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顧謹的辦事效率高得驚人。

不到兩個月的功夫,他從宮中秘辛開始查,查到牽連家族的家族史,牽扯出一大片的貴勳朝臣。

顏清沅一看,好麽,這些在叛亂中活下來的所謂“忠良”,大半都不幹淨。

朱姬子孫的手倒是伸得很長,不動聲色的幾乎要把整個朝廷給偷天換日了。

他手裏拿著名單冊子,倒是沒有大規模地處置人,反而開始不動聲色地給朝廷注入新血。

早在進城的時候就在安排的科舉完成,天下名士儒生紛紛進京,顯示出了齊京欣欣向榮之象。

在齊帝的配合下,殿上欽點出三甲,顏清沅放手讓齊帝頻頻設宴款待學子。

當然是在宮裏,不是在王府。

這謎一樣的舉動讓人看不懂。

按理說,顏清沅是挾天子以令諸侯,怎麽會放權給皇上?

可齊帝竟也一門心思向著自己的兒子,父子一心,船為佳話……

尤其是齊帝的腿腳漸漸好了些,自己能走動些路了以後,他出府入宮就更頻繁了。

算起來,他和秦皇後倒有整個月沒怎麽見麵。

顏雪關在養傷階段,鬧不出什麽事來,寧昭昭也就耐心地等。等她稍微好一些,看齊綴怎麽虐她……

可是吧,老天還真就看不得她太閑了。

那天她在府裏看小瑜走路呢。

秦皇後突然帶著洛氏來了,對她說,打算搬出王府,去齊閔那裏先住著。

“皇上的腿也好了。如今看他越來越精神,我也放心了。”秦皇後的表情十分雲淡風輕。

洛氏則是十分欣喜,道:“王爺一直盼著您過去,如今終於盼到了,還不知道要怎麽高興呢。”

寧昭昭的心跳卻漏了一拍。

她自然知道齊帝這陣子這麽拚是為了誰……

“您看……是不是最好跟父皇打個招呼?”

寧昭昭不是想做和事老,實在是齊帝這個免費勞工用得很順手,她家大黑清閑多了呢。

若是他們倆再那麽一鬧,天崩地裂啊……

秦皇後道:“我先去閔兒府裏住著,等十二成年了,就跟十二去封地。這是早就打算好的,打不打招呼都一樣。”

寧昭昭眼珠子轉了轉,便勸道:“您就再住一天吧。就一天,不然父皇麵前我也不好交代。”

“有什麽要交代的……”秦皇後淡淡笑了笑。

眼神卻有些淒苦。

是啊,換了誰,麵對一個從前輕視作踐自己,殘廢了就依賴自己,現在一有機會就力爭上遊的男人,能不心寒?

她這陣子天天發呆,寧昭昭每天帶著小瑜去找她她也不開心。

許是照顧那個殘廢照顧久了,一下齊帝不用她照顧了,她又不習慣了。

秦皇後其實是個挺別扭的女人。

寧昭昭懇請道:“您就再住一天吧。”

秦皇後答應了。

洛氏卻是突然精明了一把,道:“那兒媳先把母後的東西收拾過去,明天母後直接過來就行了。”

寧昭昭:“……”

洛氏是一心向著秦皇後和齊閔的,隻怕人不來,她巴不得每天端茶倒水伺候婆婆。

寧昭昭忍不住想,古人還真是奇怪。秦皇後很奇怪,洛氏也很奇怪。

把秦皇後哄回去了,寧昭昭馬不停蹄地讓人給顏清沅送信。

出乎意料的是,那天齊帝照常到傍晚才回來,而且麵色如常,也沒去找秦皇後。

寧昭昭氣得不行,心道好你個老匹夫,腿治好了,能出去走動了,手裏有點權了,又開始原形畢露了!

顏清沅看她氣,就安慰她:“其實母後跟著齊閔去也挺好的。到那府裏她就是太後,人人供著的。何必在這兒伺候人?”

寧昭昭惱得推了他一下,道:“我最看不得這些薄情寡義的臭男人!”

顏清沅又把她摟回來一頓哄。

心裏卻想著,這幾天和老頭子相處,明示暗示讓他臉皮得厚點,這時候還端一國之君的架子隻能賠了夫人又折兵。

何況他還是個狗屁一國之君。

可沒想到老頭子悟性這麽差,到了這會兒還端著呢。

正想著,突然下人匆忙來報:“王爺,王妃,皇上又摔斷了腿!”

“……”

此時齊帝正臉色蒼白坐著,韋玉在給他包腿。

他還安慰秦皇後:“羅衣,你別擔心,朕沒事。”

秦皇後臉色蒼白不可置信地看著他,抖著唇半晌說不出話來。

齊帝握住了她的手,發現冰冷得可怕。

他又低聲安慰道:“羅衣,你真別怕。至多坐回輪椅上,朕都習慣了。”

秦皇後抽回手,垂下眸子,依然不吭聲。

半晌豆大的淚珠卻一滴一滴落在手背上。

齊帝看得心酸,別開了臉。

顏清沅和寧昭昭匆匆趕到,突然覺得不對勁。

天色已經暗了,可是角落那個突兀的東西卻還是很打眼。棒槌懷孕以後府裏的小石子兒都被掃幹淨了,別說這麽大一塊石頭了!

