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明的匆忙退場讓每個人都一臉狐疑。

然而片刻後,一身玄黑官府的宋顧謹出現在了眾人麵前。

“包大人有要事臨時退堂,今天的兩起案子有本官接手。”他神色淡淡地宣布,一眼也沒往寧昭昭的方向看。

寧昭昭看了顏清沅一眼,心道,這姓宋的不是被軟禁了嗎,怎麽又跑來做主審了?而且還是臨時換的人。要知道這種情況在大理寺是少之又少的。

顏清沅對她使了個眼色,寧昭昭也沒看懂是什麽意思,糊裏糊塗地點了頭。

宋顧謹開審,也是先審寧府的案子。

“現開審寧府殺人案。胡氏第一次提告,本官帶人到相府抓人,遇見了李氏殺人的現場。所以凶手是李氏及其仆從陸氏無疑。”

“寧葳寧大人第二次提告,告胡氏買通尼姑靜慈,哄騙,唆使李氏殺人。並以李氏年事已高,腦子不清醒,而胡氏作為兒媳,不盡心伺候婆母,反而在唆使婆母殺人後,還把婆母告上大理寺為由,向大理寺提出休妻請求。要求胡氏淨身出戶,一應嫁妝等物,不得帶走。”

相比起包明的東拉西扯,宋顧謹則幹脆利落地多。他說話簡練,條理分明,一句廢話沒有,更沒有摻雜個人感情,隻是冷靜地陳述事實。

隻是事實聽起來就有些不對味。缺乏了潤色,聽起來就有些怪怪的。聽著倒像是寧葳母子倆先殺人,然後想嫁禍給兒媳婦,再侵吞兒媳婦的嫁妝。

宋顧謹看向冷靜的胡氏,道:“殺人凶手已有定論,不必再審。現在要審的,是寧相提告,胡氏唆使婆母殺人一事。可寧相似乎並不在場?”

這時候寧昭昭就冒了出來,道:“大人,我父親身體抱恙,所以來不了了。”

宋顧謹的視線很快從她麵上掠過去,又道:“那胡氏,對於你夫君寧葳的提告,你可認罪?”

胡氏低下頭,道:“大人,妾身嫁入寧府十幾年,寧家當年一無所有,妾身亦不離不棄,侍奉婆母,主掌內務也盡心盡力,京城裏人人皆知。如今又怎麽會唆使自己的婆母去殺害她的侄孫?何況妾身與李強素不相識,又何必唆使婆母殺人?”

她看了跪在地上的靜慈一眼,道:“就連靜慈,也是婆母自己相熟的,妾身倒沒怎麽和她來往。”

李氏聽了又氣又急,跳起來破口大罵,道:“你這個喪門星,若不是你花錢買通了那妖尼,她又怎麽會讓殺我自己的親侄孫?還敢說不是你……這相府內院,除去你,誰會恨老身入骨!”

胡氏聽了,眼淚都湧了出來,道:“娘,您這是哪裏的話?這麽多年來,媳婦是怎麽侍奉您的,難道您都看不出來嗎?媳婦又怎麽會怨恨您……”

寧昭昭冷眼在一邊看戲,心想,寧葳不在,老太婆果然不是胡氏的對手呢。

宋顧謹聽了一會兒他們婆媳倆之間的拉鋸戰,直接打斷了他們,道:“你們感情如何,不在本官的考量範圍內。本官查過,胡氏嫁入寧府至今已經十八載,未曾聽說和婆母之間有糾紛或是夫妻失睦。寧大小姐,你是相府的人,可是如此?”

寧昭昭作為一個看戲的旁觀者,自然是誰贏麵大她就幫誰。

她笑道:“是了,我母親嫁入寧府十幾年,和我父親的感情一直很好,治理家務也都井井有條,雖然她當年是高門低嫁,可這麽多年我也沒聽說她有什麽過失之處。”

胡氏聞言,就看了她一眼。

李氏陰沉著臉道:“有沒有過失,宋大人怎麽能問一個孩子?作為媳婦有沒有過失,本該是婆母最有說話的分量。”

宋顧謹道:“太夫人,您是被告,又是殺人犯,所以您的話不在采納範圍內。此外,本官剛才說過,你們婆媳倆關係如何,不是斷案的根據。”

李氏怒了,道:“那你當如何?斷案的依據又是什麽!”

宋顧謹道:“自然是胡氏買通靜慈的證據。”

說完,他冷冷地看向靜慈,道:“先前你曾經冤指寧大小姐入獄,可見你這尼姑是個經常說謊的。”

靜慈慌道:“貧尼冤枉!出家人不打誑語,貧尼絕不是有心咬了大小姐入獄。隻是當時前來接洽之人,確實自稱是大小姐的人……所以貧尼才以為那是大小姐的主意!幸得大人明察秋毫,查明真相……”

宋顧謹“啪”的一聲砸響了驚堂木,冷聲道:“還在信口雌黃!你於大理寺做了假證,冤貴女入獄,論罪當斬。本官念你是空門中人,再則大小姐也還未受封,法外留情網開一麵。如今再給你一次機會,你快於堂上招來,不然兩罪並罰,你非死不可!”

