐在梳妝台前覽鏡自賞。隻見她秀發及地、雪頸銀耳、削肩修臂、柳腰小臀。她回首投眸而來,頓令鐵腸無情之人五內電閃雷鳴。她嫣然一笑,色相豔絕。

少口肉不知道自己怎樣的舉手投足,已然站在她麵前.

少口肉抬左手,以食指和中指反複抿搓太陽穴,那意圖似乎是:通過這個動作抿平過於興奮的神經。少口肉問:“不知仙女怎麽光降到我的世界來了?”

那女子站起身形,側臉斜眸看著他,大大方方地應答道:“不敢當。我是鄰村人,尋找我那丟失的羊羔,不慎墜落枯井,昏死過去。醒來時發現正枕在骷髏頭上,嚇得我抱頭狂奔,卻忘了身在井中,哪有奔的地兒?卻歪打正著,撞開了一扇門,逃避在此,已幾天了。嘍,你看撞的紅包。”女子輕舒蔥指,指點瑩額。

似乎沒什麽紅包,少口肉迅速想到,這是**女子故意逗人染指、引“郎”入室的伎倆,於是拱嘴唇就朝所指處兒親去。“吧唧”一響,卻親在自己“嘴”上。原來那女子舉起鏡子擋在中間。他奪過鏡子,拋落妝台。鏡子在妝台上悠悠打轉,照見烏龜已跟了進來,正舉右前足在女子腦後,輕輕揮舞著,似乎也欲攬之入懷。

少口肉掂著她的下巴,用刮骨似的目光梳理她的每一寸肌膚,從發根蔓延到衣領下。女子也挺入巷。為了歡迎他的目光,水到渠成地縮了一下肩,全部的衣服則像熟透的蘋果一樣,“噗遝”一聲掉落到腳麵。那火飄飄的目光勻速地把她“梳洗”了一遍,光的發出者突然抱起她,登上椅子,等大烏龜“鋪床”。

大烏龜早就想表現了。隻見它早已舉著的巨掌在椅背上一掀,著地的腳在地上一撐,身子一撅就仰翻在地。整個動作非常熟練老道,看來是經常幹這活兒。

少口肉挾著她一個蛙躍,雙雙睡倒在龜腹上。龜腹潔白、柔滑、涼爽、寬闊且是活的,堪稱世界上最高級的床。

龜床像風浪中的蓮蓬一樣晃了起來。

“鬧了半天還是我那老乞婆。”

“什麽老乞婆?我乃‘百變夫人’。”

“你就是萬變,不還是不離其宗嗎?。”

“你個沒良心的,要不是我給你們精心易容,你們能藏到現在?你是秋胡。”

“什麽球壺夜壺的?”

“大老粗!秋胡是春秋時魯國人,他出門遊宦,致仕高位,五年後還鄉,妝束神色自然大變,即使熟人猛然也認他不出。在快到家的路上,暮色降臨,他發現桑林裏有個采桑女非常有姿色,於是頓起**心,進去調戲人家。事後他回到家。沒過多時,那采桑女竟和他回到同一個家,發現汙辱自己的竟是她日思夜想的丈夫,於是非常鄙視他的為人,就投河自盡了。”

“女人就是髂底下沒雞ba,坐那兒胡疙瘩。他妻子認不出他,他應當認得出他妻子嗎?”

“不是說天開始黑下來了嗎,看她不清,加上你們男人不都是認為:自己的妻子老得是最快的,幾年不見,他想著自己的老婆不一定老成什麽樣子了。你們男人又都是隔鍋香,總覺得別人的老婆比自己的好。他的起心就象你剛才一樣,是衝著別人的來哩,當現要是認出是自己的老婆,你們又沒那個‘雅興’了。”女人一邊說一邊蠕縮著。

男人撅了一下,試圖離開。

“遇到好吃的哪有丟筷子的?”女人的胳膊像蟒蛇,緊緊地箍住男人的腰不丟。

“好吃的婆娘不留種啊你!”男人調笑著咯奏女人的腋窩,女人笑得沒勁了才撒手。

少口肉從女人身上逃脫,急忙奔到大門前,即興插進那個洞,一扭屁股,隻聽“轟隆隆”巨響,兩扇大門向裏打開。鬼也想不到,原來他的“那”竟然是鑰匙。

白鴿南飛,在五祖山上盤旋三匝,然後俯翔下去。

一位白須飄灑的老者在室內兀坐,白鴿在他麵前的桌子上走來走去,嘴中“咕咕”不已。老者慢慢捋須,微微點頭,狀如“我已知道備細”。

窗外金蟬嘎然停鳴,烏雀遁飛。

老者若無其事地拿起桌上的五張洋女照片,旁若無人地欣賞著,突然一合,電光火石間便彈出了一粒石子,打在窗外一人的跳穴上。那人不由己地狂跳了一下,翻進窗來,滾爬在地。

“小夥子,你多次在此偷看,今天就請你看個夠吧。”說著,老者把一張照片緩緩頂出。

小夥揉揉眼睛,不相信似地瞪目以待。

“不要用橡皮塊一樣的眼睛看!”

隻看得小夥眼珠暴突,嘴巴大張,呼吸困難,涎水懸絲。

老者把照片展現過半,突然縮回。

“想看下麵的嗎?”

使勁點頭。

“聽我的話,五張都給你,可以頂在嘴上看!”

“聽什麽?”

“附耳過來。”

如此這般一說,小夥辭去。

①促溜:方言,由高處向低處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