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清沅厚著臉皮進了門。

棒槌愣愣的不說話。

顏清沅哪裏知道她這副樣子還有秦皇後的功勞啊。秦皇後以一個古人的思維,勸了一天也就是勸她“想開些”……

“昭昭。”他低聲道。

寧昭昭垂著眸子道:“你昨晚去哪兒了?顏雪關去哪兒了?”

“我把她送走了。”顏清沅如是道。

寧昭昭忍了又忍,最終道:“我最受不了這個。”

顏清沅靜靜聽著。

“從前我就跟你說過,不準納妾,不準出去拈花惹草。你都答應了。齊京本就狎妓成風,你為了不惹我的眼,從不在府裏設宴,我也明白。你出去怎麽樣,我也忍了。我都相信你不會亂來。”

“嗯,所以呢?你如今……又不信我了?”

寧昭昭仔細想了想,最終道:“不信。”

“……”

“你現在這副樣子是什麽意思呢?是你自己半夜出去不回來的,你現在還怪我不信你是吧?”

顏清沅有些頭痛地道:“事情真不是你想的這樣的。”

棒槌挺著肚子傷心地轉了個身走到榻邊坐下了。

顏清沅湊過去輕輕摸她的肩。

“臉上的爪子印是顏雪關撓的”,感覺她一下緊繃了,顏清沅好笑,又低聲道,“我昨晚去把她給埋了。”

“……”

棒槌愣愣地看著他。

“和宋顧謹一起。”他有些無奈地道。

這回她信了,但還是嘟囔道:“我就不相信宋先生會幫著你一起騙人。我若是去問他,他肯定會說的。”

“合著你我夫妻一場,你是信他不信我是吧?”

“那當然,他人是最耿直不過的了。”

顏清沅真是把她拎起來打的心都有了!

他陰沉著臉看了她一會兒,道:“昭昭,你要不要跟我打個賭?”

“什麽賭?”

“先說賭注吧!”

……

顏清沅召見一批親信大臣,此時都戰戰兢兢地等在書房,各個麵色詭秘。

等了大半個時辰之後,顏清沅換了身衣服,神清氣爽地出現在眾人麵前。

隻是他臉上那個爪子印還是……

大臣甲的內心獨白:那是王妃抓的。

大臣乙:王妃抓的。

大臣丙:攝政王果然如傳言那般,畏妻如虎!

但是顏清沅的麵色很自然,旁人也不敢多提。

他手上拿著個冊子,曾經無數次,這些親信在各種場合看到過,那個紅色的小封皮。

那瘮人的顏色讓人心尖都發顫,仿佛又想起了攝政王初進京時,菜市漫踝的鮮血!

而此時,寧昭昭跟著秦皇後進了宮。

一時之間京城謠言四起,說是攝政王趁著王妃大肚子,在自己府裏,把顏家的女人給睡了!

攝政王妃平時很低調,其實是個彪悍善妒的性子,鬧起來直接拐了秦皇後離家出走,雙雙住進宮裏不回去了!

街頭巷尾津津樂道,攝政王是怎麽給王妃下跪求饒,又是怎麽召見了大臣卻被王妃當場給罵走了臣下。

如今都傳瘋了,說是攝政王已經無心政務,借酒消愁,誰也不見……

秦皇後一臉無奈地看著寧昭昭。

“你說你躲哪兒去不好,非躲到宮裏來?”

寧昭昭摸了摸肚子,沉吟不語。

秦皇後道:“罷了,你就跟我到皇陵走一趟吧,也散散心。”

寧昭昭終於提起了些精神,道:“母後,皇陵多久沒有人去過了?”

“攝政王進京以後,那一塊就不管了。包括祖廟,祭壇等等”,皇後忍不住笑道,“這些事從前便是後宮和欽天監共理的。如今你我卻都分不開心思去理了。倒是怠慢了祖宗。”

寧昭昭認真地聽了,道:“先前倒是聽您念叨過要過去的。”

“每年至少一次,也是規矩。往年清明,我會讓徐妃做主,選一批後妃去那邊小住幾日的。”

“皇陵大嗎?葬了些什麽人?”

“原是井然有序的,葬著曆代先皇,先皇後,和有分量的妃子。隻是……宋氏濫殺無辜,屠殺宮妃,還焚死了一大批以後,那裏就亂了。聽說欽天監一天到晚都在忙著推算時日要分批葬下那些殞命的皇子和他們的母妃,到現在也沒有忙完。”皇後無奈地歎氣。

