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常,宋慧心活多得做不完的時候,被打得在地上爬不起來。

她的活又十分重,管事的人根本不在乎她的死活,甚至每天來看看她死了沒,一臉“你怎麽還沒死”的表情。基本上每天都是好幾頓打。

後來有好心的仆婦不忍心,趁管事不在偷著幫她做一點。

宋慧心能在宮裏浸**這麽多年,手段也是有的。她總是痛哭流涕地謝人家,甚至給人家下跪,磕頭說她一輩子不忘記這大恩。當然,她也有一些值錢的小玩意兒什麽的送給人家,說是從前當娘娘的時候藏的。

那些仆婦都是老實人,一邊唏噓她的命運悲苦,一邊心甘情願地給她做事。還有人偷偷給她上藥。

宋慧心感激地一個一個謝,別人給她一分,她都記著,想盡辦法報答人家。弄得這些仆婦都說她是個實在人。

可是吧,轉了個身,宋慧心不知道多得意。

瞧唄,這一群蠢貨,這麽好用。

今天她一邊漫不經心地洗著被褥,一邊卻有些異常的亢奮!

明天去皇陵?這時間可真是湊得正好!

嗬,這次就讓你們有來無回!

當晚寧昭昭在宮裏過夜,翻來覆去十分不習慣。

宮殿雖大,臥室卻非常小,僅僅擺下一張床榻,便再也放不下其他東西了。因為皇族信奉睡覺不過三尺地,地方大了不利於養生。

這住宿條件還不如自家府裏呢……

正想著,寧昭昭突然聽見隔著門傳來了說話聲。她愣了愣。

然後那人推了門進來,也沒點燭火,悉悉索索一陣,直接上來睡在了她身邊。

“……你來幹什麽?”雖說生氣,但到底還是沒把人推開。

“怕你踢被子,或是滾下榻。”他低聲道。

“我才不會!”

顏清沅低笑,忽而道:“棒槌,怕不怕?”

寧昭昭硬邦邦地道:“怕什麽?”

“怕賭輸。”

“我怎麽覺得我不會輸?”

“你過來給我抱抱。”

“就這麽點地方別折騰行嗎?”她有些不高興地道。

顏清沅無奈地道:“屋子小罷了。這是大齊的傳統,沒辦法的。這宮裏的規矩大,也沒誰會跟你一樣喜歡在自己寢居裏用膳,還老是在屋子裏閑溜達。”

寧昭昭想了想,最終嘟囔道:“我不要住那麽小的房間。”

顏清沅一把摟了她過來,手撫在她腹部。她不動了。

他才慢慢道:“不住就不住。以後辟個大些的屋子,能讓你在裏頭閑溜達的。”

寧昭昭不吭聲。

其實之前怎麽鬧,見他深夜來了,一句“怕你踢被子,或是滾下榻”,她又心軟了。

寧昭昭依在他懷裏,對陌生的環境和未知的明天的恐懼也消了些。

他撫摸這著她柔軟的肚皮,不說話。

“阿沅。”

“嗯。”

“其實我想了想,是可以相信你的。畢竟你連宋先生都搬出來了。”

聽到前麵那句的時候,顏清沅很欣慰。結果後麵又來了這麽一句……

顏清沅深吸了一口氣,懲戒似的咬了咬她的耳垂,才低聲道:“你是我的棒槌。”

寧昭昭低聲道:“可我就是氣。”

“知道。這次是我不好。以後不會了。”

寧棒槌就很認真地道:“既然你沒有做,那你為什麽要跟我打那個賭?”

“因為我也生氣。”

“……”

“我生氣有個棒槌沒有良心,我掏心掏肺地對她,命都不要了,她竟還這樣……我原以為經曆了這麽多我們可以安心到老了。”

寧昭昭嘟囔道:“又給人扣大帽子,今日不知明日事,我要是對你沒點戒心,旁人都會說我是大傻瓜……”

顏清沅哭笑不得。

“譬如我綴兒表姐。我怎麽覺得人家看著我也跟看著她似的,是不是看起來特別傻?”

“胡說八道什麽,還睡不睡了?”

寧昭昭這才消停了,蜷在他臂彎裏睡下了。

顏清沅是在淩晨的時候走的。

那時候他迎著一身露氣出了門,遇見了起早出來遛彎的秦皇後。

“母後。”

秦皇後明顯地愣了愣,然後道:“來看昭昭?”

“嗯,她甚少獨自在外,我不放心。”

秦皇後想了想,當初在別院住著,他也是時不時就要找過來的。

這麽看著他和原來那個忠王又沒有什麽不一樣。

秦皇後的眸子便柔軟了幾分,道:“她睡得可好?”

