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紫覺得自己真是不一般的悲催,精挑細選的兒媳婦忽然就沒了,別說林海跟她情深意重,幾個月緩不過來,就是她自己,和媳婦相處幾年,也有很深的感情,貞瑤剛走時,她都覺得心裏空落落的,做什麽都提不起勁來,可是看到兒子頹廢的臉,幾個小的茫然無措的樣子,她隻能打起精神來,貞瑤去了,他們還要好好活著。    後來孩子們都漸漸接受了母親去世的事實,家裏重新開始有了歡聲笑語,林海也從喪妻之痛中走出來,加上重新上班之後,每日忙前忙後的,朝中之事就夠他費心的,也沒多少精神去想其他,漸漸不再死氣沉沉的,隻是仍舊不能忘情,全身心都投入到工作中去,把個人的事拋到一邊,魏紫挺能理解他的,因此從不曾催逼過他。    可是不論魏紫也好,林海自己也罷,都非常清楚,林海如今才還不到三十,仕途又越走越順,家裏不可能沒有一個女主人,不過是時間早晚而已,魏紫是早做好準備了,林海卻不然,要他接受另外一個女人,現在不大可能,魏紫挺欣賞他的長情,但又替兒子心疼。    看著林海故作輕快的說著外麵一些趣事,魏紫很給麵子的認真聽著,聽到好玩處跟林海討論幾句,林海有些陰鬱的臉上也帶了三分笑意,母子倆聊了快兩個小時,林海方回房歇息,魏紫卻盯著他的背影良久,方長長的歎了口氣。    既然答應了林海暫時不考慮給他續弦的事,魏紫就不能什麽也不做了,第二天上午,就帶著的孩子們一起到廟裏上香,還在山腳下的別院住了小半月,幾個孩子玩的樂不思蜀,直到林海休沐時親自來接,眾人才回到林家老宅。    此時林海給幾個孩子請的先生已經接到家裏來住了。先生姓石,是個秀才,是林海一個同年的族兄,人已經四十開外,看著是個嚴肅的,不過卻是很有耐心的人,這個石先生是個有真材實料的,學識淵博,就是身體不給力。鄉試時,第二天就被人從貢院抬了出來,家裏請大夫來看,隻說是心血耗費太過,若再不好生保養,隻怕命難續,他老父隻有這麽一個獨子。對兒子的命看的自然比前程要重,自是不肯讓他再考,因而這些年都是坐館掙些束脩度日,因為他人品端方學問又好,教學生很有一套。因而很多人家都願意請他,他往常隻教人舉業。像這般啟蒙是不願的,還是林海的同年幫著說了好話,才把人給請來。    石先生成親晚,開始時,是想等著皇榜高中,娶妻也體麵些,後來不在科考,他身子又差,家境也是一般,因而好些的都不願把女兒嫁過來。差的石先生家又看不上,一來二去就耽誤了,直到快三十時才娶親,娶得是他們村一個姓魏的鄉紳的女兒,如今已生了一兒一女,兒子小名石頭,今年才七歲,女兒石雲珠,剛滿三歲。石先生寶貝的不行,如今他一家都在景然院住著,林海還同意石頭跟林暄他們一起讀書,石先生夫婦對此尤為滿意。    石先生授課的地點就在外書房旁邊的三間大屋裏。這裏是林海盯著人收拾出來的,三間房屋坐南朝北。全部打通的,裏麵放了幾張案幾桌椅,筆墨紙硯一應俱全,布置的和外麵的書院不差什麽,挨著就是林家的藏書樓,石先生酷愛讀書,更是欣喜不已。    