城亂的時候死了太多人了。原來皇陵是十分嚴苛的。還有一批隨葬陵。

大齊的皇帝和皇後同墓,皇後以下四妃若是生前無過,也有可能入皇陵,再往下就更苛刻了,必須是皇上欽點的寵妃,或者是有特別名聲的妃子,可以一起葬入皇陵和帝王同陵。

其他的,首先選生有皇子皇女的妃子,皇子,一批一批進入特地先皇的隨葬陵

。再則是有些得寵有功的大臣,譬如從太祖皇帝打下江山的九位將軍,也被恩許葬入隨葬陵。武帝景帝都很強盛,在位幾十年,也有一批隨葬功臣陵。

而這次的情況比較特殊,因為那時候死的人太多了,而且很多後妃皇子都死得非常無辜。更是陸續出了不少貞烈寧殉的妃子一類的,譬如獻王的母親賢妃就是殉子的,性格強硬的淑妃當眾頂撞宋氏被杖死。

被宋氏弄死的一批一批,固然冤。還有一群什麽貴嬪啊婕妤啊的,自盡前一聲呐喊“血祭蒼天祈除妖孽”!傳了名聲出來,那也是得好好安葬的。

於是皇陵和隨葬陵就出了多了一大批等待入住的住戶……

而皇家的規矩十分嚴苛,每個死者地位都十分尊貴,配下來一整套的,什麽執燈人,掃墓人,守陵兵,各有等級規格不同。

“皇陵現在大約人滿為患,起碼數千守陵衛是跑不了的。再有一直在做道場,這一個接著一個的。數來數去起碼幾萬人在那吧。”皇後仔細對了對數字,道。

寧昭昭沉默了。

而此時,浣衣局。

一太監帶著大批宮女,個個手上都拿著不少衣裳被褥等物,到了浣洗場。

“宋婆子!”太監尖著嗓子叫道。

叫了一聲沒人應,太監顯然惱了,更尖銳地道:“宋婆子!耳朵聾了是不是?”

這時候,從一群忙碌的宮人中間慢慢走出了一個身形傴僂的婦人。

哪怕是見過許多次,那太監還是非常受不了,見著她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忍不住後退了好幾步。

若是齊帝在此,恐怕也不認得眼前這個婦人是他昔日寵愛的宋慧心了!

隻見她身形消瘦得皮包骨那般,身穿著一件寬大的粗布長裙,圍著搭護,伸出來的手滿是皸裂,被水泡白,翻著肉,十分嚇人。她的頭發已經掉得稀疏,原本保養得宜的麵皮也變得粗糙不堪。

最可怕的是她脖頸上的那道層層疊著的勒痕,竟至今還滲著血!

太監知道她為什麽一直傴僂著背,隔三差五她就是要叫人打一頓的,大約是壓根就直不起腰了吧!

太監也知道她的脖子是怎麽回事,她每天必被勒至瀕死一回。每次勒完,負責動手的太監總會觀察一下她究竟是死了沒。可她總是能活下來!

明明過著這樣的日子!她竟然還能每天都精神抖擻地來洗衣服!這到底是什麽人啊!

而此時,她麵上毫無苦色,甚至還帶著謙卑的笑容,對著太監鞠躬,道:“左公公,又有活啦?”

左太監忍著一身惡寒,讓人把那些東西送過去,眨眼的功夫就堆積如山。

“這都是換下來的,落日前洗完就可以了。”就連左太監看她這樣也不忍心苛刻她了。

宋慧心諂媚地笑了笑,道:“左公公,您放心,我一定在落日前都洗完。”

她眼尖,回頭看到那些東西,又問道:“怎麽換下來這麽多啊?宮裏有主子回來啦?”

“皇後娘娘和攝政王妃殿下回來了,成套被麵都換下來了”,左太監也不防備她,很直接地道,“兩位娘娘從王府過來,都是有準備的。所以這些東西都是不急著用的。”

他還是好心呢,再提醒了宋慧心一次不用急。

“皇後娘娘回宮啦?先前隻聽說皇上回宮,不曾想這次皇後娘娘也回宮來了。皇上沒來嗎?”宋慧心有些期翼地道。

左太監嗤笑了一聲,道:“我說宋婆子,你就別做夢了,還惦記著皇上能來看你啊?。皇後娘娘這次是要帶攝政王妃去皇陵呢,皇上怎麽會來?”

“去,去皇陵啊……”她這麽說著,好像有些失落似的。

“不然呢,難道是來看你的?”

這麽說的時候,眾人哄笑了起來,似乎在說她癡心妄想。

宋慧心急急道:“皇後娘娘和王妃殿下,這次來住幾天啊?”

“明天就走了,說不準什麽時候還來。你啊,還是好好洗你的被子吧!”

說著,左太監便帶著一群低頭悶笑的宮女,轉身走了。

宋慧心就傴僂著身子,回到了那些被褥前麵,似乎十分認命似的,低頭開始搓洗。

浣衣局的仆婦大多是新進宮的,原聽過一些風聲,但無論如何無法將眼前這個可憐的婦人和傳言聯係在一起。

宋慧心手段高超,很是知道怎麽博人家可憐。

這次也是一樣。

很快,就有不少婦人偷偷湊過來,道:“慧心,我幫你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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