“很好。”

秦皇後唇

邊有一絲笑意,道:“沒有心事的孩子,總是能睡得好些。”

顏清沅也笑了,低聲道:“母後愛惜她,是她的福分。”

秦皇後低了頭要進殿。

顏清沅突然道:“母後。”

秦皇後腳下一頓。

“父皇為我做事”,他很是沉默了一回,才又道,“確切地說,他是為我賣命。”

秦皇後眉心一跳。到底是君臣父子,他這樣說實在是有些……

“我許了他一點東西。”顏清沅抬頭看著秦皇後。

秦皇後凝眉不語。

“我許了他江南一塊地,也許給他一個女人。”顏清沅淡道。

秦皇後的心跳得很快,麵上帶著一絲不可置信又帶著一絲薄怒。

她知道,她一直知道顏清沅無情,可是……

顏清沅回過頭,眸色冰冷,道:“我許他秦氏羅衣,隨他一起去江南。他信以為真,乖乖為我鞍前馬後,明裏暗裏也給我擋了不少刀子。昭昭心軟,敬您愛您,我自也是把您當成我母親來侍奉。隻是那老頭子我卻是一直恨的。”

秦皇後麵色灰敗,半晌,道:“所以呢?”

“我想您大約和我一樣恨他吧。提前告訴您一聲,事快了了。您若是真恨他,到時候狠狠拒絕他就是了。看他賠了夫人又折兵也是喜事一樁。”

顏清沅笑道:“您不知道的是,聽說您要走,他自己搬了石頭砸斷腿想留住您呢。多可笑,多愚昧啊。”

說完這些話,他慢慢步下台階,與呆滯的秦皇後擦身而過。

黎明露重,秦皇後站了許久,直到朝陽初升,華美的青絲一層水汽朦朧。

寧棒槌習慣賴床,終於起身了,晃蕩出來看了一眼,見秦皇後在,有些欣喜地道:“母後。”

秦皇後看著她不諳世事有些稚氣的容顏,苦笑出聲。

寧昭昭愣了愣:“母後,您這是怎麽了?”

秦皇後動了動僵硬的身子,有些勉強地道:“沒事。”

她往台階上走了兩步,又低下頭有些愛憐地道:“棒槌,吃過早飯沒有?”

寧昭昭愣了愣,才道:“沒吃過呢。母後呢?”

“我也不曾。吃點東西,準備去皇陵了。”

寧昭昭單純地道:“好。”

心裏卻想著皇後是不是在宮裏住了一晚上,觸景生情?

吃早飯的時候棒槌就很勤快地給皇後夾自己最愛的玉蘭片。

“母後,雞茸粥玉蘭片,絕配啊!”

這會兒倒一點都看不出昨天那股子傷心欲絕的勁兒了。

秦皇後看著她卻覺得心裏發冷。不是因為她,而是因為顏清沅……

平日裏,他對自己雖說不算十分熱絡,可也周到孝順。自己也是一心把他當成孩子看。

尤其是她寵愛這個小棒槌,疼愛兒媳又怎麽能不喜歡兒子?雖說不是親生的吧,秦皇後心裏一直是有這麽一份感情在的。

可是……她是真的沒想到顏清沅會這樣,利用皇上對她的一點眷戀,把一國之君還是自己的生父玩弄於鼓掌之間!

看他平時那副樣子,真是……想不到啊!

“母後?”

秦皇後回過神,強打起精神,道:“無事。”

“母後一直魂不守舍,在想些什麽?”寧昭昭關切地道。

秦皇後無奈地道:“在想你父皇。也在想這宮裏的往事。”

“都過去了呢。”寧昭昭道。

“是啊,都過去了。”

“母後若是陪十二去了封邑,那我以後不是見不到母後了麽?”棒槌有些惆悵地道。

秦皇後忍不住笑,又道:“你這個棒槌,也確實叫人放心不下。母後跟十二去了封邑,約莫還需天天擔心你在京裏。”

寧昭昭嘟囔道:“我便讓王爺多留十二在京裏住幾年好了。”

秦皇後隻是笑,不說話。

少頃,用膳過後,秦皇後帶著寧昭昭出了門。

國母祭陵,自然是十分周到隆重。裹素的侍衛隊和沉寂的儀仗,連拉扯的馬匹也一律選用白馬。

雖非為何人扶靈,可那場城亂死去的人實在太多,秦皇後慎重考慮之下也選擇了這樣一種比較肅穆的形勢。

寧昭昭和她一起,穿著樸素,頭上不見太多華貴的首飾,同車而去。

……

而此時,宮中浣衣局。

“真的?皇後和攝政王妃去皇陵了?”宋慧心幾乎有些癲狂地抓住了那左太監問道。

左太監原是新人,並不知道她的可怕,對她還有幾分同情。

但猛的被她近了身也是嚇了一跳,連忙用力一推把她推開了,憤憤道:“失心瘋了不成?皇後娘娘和攝政王妃去了皇陵,和你有什麽關係?”

宋慧心在地上艱難地支起破敗的身子,咬了牙看

著他陰測測地笑。

左太監被她那個笑容瘮得不行,二話不說就給了她一腳,道:“瘋子。”

宋慧心痛得蜷起身子,卻依然笑得很開心。

等本宮拿回大權,第一件事便是要血洗浣衣局,將這些人統統埋到土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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