原本石先生授課的對象隻有林暄和孟凡兩人,林晴和孟潤是順帶,林晗根本不在範圍之內,但是林晗雖然年紀最幼,還不到三歲,卻是當之無愧的神童,識字比林暄還快,竟是沒一點小孩子樣兒,比七八歲的都懂事些,他見兄姐們都要讀書,唯獨沒有自己的份,心裏就不自在,林暄見不得弟弟受委屈,纏著林海求了好幾天,林海才鬆口讓他可以跟著一起聽課,但若林晗搗亂,就不準他再和哥哥玩,兄弟倆才滿意了。    如今房裏擺放了六套桌椅,連石頭的東西都是林家配備的,林海把孩子們接回來之後,第二天就開始讓他們上崗學習,書房裏熱鬧了,魏紫卻冷清起來,日日看小說打發時日,她身邊如今的幾個大丫頭都聽能幹,自己院子裏的事根本不用費心,而崔嬤嬤和甘嬤嬤兩人年紀大了,魏紫不願她們繼續做服侍人的活兒,給她們買了棟小宅,和給她們過繼來的兒子媳婦住在一起,不過是閑了進府陪魏紫說說話。    如今魏紫身邊執事的是高嬤嬤和萬嬤嬤兩人,這兩個都還年富力強,又是從宮裏出來的高手,內宅這一畝三分地的事,就沒有她們不拿手的,外院的事有周大管家和小林管家統籌,也是事事妥貼,各處管事的都是林家老人,知道魏紫的厲害,管理起來其實並不很難,外頭的莊子鋪子上的管事,更是魏紫千挑萬選出來的,俱是忠心玉才能兼具,很讓魏紫省心。    也正是為此,魏紫才能舒服的當自己的老封君,不用整日為一些瑣事操心,不過她是個懶散的性子,這種手握大權的感覺是好,她也挺享受的,但是,比起來她更想過無事一身輕的生活,隻是這種生活看來還要再等兩年才行,如今隻能自己親自上陣。    這天林沁回門來探望魏紫和侄子侄女,不過孩子們都在上學,也隻是叫過來拜見一下,她就和魏紫一長一短說起閑話來。“母親,哥哥的婚事你們有什麽章程?前幾天我婆家一個堂嬸都跑來探我口風了,雖說我那堂叔隻是正五品官職,我那堂妹卻是正經嫡出,陳家又不是破落戶,上趕著給人做續弦,怎麽看都透著怪異。”    魏紫笑笑,說:“那你是怎麽回你堂嬸話的?”    林沁嫁了人,確實比在家時穩重許多,聞言也隻是撇撇嘴,說:“我能怎麽說,不過是說我是外嫁女,娘家的事不好插手,母親健在,自是一切聽母親安排。”    魏紫說:“往後你不用為難了。再有人問起,就說我去廟裏問了,有高僧說你哥哥這兩年不宜婚娶,等過兩年再說吧。”    林沁會意的眨眨眼:“我知道了。”想想,還是忍不住探問:“母親您說,他們為什麽這麽熱心哥哥的婚事?哥哥人再好,嫁過來也是繼室填房,總不比原配風光啊!”    魏紫淡笑道:“先前我也不大明白,隻覺得來的人也太勤了些。有些人家和咱們家都沒來往,竟也硬往前湊,還是你哥哥前兒給我說了件事,我才猜到一二:大概和你哥哥下一步的官職有關,聽你哥哥說,有傳言說皇上有意讓他接管兩淮鹽政,這些人隻怕是為這個來的。”    林沁驚呼:“有這種事?我都沒聽到一點風聲呢。哥哥要出任什麽職位?”    魏紫冷哼一聲:“不過是傳言罷了,你哥哥卻得了準話的,皇上本來想讓他外放,到外麵曆練兩年,以後才好委以重任。隻是不知為何又改了主意,要把他調到戶部去。品級上又升了半品,是正四品主事,過兩天吏部的批文就該下來了。”    林沁笑道:“這樣也好,等哥哥去了戶部,那些人就不會這麽來煩您了吧?而且,如今家裏孩子們都小,您要管著這一大家子,還要照看這些小的,哥哥能在京裏守著您,我們也能放心些。若是哥哥外放,豈不是連個照顧他的人都沒有?母親,哥哥真不想續娶嗎?”    “他如今哪有這個心思,你嫂子去了還不到三年,他心裏還轉不過彎來,這事也不好逼他,總不能娶回來個他不喜歡的吧?”魏紫又是一歎。    林沁也是無奈,兄長重情重義本是好事,但是家裏沒個嫂子。一切都要母親料理,她看著心裏也不舒服,更不忍看哥哥總是沉浸在悲傷中,無奈她卻不能多說什麽。不過林沁卻打定主意找林溪說道說道,讓林溪勸勸林海。也許他能聽進去幾句。    “不要總說你哥哥了,說說你吧,你們家那位姑奶奶這幾天有沒有搗事?”魏紫話鋒一轉,改為關心陳家八卦了,那位陳芸可不是個安生的,三天兩頭要鬧出些事才罷,前兩個月還興出要給陳謙安納妾的想法,還說林沁嫁進門一年半還沒有身孕,又不給丈夫納妾是不賢良,把楊慧氣個倒仰,她的兒子媳婦,她都沒說話,哪輪到一個外八路的堂姑操心?    可是楊慧也不能鬧得太難看,畢竟還要顧及老太太的麵子,隻是冷冷的警告她安分些,別把手伸的太長,還當著她的麵把兩個背地裏衝她獻殷勤的婆子大了三十板子,並趕出去不許再入,把她臊的幾天沒敢出門,陳老太太知道了,心裏對兒媳婦有些不滿,卻也不好說什麽。    提起這茬來,林沁也是氣的牙癢癢,冷笑道:“她是姐姐,我不好說她什麽,但是他們家丫頭卻是晚輩,我還不能管教幾句?趁著秦柔和大伯家書語丫頭吵嘴,我上稟婆母,說姑娘們大了,還這麽不懂事,要找個嚴厲的教養嬤嬤教教規矩,免得失了家裏的體麵,婆母一答應,我就托姐姐找了個厲害的嬤嬤回來,專門整治秦柔,她如今心疼女兒還來不及,哪有閑心找別人麻煩!哼,我有孕沒有的,與她什麽相幹?公婆相公都沒說什麽,她管的也太寬了些!”    魏紫失笑:“你倒是聰明,知道她的痛處在哪兒,隻往她痛處踩,隻是你做這些事也要利索些,別留了把柄給人:你們家如今是你婆婆和大嫂子管家,你越過她們做主,她們沒意見?”    林沁笑著說:“母親盡可放心,婆母本就看不慣她那嬌弱造作的樣子,若不是礙著老太太,隻怕早把她請走了,大嫂子也生秦柔丫頭的氣,書語丫頭多乖巧啊,就是性子軟些,總被秦柔欺負,大嫂子是巴不得看她受罪呢,哪裏會怪我。”    魏紫搖搖頭:“你自己把握分寸,倒也不用很委屈自己,在家裏住的不開心了,到你陪嫁莊子上住幾日,誰還能說你什麽?你又不是新媳婦進門頭一年,也不是長媳,很不用天天據在婆婆太婆婆身邊。子啟對你可還好?”子啟是陳謙安的字。    林沁笑的有些甜:“他對我很好,大姐說胡話時,他還勸我不要多想。說我們如今還年輕,不著急著要孩子的,隻是如今他被上司看中,工作比較忙,在家的時間短些,他還說要我沒事多回來看看母親,或是去莊子上住幾日散散心,不要總悶在家裏。”    魏紫點頭道:“他知道疼人就好,我先還擔心他讀書讀傻了。不知道疼媳婦,現在看來還好,你嫁給他雖說不是事事順心,卻也算好的了,我當年沒看走眼。”    說到這個,林沁有些感激,她嫁進陳家。公公是正派人,對兒媳婦很寬容,對兒子卻很嚴格,不許兒子們沉迷女色,家裏也算幹淨。沒什麽烏七八糟的事,楊慧是魏紫的好友。又是直爽之人,看中長媳,卻更疼次媳,從不曾為難過她,相公陳謙安真可當得上正人君子一詞,人是有些古板,做事不大會變通,對她是真好,除了老太太有些不好相處外,一切都很完美。    林沁尤其感激魏紫把她記到名下。