靜慈抖了一下,不出聲了。

“你剛才已經說了,收受銀錢,唆使李氏之事,確是你所為,可為真?”宋顧謹慢慢地到。

“是……大人。”

“如今本官便問你,唆使你的人是誰?”

靜慈動了動嘴唇皮,猶豫了一下。

宋顧謹看向寧昭昭,又道:“你到底收了多少人的銀錢,辦了多少事,本官已經都查清楚了。但與本案無關的,本官也已經不打算追究。你隻需回答本官,給你銀子,讓你唆使李氏殺人的,究竟是誰?”

靜慈聽出了他的話外之音。

當初她是不得不屈服,將寧昭昭咬入獄。那人的身份尊貴,她不敢違背,更不敢在公堂上把那人供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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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可是宋顧謹的話裏也有那麽一層意思,寧昭昭已經脫罪,她的任務已經沒有意義。一碼歸一碼,她現在在堂上麵對的是胡氏李氏婆媳,如果這件事她不配合宋顧謹,她同樣麵臨著腰斬。

寧昭昭也聽出了這層意思,心想著沒想到這宋顧謹還是個談判高手。

靜慈沉默了許久,終於道:“是……相府的胡夫人。”

胡氏陡然目眥欲裂,道:“你撒謊!我與你從來沒有什麽交情,你靜慈又一向心高氣傲,又怎麽會被我收買!”

李太夫人就冷笑道:“還說不是你!”

宋顧謹連拍了幾下驚堂木,才讓這對激動的婆媳冷靜下來。

他又對靜慈道:“胡氏收買你的時候,可有人在旁聽著?經手之人又是誰?”

靜慈低下頭,道:“無人在一旁聽著,經手之人,是個姓趙的嬤嬤。是胡夫人的忠仆。”

李太夫人聞言便道:“必定是趙桂花這個賤人!”

她指的就是胡氏身邊最親近的趙嬤嬤。

胡氏緊緊抿著唇不說話。

宋顧謹這次出來得匆忙,這件事很多細節也沒有查清楚。到了這兒,差不多就已經是強弩之末了。剩下的……

“隻能靠逼供。”顏清沅在寧昭昭耳邊輕聲道。

他們倆靠在一邊看熱鬧,時不時小聲議論兩句。因為現在在查的案子和他們無關,所以也沒人管他們。隻是宋顧謹時不時會掃他們一眼。

寧昭昭小聲道:“抓到趙嬤嬤,這案子也該水落石出了?”

難道胡氏就敗在這兒了?

這時候,胡氏突然出了列,道:“大人,妾身有一事告之。”

李氏冷笑道:“你莫要想著還能舌綻蓮花,哄騙主審官。這件事板上釘釘,就是你這個不孝兒媳所為!”

宋顧謹道:“講。”

胡氏道:“妾身仔細對過那靜慈所說的時間,當時,妾身,和趙嬤嬤確實都不在府中,但是我們二人都在見一個重要的人,那人可以為我們作證。”

“你能見什麽重要的人?真是笑話,你女兒都已經瘋了,你平日裏鮮少出一次門,誰人不知道你這惡婦是要失寵了,你出門又能找誰去?你當你還是當年的太師府大小姐?我呸!老身告訴你,待回去,便要我兒休了你這惡婦!你在京城也不要想待下去了!”李氏已經有些歇斯底裏了。

胡氏被她罵得畏縮了一下肩膀,低頭抹了抹眼睛,道:“娘……縱然兒媳有千般不是,苒苒總是您的親孫女,這些年承歡膝下,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您從前分明不是這樣嫌惡苒苒……苒苒究竟做錯了什麽,以至於這幾年,您就變了個模樣?”

這幾年變了樣,那當然是因為你爹榮休回老家了……

在座眾人心裏都這麽想。

可惜李氏還沒聽出來自己在不自覺中已經被兒媳婦黑了,她用力啐了胡氏一口,道:“你這個害人精能生出什麽好女兒來?還不是和你一樣是個不要臉的貨色!做娘的想害我老太婆性命,做女兒的難道就是個孝順的?”

胡氏被她啐了滿臉,低下頭泣不成聲。

宋顧謹先敲驚堂木,穩定了一下形勢,才問胡氏,道:“你說你們在見一位重要的客人,那人是誰?可否上堂為你作證?”

沒想到胡氏聽了這話突然大哭起來,道:“是我傻,賠了自己,賠了女兒不算,還丟盡了我爹的臉!我的女兒啊,將來為娘的一定要教她擇婿應該門當戶對,不能輕易下嫁!如今我還有什麽臉麵,讓他給我出堂作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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