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婆便去和樂管家簽小風的賣身契,得了五兩銀子,四兩給王婆,一兩給了小風,樂管家又額外給了王婆五兩銀子的茶水錢,這才把心滿意足的王婆打發走。

簽好了賣身契,綠秀便帶著小風去樂雅住的院子安置,她約莫十七八歲,容貌秀麗,性格也十分沉穩敦厚,說話也和氣,對著小風並沒有什麽瞧不起,反而笑道:“你膽子可真大,敢直接和夫人說不改名字。”

小風道:“不是我膽子大,是家規如此,不許變更姓名,姐姐,夫人是不是生氣了?”

綠秀還沒反應過來小風所說的那個古怪的家規,便笑道:“不會,隻要娘子喜歡,夫人就不會生氣,夫人可疼愛娘子了。”

小風歪著頭,十分好奇的樣子:“我聽別人稱呼二娘子,難道家裏還有個大娘子不成?”

綠秀掩口笑道:“並不是,隻是樂家規矩大,娘子和郎君們一起排名,二娘子上頭有個哥哥,下頭有個弟弟,所以大家都稱為二娘子。”

小風咋舌:“這規矩還真是奇怪,為什麽不分開排名?”

綠秀微微一笑,神情顯然也十分自豪:“樂家在前朝時候就是顯貴世家,娘子和郎君一起排名,這也是顯貴世家才有的規矩呢。”

小風道:“二娘子和大郎君三郎君都是夫人所出麽?”

綠秀提起這個越發自豪:“是啊,國公爺對夫人十分疼愛,成親二十多年了,房裏一個妾室都沒有,我們夫人,可是出自安良竇氏。”

小風驚訝道:“哇,夫人出身可真是顯赫。”

綠秀笑道:“難為你一個小丫頭還懂這個,大家不都是說麽,澹台將軍竇氏女,赫連兵器趙氏曲,說的便是安良城內的四寶。”

沒等小風說話,綠秀又道:“哎呀,瞧我,和你說這個做什麽,你先收拾著,我叫人送點熱水來,你好好洗洗,我再去瞧瞧有沒有今年餘下來的秋衣,總不能讓你和別人穿的不一樣。”

一邊念叨著一邊出了屋子,小風臉上的笑容也漸漸消失了,坐在床邊發呆。

澹台將軍竇氏女,赫連兵器趙氏曲,下麵其實還有兩句:將軍盡死女盡亡,空留兵器和哀曲。

百年不衰的竇氏一族,如今也隻餘一個下落不明的竇良箴罷了。

綠秀再次回來時,身後跟著兩個提著熱水的粗使婆子,見小風已經放好了東西,正在利索的擦拭桌案上的灰塵,不由十分驚訝:“你的動作倒是快。”又招呼著兩個婆子把熱水提進去。

把婆子打發走,綠秀這才道:“你快些洗,衣裳我也給你放在旁邊了,娘子說要見你呢。”

小風趕忙點頭應承,待綠秀走後,這才關上門,把熱水和涼水兌進屏風後的浴桶內,舒舒服服的洗了個澡。

換上黃綠相間的襦裙,除卻微黑的皮膚和嘴角那一點黑痣,倒是個清秀小佳人,小風這十幾天來都是髒兮兮的,如今收拾的幹幹淨淨,心情也很好,出了這仆婦住的院子往左拐,便是樂雅住的院子了。

小風惦記著綠秀說過的話,怕去晚了惹得樂雅不高興,不免有些步履匆匆,然而她光顧著低頭走路,卻不知拐彎的時候突然有個人走了過來,兩個人猝不及防撞到了一起,一同跌倒在地上。

小風摸摸被撞疼的額頭,還沒看清對方是什麽人,便聽到一聲喝罵:“不長眼的狗奴婢,敢讓小爺跌跤,不想活了麽?”

活脫脫一副紈絝子弟的口氣,小風定睛一看,這才發現對方是個十四五歲的郎君,頭束金冠,身穿錦袍,打扮的十分富貴,心裏暗暗猜測這人的身份,身體卻趕忙爬了起來,低頭道:“郎君請息怒,奴婢並沒有看清郎君,走路莽撞了,還請恕罪。”

那郎君未見其人,卻聽到一把清脆悅耳的聲音,心想必是個秀麗佳人,爬起來定睛一瞧,頓時滿臉厭惡,揮手道:“醜女醜女,真是可惜了一把好聲音。”

小風不由鬱悶,隻是多了一顆黑痣而已,有這麽醜麽?