他連忙拉著棒槌提了燈籠去看,發現竟然是塊足有一丈寬的大石,上麵還有斑斑血跡!

棒槌傻了眼:“這,這是……”

“老頭子拉不下臉,寧願自己砸斷了腿!”顏清沅咬牙切齒地道。

“!!!”

連顏清沅都抖了抖,憤憤道:“何必去看他,咱們走!”

說著拉著寧昭昭又轉了個身,走了。

齊帝此時卻是心滿意足。

他可是一點力沒留砸了腿,如願以償聽大夫說自己骨折了,很嚴重!

韋玉是一流大夫,自然知道這傷壓根不是摔的。他一貫的毒舌竟然也沒犯,看樣子也是被這老皇帝的幼稚無恥給震驚了,隻是默默低頭包了傷。

齊帝的腿啊,就給包成了個粽子!

“這陣子剛能下地,遠路也走不了,如今又成了這樣……”秦皇後低聲說著,卻又說不下去了。

她眸中有些惶恐,害怕齊帝會從此一厥不振。

更擔心他表麵要強,其實卻受不了這個刺激……

“皇上啊,您別心急,攝政王醫術高超,總能給您治好的。”

齊帝看她跪在自己跟前,看著他的斷腿,神色惶惶。

忍不住又拉住了她的手把她拉起來,讓她坐在自己身邊。

“皇上……”

“羅衣,斷了腿而已,朕還沒廢呢,不至於就這麽一蹶不振。何況大風大浪經曆得多啦,這算什麽啊。”

秦皇後還是很難受,低下頭已經開始琢磨著要把東西再搬回來。無論如何伺候他好了再說。

“朕這陣子都很忙,忙著幫攝政王在朝中安插他自己的勢力。雖是些微不足道的新晉學子,可是朕名正言順。假以時日,那會一股可怕的勢力。”

秦皇後不知道他跟她說這些幹什麽,但還是點了頭,低聲道:“皇上莫太辛苦。”

“攝政王答應了朕,皇朝舊案之事了結,朕主動退位,以身體不適為名可以離開京城去江南一帶養老。”

秦皇後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雖免不得有些監視,可朕的心是真的已經歇了。江南是個好地方,秦家祖上不正是江南人?”

“羅衣,你跟朕一起去,好麽?”

後麵這句話說完,他幾乎是屏息以待,登基數十載他亦不曾這樣緊張,看著秦皇後說不出話來。

秦皇後動了動唇,雙眸幽深,卻半晌說不出話來。

“你看,羅衣,朕身邊到底還是得有個主母啊……不然到江南去,也不像話啊……”

齊帝緊張得不行,開始胡言亂語了。

許是知道她在京城可以過得更好,許是知道她跟著任何一個兒子也可以過得更好。

齊帝也隻能討來這麽一點籌碼,秦家祖上居住之地……

他能砸斷腿卻放不下自己的麵子,胡亂扯了些什麽“缺個主母”之類的鬼話……

秦皇後卻回過神,苦笑了一聲,道:“皇上,攝政王能答應放了您去是好事。在江南總比在京城自在些。”

“嗯,是好事。”他渾渾噩噩地看著她。

“臣妾給您選兩個年輕的,細心能照顧人的,給個封號,一定能照顧好您的。”

“……”

秦皇後站了起來,輕撫那包得粽子似的腿,動作溫柔眸中憐惜,低聲道:“皇上,早些睡。臣妾在這兒守著您。”

齊帝頓時就覺得恨不得狠狠給自己兩個巴掌!

叫你亂說話!

他有些焦急地道:“羅衣,朕知道朕已經不能給你最好的了,可,可是……”

可是什麽?

他很吃力地想說,卻說不出口。

秦皇後靜靜地望著他。

“什麽年輕,細心……朕不要的。羅,羅衣,你跟朕去江南。”

我們做一對尋常夫妻。我們相伴終老。

欠你的幾十年,朕用餘生來補。

年過不惑的君王有些期翼地看著她。

可惜秦羅衣不明白。她做了幾十年的皇後,麵對這個男人,她知道什麽叫責任,知道什麽是付出。

她唯不知道的,是信任,是依賴。

“皇上莫急,臣妾在這兒守著你。”她低聲道。

“羅衣……”

“等皇上腿好了,也不需要人照顧了。您別這麽悲觀。”

齊帝脫口而出:“朕不用人照顧!朕想照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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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完了他自己都愣了愣。

秦皇後笑了笑,道:“皇上,再說笑臣妾可就走了。”

齊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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