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月問:“你幺妹既然把刀布到這裏,說明這兒離她家也不會太遠了吧?”

“噢,我來看看”,老翁手搭涼棚往四野張望了一會兒,然後說:“是不遠了。這邊是雲絲河,身後是靜屏山,緣河再往前走約莫三裏,翻過動屏山,山下有個集鎮,我幺妹就住在鎮邊的墳場那邊兒。”

“你幺妹是人啊還是鬼,怎麽住墳場裏呢”,尾生問。

“當然是人啦。她的家隻是挨著墳場,而不是在墳場裏邊!”

尾生“噢”了一聲說:“原來是這樣啊。你要說清唦,別嚇著了我的薛月。我對她住哪兒倒無所謂。”

薛月說:“天都這麽黑了,聽說還要經過一片墳場,我們還是趁早趕到她家為好,可別摸到後半夜從那兒過,嚇死人嘮!”

“是。我來背老伯,你把這狼抱上。盡管是幺嬸自己布陣幹倒的,但我們搭一下手,也算沾點功勞哪,進門奉上,權作見麵禮吧”,尾生說。

老翁的幺妹正要做晚飯的時候,他們三人趕到了。

老翁向兩位客人介紹說:“我幺妹叫花姑,你們就呼她花嬸吧。我叫白胡,你們喊我胡伯就對了!”

花姑生起了旺火,為三人驅寒。

尾生和薛月細觀這花姑,頓然覺得非常奇怪。她也象白胡一樣不著絲縷,但由於她身為女人的緣故,沒有胡須可以用來遮蔽胸前,隻有前額頭發和兩綹長眉均鋪胸前以蔽體,相應稀薄些,所以,隱約可見她肌膚白如凝脂,光滑如少女,雙峰聳聳然對峙挺拔,麵容圓潤有光,柳態嬌豔如處子,而眉毛、頭發卻如白瀑布一樣飛流直下,飄散及地,隻有這一樣說明已是百歲老太太了。

火光跳躍閃爍下,從花姑依稀的裸肉上反射出紅光,煞是迷離惑人。

花姑見二人渾身上下打量她,盡管作為老太太,竟然也會臉紅,閃忽躲避地耷拉下眼瞼,從肩項一直蔓延到耳梢,馬上開滿了一層桃花。她支吾寒喧了幾句,旋即起身,讓白胡陪著說話,她去做飯來著。

花姑在裏屋裏徬徨了一周,估計沒有發現可炊之物,就掂了一把雪亮亮的利刃出來,直接走向雪狼。

再說那雪狼,剛才被薛月溫柔的身子抱了一路,這會兒又躺在火堆旁邊,暖和了這麽半天,當花姑在它身旁蹲下,就在它頭頂上開了一刀的時候,它激靈一疼,活了過來,急縮到薛月腿空間,驚恐萬狀地環視著屋裏的幾個人。

花姑伸過手來,揪住狼耳朵,準備下第二刀,它竟發出“嗚嗚”的哭聲,渾身哆嗦,仰頭望著尾生,拋以哀求的目光,眼角竟然墜淚。

尾生本心善良,頓生惻隱之心,說道:“花嬸,不要殺它,放了它行吧?”

白胡一聽,抬眼瞅瞅花姑,看她臉上頓然露出不高興的表情,知道自己帶來的這客人要求過分了,就替花姑回答道:“當然不行,我還沒聽說過從我幺妹手下放生過一隻獵物呢!”

尾生望著哀乞惶恐的雪狼,搭救之意更甚了,便說道:“為了能夠放生這條狼,我願意答應花嬸的任何條件,哪怕讓我給她當一年奴仆,洗腳按摩都幹!”

狼不是白胡的,他當不了家,瞅著花姑,看她同意不。

於是大家都盯花姑,等她表態。

花姑悠悠地說:“是嗎,我才不叫你幹這些。你小子又不是女的,想得還怪不美,想占我便宜!我隻叫你做一件事,隻做一晚上,你敢吧?”

尾生問:“什麽事?”

“這件事說簡單也簡單,說難也有點兒難,就是要膽子,到一個地方睡一晚上!”

“到什麽地方睡一晚上?”

“我的——我的,那個鄰居家裏。”

白胡岔話道:“我每年來你這兒多少趟,啥時候見過你有鄰居哪。要有的話,也就是墳場中心那一片倒塌的房子,你難道要讓客人去那兒睡一晚上?”

花姑答:“正是!”然後她拿深邃的目光注視著尾生,解說道:“我的這家鄰居,早在五十年前一家人都死絕了,他們的家園成為了‘廢園’。經過五十年的滄桑變遷,那園子已經被墳丘包圍,裏邊便陰氣很重,隻有膽兒大的人才敢進那裏邊去轉悠,還隻敢在白天去。我還沒聽說過我們這裏的哪個男人,敢在晚上進去的。我想打破這個記錄,請你到那裏睡一晚,看到底有啥恐怖的。如果你敢去,並且明天早上能活著走出園子,我就立馬放狼!敢不敢?”

“敢!但是有一樣,你看這狼這麽虛弱,我怕待到明天早上,我活著出來了,它卻早已死畢了。所以,我要求,我要看著先把它放了,然後再進園子。”

“這個嗎?這個嗎——”,花姑遲疑著。

“你難道沒聽說過‘尾生之信’這個成語嗎?”

“聽過呀!”

“那尾生就是我呀。全天下人都知道我的信譽度,難道單單你懷疑?”

“好,要是這樣的話,現在就放它。”

“謝謝!”

薛月抱起雪狼,走到門口,把它放到門檻外邊。

雪狼由於失血過多,還沒有恢複精神,想站,卻站不住,“窿嗵”一下臥倒在雪窩之中。

尾生又找花姑要了兩個狼肉餡包子,走過去蹲下,一點一點喂給雪狼。它吃了之後,才有了一點精神,站起來後,踉踉蹌蹌地走了,將要消失進夜幕的最後一瞬,它略停了一下,回頭看了一下屋裏的人,兩道綠瑩瑩的光射進尾生的眼裏,那裏邊充滿了謝意。

用過晚飯,白胡、花菇、薛月三個送尾生來到墳場外,看著他進入墳地,穿行在墓碑間,然後到達頹廢的門樓前,踏進那僅剩門框的院門,走進了“廢園”。

三人回去休息不提。單說尾生往裏走,那兒哪有路,根本就是沒有。枯蒿荒草漫道,野藤灌木麻立,一不小心就被絆個跟頭。

尾生遙望院牆,早已坍塌,視線通過殘垣往遠處看,那邊是密密匝匝的墳瑩,有的新墳上插著招魂幡和花圈,在風雪中劇烈地震顫著,發出“嘶沙嘶沙”的聲響,如同一群怨鬼站在墳頭上,妒嫉地詛咒還活著的人們快點“死唦死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