小風不知的是,此人乃是長安最有名的識香公子樂安,也就是竇氏的第三子,樂雅的弟弟。

因為護國公樂朔的妹妹是皇帝李繁君的皇後,而李繁君的女兒玉寧公主又嫁給了樂安的大哥樂紹,因此樂安仗著樂皇後的侄兒和大駙馬的弟弟這兩重身份橫行長安,無人敢惹,素日裏最愛美酒美人,因此眼光也十分挑剔,更何況小風的那一顆黑痣點的恰到好處,讓人一眼看過來隻看到這一顆黑痣,樂安這樣見慣了美人的自然說醜了。

樂安圍著小風轉了兩圈,道:“你叫什麽名字?我怎麽從沒見過?”

小風垂著手規規矩矩道:“奴婢叫小風,是新來的,夫人吩咐奴婢到二娘子院子裏做粗活,方才綠秀姐姐說二娘子要見奴婢,奴婢不敢去晚了,這才走路匆忙了些。”

樂安點點頭:“說話倒是個清楚的,既然是二姐院子裏的人,那也罷了,你去吧。”

小風如獲大赦,行了個禮趕忙跑了,樂安走兩步又回頭,嘖嘖搖頭:“可真是醜。”

小風一口氣跑到樂雅的院子,正遇上綠秀,笑道:“有老虎在後頭追你不成?瞧你急的,正好娘子說呢,快進來吧。”

樂雅住的院子自然十分奢華,清一色的紅木家具,配上色彩明麗的簾帳,越發顯得華麗,看到小風進來,正端坐在一邊看書的樂雅便笑了:“這麽一收拾,倒是挺順眼的,你叫小風,那你姓什麽?”

小風道:“回娘子的話,奴婢姓蔣。”

樂雅點頭,又道:“幾歲了?是哪兒的人?家裏還有其他親人麽?”

小風道:“奴婢十三歲,揚州人,因為發大水,父親母親都去世了,隻剩下奴婢一個,為了吃口飽飯,這才自賣為奴。”

樂雅道:“倒是個可憐的,不過我瞧著你說話行事都很有規矩,可曾讀過書?”

小風低了頭:“奴婢的父親曾經教奴婢認過字,奴婢愚鈍,學得不好,隻是會寫自己的名字罷了。”

樂雅便笑著對綠秀道:“這話一說出口,便知道是謙虛。”

綠秀也笑道:“這丫頭倒是和紅香一樣,說話文縐縐的,不像奴婢,一個字也不識得。”

樂雅笑道:“既然識字,做個幹粗活的丫頭有些可惜了,正好紅香到了年紀,母親說要放出去呢,小風你去書房跟著紅香,叫她帶著你,學學打理書房的事,以後就留在書房侍候吧。”

綠秀笑道:“這可是娘子的恩典呢,小風,快謝謝娘子。”

在書房侍候和幹粗活自然是天差地別的兩個待遇,幹粗活累,拿錢少,還出力不討好,容易受人欺淩,可在書房卻是又清閑又文雅,接觸的都是筆墨紙硯,工錢卻不低。

小風沒想到還有這個好運氣,忙向樂雅行禮道謝。

樂雅對小風好像十分喜歡,留她說了好一會的話,直到一個丫頭來傳話:“英國公府的二娘子和衛國公府的三娘子來找娘子說話來了,正在夫人那兒呢,夫人請娘子過去。”

樂雅笑道:“我還想呢,她們倆隻說要來,卻不知道什麽時候過來,沒想到今天就來了。”邊說邊跟著那丫頭去了竇氏那兒。

小風便問綠秀:“英國公府和衛國公府是赫連家和陸家麽?”

綠秀驚訝:“你連這個都知道?”

小風憨憨一笑:“我雖然住在揚州,可最愛去茶館聽人家說書,也聽人家說起過,赫連家與陸家都是顯貴的世家,和樂家一樣。”

綠秀笑道:“好丫頭,難怪娘子疼你呢,連這個都知道,這兩家在前朝時候就是數一數二的門閥權貴,今上仁慈,登基後仍然給予這兩家高官祿位,娘子和陸家的三娘子,赫連家的二娘子是無話不談的好姐妹呢。”

小風連連點頭,一副我記住了的樣子,招的綠秀笑起來。

樂雅到了竇氏院裏,和陸小黛,赫連瓔珞相互見過禮,手拉著手坐在一起說話,竇氏瞧了微微一笑,避開了,三個女孩子相視一笑,漸漸打開了話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