又管住了陳姨娘,她出嫁後,不但沒有被人看低過,而且因為嫁妝豐厚,婆家人都高看她一眼,娘家人又爭氣,她在婆家很快站穩腳跟,她也知道,陳姨娘其實並不是個肯安靜的人。又不知道魏紫是怎麽對陳姨娘說的,但陳姨娘很久沒找過事是事實,她就以為是魏紫的功勞,因而把魏紫感激到十分。    “若不是母親為女兒打算的好。我如今也沒這些好日子過。”她真心實意的感歎一句。    魏紫但笑不語,想想又說道:“陳家家風好。我原是不擔心的,誰知他們家出了個不省事的,如今在一個宅子裏住著,難免會有衝突,你若是受了委屈,也別總是忍讓,該堅持的一定要堅持,等你有了身子就可以搬出來住,他家原答應過的,你再忍耐些時日吧。”    林沁稍稍有些不好意思,看左右無人,低聲說:“我上個月葵水沒來,這幾日身上有些懶懶的,嬤嬤說隻怕是喜,我又擔心不是的話,不好看,因而還不敢確定。”    魏紫先是一驚,又算算林沁的年紀,也不算太早,應該沒什麽事,遂放下心,喜道:“這是好事啊,有什麽好看不好看的,等一些我讓李大夫來看一下,給你吃個定心丸,你回去再找大夫,喜信要從人家家傳出來才好,省得你婆家人心裏不自在。”    林沁點頭應了,確定自己是真有了一個半月身孕之後,回家果真又請了陳家相熟的大夫來扶脈,那大夫一聲恭喜,沒多久整個陳家上下都知道二奶奶有身子了,一時上下都很高興,連素來不喜林沁的老太太都送了不少補品過來,唯一不高興的,大概隻有陳芸一個了。    陳謙安無疑是眾人中最高興的,從部裏回家,直接跑回自己院裏,拉著林沁就盯著她的肚子看,好像看一會兒孩子就出來了一樣,倒讓林沁覺得他又傻又可愛,輕捶了他好幾下。    楊慧倒是個信人,知道林沁有孕之後,問過他們小夫妻的意願,就開始張羅他們搬出府的事宜,陳老太太有些不喜,但陳家院子並不大,楊慧說家中人多地方小也是事實,而且她的幼子陳謙遠也已經十八歲了,親事已經說好,等他成親卻是住不下,老太太也隻能允了。    陳家家底並沒有林家豐厚,嗯,兩家原先是差不多的,可能陳家還要好些,但是魏紫找了幾個賺錢高手,陳家又不在意這些,一來二去,陳家反倒落後林家一大截子,因此並不能給林沁夫婦分個多好的宅子,不過是個三進的院子,地點巧妙的位於陳家和林家中間,這樣一來,不管去哪兒都很方便,所以林沁也很滿意。    因為林沁的胎還不滿三個月,不能勞心勞神的,所以好多事都是她身邊的嬤嬤們在處理,原先林沁在陳家不管事,她們也不顯,如今一上手理事,本事就顯現出來,竟是真不用林沁費一點神,林沁的大嫂子看了,心裏隻覺得羨慕。    林沁夫婦得了一座宅子,並一個莊子兩個鋪子,還有五萬兩分家銀,這個數目還沒有林沁的嫁妝多,不過林沁也不在意,她又不指望這些東西過活,陳謙安也是上進的,養活一家人綽綽有餘,她並不擔心生計,所以並不把這些看得太重。    高興的是從此單獨過自己的小家,林沁在大宅裏憋了兩年,也實在是憋得狠了,雖說能閑著什麽也不幹,可手中無權的日子並不怎麽美妙,林沁還是想當自己的家,如今機會可算是來了,雖然她有身子不能勞神,大多事都是嬤嬤們在處理,她也很滿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